卫子翼从不知道万妖宫的厨房能做出什么红豆沙,竟有如此巨大的吸引力。于是本着观摩学习的心叫天冬去端过来。
豆沙的香味飘在空气中,倒是把甄婉勾得醒过来了。她也不睡了,爬起来端过碗一勺一勺吃。那香味中带着一丝幽幽的甜腻,让人不知不觉有些沉迷其间。
卫子翼发觉了这个,不由得眼神微微一变。伸手夺过碗来,也舀起一勺送入嘴里。
甄婉愣了一下,被他夺了碗有些不高兴。但见他含着自己用过的勺子老半天都没动,又有点不好意思。凑过去问怎么了,卫子翼脸色却非常难看,将碗放在一边,叫人去带天冬过来。
甄婉这回是真的诧异了:“怎么,你觉得不好吃吗?没关系啊,反正也不是给你吃的,叫天冬干什么?”说着又去够那剩下的半碗红豆沙,“勤俭节约,不要浪费嘛。”
卫子翼横过手来将她拦腰一抱,不让她够到。甄婉闻着那香味,却是抓心挠肝一般,红着眼睛挣开他的手。卫子翼见状,面色更是微微一沉,抓着她双手,将她按在床上,低声道:“那个东西有问题,不能吃了。”
甄婉却听不进去,只是此时又挣脱不得。她急促地喘着气,眼里是焦躁和困惑。她哪里知道加在红豆沙里的血罂粟,有轻微的至幻作用,颜色、味道和胭脂花极为相似,难以分辨。长期食用却会成瘾,以致疲劳嗜睡、身体虚弱。
两人无声地对视着,只余甄婉剧烈的喘息。她的眼中有好一阵,都没有焦距。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反应才渐渐过去,身上都出了一层冷汗。她脸色苍白,虚弱地问:“小卫子……这是怎么回事?”
卫子翼正想要说话,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天冬已经过来了。
天冬也知道事有不好,进来后垂头跪在门前,止不住地发抖。卫子翼冷笑了一下说:“我还什么都没说,你怕什么?”
天冬是个老实孩子,这时候又惊又怕,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卫子翼起身走到他面前,问道:“甄婉每天吃的东西,都是你送来的?”
天冬连连在地上叩头:“我确实是在女仙身边伺候,可我……我是万万不敢害女仙的啊!”
卫子翼看他磕得额头都破了,话说得也是情真意切。语气便放缓了几分:“我也不冤枉你,只是自打你来伺候起,甄婉吃的东西就被下了血罂粟。这事儿总要查清楚。你既然说不是你,那就把每天送来的东西,经了多少人的手,里面放了什么,都说出来。”
没想到,听到这话天冬身子却是一僵。他一直以为自己加在红豆沙中的粉末只是胭脂花。呆了片刻,他才斩钉截铁地答道:“宫主,这些东西都是我送来的。没经任何人的手,我……我甘愿受罚!”
卫子翼眉头一皱,连甄婉在一旁听了都不相信:“天冬啊,你再好好想一想?你别害怕,小卫子不会罚你的。”天冬这些日子对她的照顾尽心尽力,她也觉得除非是被人利用了,他绝不可能做出这样事来的。
可是天冬却握着拳,直挺挺跪了半晌,才咬牙又重复了一遍:“血罂粟是我下的……我给女仙下的,请宫主责罚。”
天冬自小就在万妖宫长大,在卫子翼眼皮子底下也有几百年了。看他这个样子,卫子翼也猜出了事情的七、八分。遂冷笑一声问道:“是迟蓝让你做的?”
天冬身体猛一震,不肯说话。卫子翼又问:“当年我留他一条命。怎么,他就这么不想要吗?”
天冬这才大哭出来,连连在地上叩头:“宫主,你罚我吧!不关哥哥的事,宫主,求求你——”
他哭得凄惨,甄婉哎了一声,跑过来手忙脚乱地一阵劝,天冬被她一劝,反倒哭得更伤心。这里正乱着,卫子翼却是默然了一阵。最终没说什么,先让人将天冬带下去了。
屋里又剩下两个人,甄婉第一次听到迟蓝这个名字,打听这是谁。卫子翼却不是很想回答的样子,甄婉又问了几次,他就轻轻叹了一口气问她:“你还有其他什么想吃的么?我叫厨房去做。红豆沙以后就别吃了。”
甄婉就一笑说:“都可以啊,你给的我都喜欢。”
卫子翼望着她的笑容,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转身出去了。等他端着一碗冰糖雪梨回来的时候,甄婉的困劲又上来了,正靠在床头上迷糊。
卫子翼几乎是有一点小心翼翼地扶她起来。甄婉将小腿搭在他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那一截雪白纤细的脚踝不盈一握。
卫子翼望着那一截刺目的白,久久不能言语。他知道仙界是不吃东西的,她住到万妖宫以后则不然,每天各种各样饭菜零食供着。而他却是突然才发现,其实她并没有胖起来,反倒是比从前显得更苍白。起初是因为他不让她出去,整天关在屋里。后来虽然没了禁足令,可是她在妖界举目无亲,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他不在的时候,她又能去哪里。
他才意识到其实甄婉现在的生活,未必比她在仙界好,尽管她每天表现得很快乐。可他曾说的给她陪伴,其实远远没有兑现。
那边甄婉已经端着碗,喝了一大口,一边被烫得舌头发麻一边说:“……这不是得伤寒才喝的冰糖雪梨吗?”
