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回宫(修文)
敖御看着近在咫尺的魔尊大帐不由的叹气。
魔族的人翻起脸来,还真是一点情面也不讲。前一刻还是情意绵绵无限柔情,下一刻就蓦然成了山雨欲来的湖面,然后直接就让人到帐外跪着了。
敖御知道军营中来来往往的将士都在不住的往自己这边瞟,毕竟魔族王妃被罚跪的场景,不是谁都有机会见着的。
只是……他实在受不了一个个大惊小怪的样子。
先是端药出帐的侍从差点撞在隗骨身上,隗骨看了敖御一眼,嘴角一弯,飘然进帐。
接着瑶童风尘仆仆的也来了,看样子是来汇报战事。结果冲到一半,硬生生的刹住了脚步,“王妃,您怎么又跪上了?”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的人都听见。
敖御满脸黑线的抬起头看着他,瑶童知趣的闭了嘴,赶紧进帐去了。
午时过后,风钧扶着子髯也来了。二人见到敖御也是一愣,他们都没说话,但是脸上拼命隐忍的,分明是幸灾乐祸的笑意。
烨儿和焮儿路过,特意停住了脚步过来安慰敖御,“爹爹,其实下跪没什么,我们也经常被父王罚……”
敖御:“……”
其实这些还不算什么……
当军士压着妘祁从魔尊大营走过时,原本悲愤交加的守城将军,竟然和军士同时愣住,三个人直接撞上了前面的战马……
敖御忍不住了……
大家看热闹归看热闹,却还算够义气。敖御在帐外,都能听见隗骨子髯风钧他们为自己求情的声音。
“王妃的伤势还未痊愈,实在不宜久跪……”
“王妃昨日阵前救了属下一命,如果王妃犯了军规,属下愿代王妃受罚……”
“王妃一个月之间,就破了叛军主力,足够功过相抵……”
……
敖御在帐外跪着听着,不知不觉,心里竟然高兴起来。
自己长这么大,闯祸时能有这么多人肯为自己求情的,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真没见过像王妃您这样的,罚跪还跪的那么高兴……”
敖御一抬头,正是一身蓝色战甲的瑶童慢慢向这边走来。
“你不明白,他要是不罚我,我才伤心呢……”
瑶童摇了摇头,蹲下身来,交给敖御两颗药丸,“魔尊让我交给王妃您的!别看魔尊罚您跪在这儿,其实魔尊心里呀……别提多心疼了,都已经向我问过您好几次了…”
敖御毫不客气的在瑶童的脑门猛拍了一下,“该干嘛干嘛去,少来看本王妃的笑话……”
下一刻,敖御上把瑶童手中的药丸小心收起,生怕他会把手缩回去。
没过多久,帐中就有人出来通告,让敖御起来了。
这件事情也就这么了了。
大家拼命求情,魔尊就顺水人情,说是王妃活捉叛军守将有功,功过相抵,也就不再追究敖御违令出战了。不过伽罗曜冷冷的又加了一句,“如若再犯,新罪旧罪并罚!”
敖御听了,还是不禁缩了缩脖子。
到了傍晚,营中的一切都安顿好了,汴城也派了魔族的将军重新驻守。明天天明时,大军拔寨回宫。
越是要离开的时候,越不能松懈,更何况董阎还下落不明,绝对不能掉以轻心。所以敖御又重新安排巡夜的人手,自己也亲自巡防。
敖御巡完第一遍营,到了魔尊的帐前,正准备进去,却见到隗骨从里面走出来。
敖御一直想和神医隗骨聊一聊,但是苦于没有机会。既然今晚遇到了,不如趁现在他似乎不那么厌烦敖御,好好的问他一问。
敖御上前抱拳给隗骨行了一个军中大礼,“隗骨大夫!”
隗骨一愣,“王妃这是?”
“敖御一直有事想向隗骨大夫请教,不知您现在可方便?”
“王妃折煞隗骨了,王妃请问便是。”隗骨回了敖御一礼。
敖御低头沉默了片刻,“我一直想向您请教烨儿与焮儿的事情……我不解的是,魔尊当时怎么会……还有魔尊现在腹中的孩子也是,我当时明明已经防范好了,又怎么会有了呢……”
“王妃不情愿?”隗骨眯起双眼看着敖御。
“当然不是!!”敖御握紧了双拳,“伽罗与我的孩子,我巴不得越多越好!!只是……他现在身体还没恢复,我实在不想让他多受苦!而且,我不想……不想以后再伤了他……”
隗骨轻笑了一声,似有若无的说了声,“这简单,以后王妃在下不就行了……”
敖御嘴角一阵抽搐,强忍住揍人的冲动,还是抱拳行礼,慢慢吐出一句,“若只能如此,敖御谢过隗骨大夫了……”然后转身就要离去。
“王妃请留步!”