卫子翼将碗接过来,吹凉了才舀起一勺喂给她。甄婉受宠若惊,简直觉得自己还在做梦,有些迟钝地看着他。
卫子翼却以为她是不爱吃,柔声哄道:“今天厨房来不及做别的。宝贝儿,先吃这个吧,明儿一早叫他们做你爱吃的。”
有他肯亲自伺候,就是□□甄婉也都能一口吞了。等吃完了冰糖雪梨,卫子翼又给她削了个卖相喜人的苹果。两人甜甜蜜蜜地在屋里聊了一会儿天,甄婉又困起来,卫子翼这才起身要出去。
甄婉靠着床头拉住他,迷迷糊糊地问:“你答应不罚天冬对吧?”
卫子翼嗯了一声,甄婉才放心松开手睡了。她这一觉就睡到了傍晚,等她被屋里发出杯盘碰撞的声音惊醒的时候,发现天色都暗了,屋里光线暗淡。
桌边上有个人影,见她起了,就将手里的杯盘放下来。走过来道:“是我吵醒女仙了,真对不起……”
甄婉一听他声音,就忙问:“天冬?你没事了,回来了?”
对方笑着应了声,又说:“女仙要起了么,我给您打盆水擦擦脸。”说着转身要出去。甄婉隐约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想了一下,就叫住了他,问:“怎么不点灯?”
“方才您睡着,怕惊醒了您。就没点起来。”片刻后,黑暗中嗤的一声,灯亮了。甄婉借着灯光看到那确实是天冬,笑吟吟地站在门边望着她,“多谢女仙为我求情,宫主将我放了。女仙,还有什么事情?”
甄婉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叫他去吧。待片刻后他端着面盆回来,将一条雪白的毛巾放在水里浸了,拧干递给甄婉。甄婉却没接,还是一动不动坐在床边,盯着他看。
“女仙?”
甄婉隔了半天,才道:“你不是天冬,你是谁?”
那人先是微微一怔,似有一些意外地看了甄婉一会儿,随后才笑出声来。此刻他的声音已经不再是天冬的,反倒是有一种别样的凉薄婉转:“……女仙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把我的毛巾拿错了。”甄婉瞥了一眼那条雪白的毛巾。又说,“况且,天冬不会这么看我。”
面前这个人,虽然相貌和天冬一模一样,但是那种眼神里的轻佻与浮躁,绝不是天冬会有的。甄婉固然单纯,她说不清具体不同在哪里,只是对人那种由内而外的善恶,却并非没有自己的评判。
此刻见他已经承认,便思索了一下:“你是那个什么……迟蓝?”
迟蓝挑了挑眉,笑了一下之后,就变回了原来的样貌。甄婉没想到这个人居然长得是颇不错的,只是有一些妖气。
“看来女仙知道我。是谁告诉你的呢,我那个傻弟弟?还是姓卫的?”看甄婉一脸茫然,迟蓝道,“哦,原来女仙不知道。我是天冬的哥哥,只不过被关在集妖殿的地下,已经关了几百年!”
甄婉曾听天冬说过自己有一个哥哥,因此也不怎么惊讶。只是皱眉道:“你要给我下毒,是因为卫子翼关了你几百年……为什么?你得罪他了?”
迟蓝冷笑了一下说道:“得罪倒说不上,他这个人喜怒无常,没人能顺遂得了他的心意。至于他为什么关我几百年……只因为我也是仪华的情人!”
甄婉微微一怔,没料到这里面还牵扯了仪华的事,并非恩怨而是情仇。
对于卫子翼从前的事,其实她并不怎么过问,想来问了也是给自己徒增烦恼。因此这个迟蓝是怎么回事,她也不甚清楚。正在想着,就听迟蓝低声道:“女仙,我听天冬说起过你的事。恕我直言,你这样子实在是太傻。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卫子翼和仪华在一起几百年,而你认识他才是多久的事情……你就真的那么相信,他心里没有仪华却有你吗?”
甄婉微微一怔,本已经打定主意不被这人所说的任何话所蛊惑,却被他说得有一些烦躁:“你就是来和我说这些的吗?天冬为了保全你,宁可自己受罚,你就这么弃他的安危于不顾。”
迟蓝却毫不在意:“好,女仙,卫子翼的旧账你不感兴趣。那么……荧惑的死呢?”
甄婉面色微变:“你说什么?”
“荧惑星君当初住在集妖殿,和我被关押的地方不远。后来他走的时候,集妖殿莫名一场天火,听说之后不久他就不明不白地死了。”迟蓝笑了笑,轻声道,“他是怎么死的,你难道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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