敖御转回身,“隗骨大夫还有事?”
“请问王妃,您有几个兄弟姐妹?”
“我?我有六个哥哥,弟弟妹妹暂时还没有,不过以后就不知道了,这还得问问父王母后……”敖御不知道隗骨这么问是何意。
隗骨不耐烦的打断敖御,“再请问,南海龙王龙后又有几位龙子龙女?”
“也是七位,不过马上就是八位了……”
“西海呢?”
“目前五位……”
“北海呢?”
“那边的几位我熟,九位……不过,你问这个干吗?”
“这就对了……龙族本来就善于繁衍子嗣,如果王妃您不多加注意,只怕以后还会意外频频……”
“咳咳……”敖御差点被隗骨的话呛住。
隗骨见敖御面色有些难堪,又接着说道,“其实,只要魔尊不想要,就绝对不会有……”
敖御一时不解其意。
“魔尊万年都跟着燃灯古佛修行历练,□□方面,本是极为寡淡……只怕只有在王妃您面前,魔尊才会动情,受孕……”
隗骨接着说道,“当年,魔尊归位时,我们都知道他与您在尘世间的纠葛,但是我们谁都没有料到,魔尊竟然将这份情愫一直留在了心里,情动之间,一直留着您的骨血……”
“王妃可知道,当时我们这帮重臣是何等的震惊……您又可知魔尊当年为了诞下两位王子吃了多少苦头……”
“您一直埋怨魔尊三百年间对你不闻不问,你又何曾问过他这三百年间是如何度过的?且不说生产时的九死一生,单是平日里用自己的修为苦苦孕育腹中的胎儿,王妃可曾想过其中的艰辛?”
“我……”
隗骨对敖御又行了一礼,“我本来以为王妃永不会问这些,隗骨本也不愿说……只是如今魔尊又有了身孕,还望王妃莫再辜负了魔尊的情意……”
敖御觉得自己的胸膛中有什么东西裂开了,疼的他直不起身。挨过了那阵令人窒息的疼痛,敖御脚不沾地,直接腾空飞进了魔尊大帐。
敖御一进帐,伽罗曜显然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
“御儿,怎么了?”伽罗曜说着,就屏退了左右。
敖御没有说话,急促喘息的望了他一会儿,就一个箭步冲上去,把眼前白衣黑发的人搂在了怀里。
“出了什么事?”伽罗曜皱了皱眉。
“没事……就让我抱一会儿……”敖御把头埋在他颈窝间,身子有些微微发颤……
“御儿?”
“就一会儿……”敖御小心翼翼的抱着眼前的人,仿若抱着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就让我抱一会儿……”
伽罗曜没有再问,他用双手抚上了敖御的头,轻轻的摸着他的头发。
伽罗曜就一直这样抱着敖御,直到敖御完全的平息下来。
“好些了?”
敖御把怀中的人松开,用手扶起伽罗曜的下巴,直直的看着他,“我敖御发誓,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做你不愿我做的事!以后无论魔尊伽罗曜说什么,我都会照做!”
伽罗曜扑哧笑出了声,“难道今天跪了一天,想透彻了?”
“我早该想透彻了,不过亡羊补牢,还不算晚……”
“难得……天界桀骜不驯的龙太子,也能有如此觉悟……”
“没有办法,谁让你会御龙之术……”敖御轻轻吻上眼前人的唇,许久不愿放开,“能让我敖御如此心甘情愿的,只有你……”
伽罗曜闭上眼睛,任由敖御摆弄。
敖御在伽罗曜床前拥着他坐了一会儿,见他面露倦色,就扶着他躺下。
“我稍后还要巡营,你先睡……我看着你睡着,再去……”
伽罗曜又笑了笑,“你今天竟比当年烨儿焮儿还粘人……”
“那两个小子可抢不过我……”敖御拉着伽罗曜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伽罗曜任由他拉着。
“御儿,伽罗滕……不要伤他性命,也莫要为难他。毕竟万年前,也是敖御对不起他……”
“我记下了……”
伽罗曜睡熟后,敖御就慢慢的把他的手放进锦被里,轻轻的转身出了帐。
敖御刚出营帐,就看到焮儿满腹心事的样子在帐外徘徊。
“焮儿有事?”敖御摸摸焮儿的头发。
叛军一战,昔日两个还略显幼稚的孩子,如今已是意气风发,翩翩少年郎了。
“爹爹,大哥他,好像有心事……”焮儿神色间有些犹豫。
“心事?”
“和伽罗滕有些关系……”
“伽罗滕?”又是伽罗滕。
“大哥好像,对伽罗滕有些好感……”
“哦?”这个敖御倒还真没想到。
“大哥他现在,心情很复杂,我都能感觉到……我很担心大哥,但是又不敢告诉父王,只好来找爹爹……”
“焮儿,你做的对。交给爹爹,你就放心吧!”
看来自己必须要好好与这个伽罗滕谈一谈了。
这几日,伽罗滕都是在敖御的营帐内养伤。他中了寒冰箭,先前又被敖御的盘龙锁打伤,身体还不能行动,功力一时半刻也无法恢复。
敖御刚到帐前,就听见里面传来了说话声。正是烨儿与伽罗滕。
“我以前也讨厌父王,不过后来我觉得他是真的为我们好。爹爹说过,有些事不能光靠眼睛看,还要用心体会!你怎么就那么固执?”
“大王子好兴致,连一个阶下囚的事也要管……”
“你!……”
帐内乒乒乓乓一阵乱响,焮儿就怒气冲冲的出来了。他见敖御站在帐外,不禁一愣。
“这两日你一直在照顾他?”敖御担心烨儿身上的伤,不过看样子,他已经完全恢复了。
“他……在叛军营中还算照顾我……如果不是有伽罗滕在,我只怕早被董阎杀了……”
“爹爹明白了,下去休息吧,前段时间苦了你了……”
敖御若有所思的望着烨儿离去的背影,然后一挑门帘进帐。
伽罗滕□□着臂膀,左臂和胸前缠着的绷带,正坐在床上。
之前战场上敖御们虽有照面,但是此时敖御才有机会细细打量他。
伽罗滕虽然与伽罗曜不是亲兄弟,但是眉宇间却与伽罗曜有些神似。他虽然不似伽罗曜那般美的令人辨不出男女,却也不失男子的俊朗。
“真没想到,那个人竟然能为你育子!”伽罗滕见来人是敖御,不由冷笑了一声。
“你没想到的还多着呢!不要以为自己活了万年,就什么都能明白!”敖御拉了把椅子,在他面前坐下。
“你什么意思?”
“本来我也不想和你多说什么,但是伽罗曜让我不要为难你,烨儿又喜欢你,所以我觉得我这个魔尊王妃不能不来看看你了……”
“烨儿他?……”
“难道你在混沌中待久了,脑子也变得迟钝了?你见过哪个王子会这么照顾叛军之将?我还没见过烨儿这么仔细的照顾过别人,以前我和伽罗曜重伤卧床,那个臭小子都没这么殷勤……”
“……”
“其实我来,也是因为我自己有事想问你。”
伽罗滕抬头看了敖御一眼。
“你非常恨伽罗曜?想要杀了他?”
“是!”
“自上古时就一直恨他,恨到现在?”
“是!”
“万年……你觉得万年间让你执著的,真的只是想要杀了他这么简单?”
“你什么意思?”
敖御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万年,沧海桑田,桑田沧海,即使是神仙和魔族,再深的仇怨,也早该消散了……什么样的情愫能坚持万年?你难道不明白吗?”
“佛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你可真知道自己执着的是什么?”
“解不开,亦或是不愿解开,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想想,到时切莫后悔才好……”
“此外,我来也是想告诉你,只要有我敖御在的一天,你就绝对伤不了伽罗曜!”
说罢,敖御转身出帐了,留下了呆望着敖御的伽罗滕。
夜里,大营遭腾蛇突袭,伽罗滕逃走了。
“你是故意放他走的?”伽罗曜问敖御。
“那个人心中怨气太重,想化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留他在军营中,他迟早都会逃走……更何况,我也不想烨儿陷得太深……”
“其实如果他不纠集叛军谋反,我倒真想把这魔尊的位子让给他……我有你这个王妃就够受了……”
“……我能把这理解为魔尊的表白吗?”
“随你怎么想……”
深夜中,魔尊的帐中一阵喃喃细语,仔细听去,又好似低低的□□,久绕耳畔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