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四周皆是干硬的石壁,倾盆的大雨在地上砸出了些坑坑洼洼的不平。
楚焕回身看了一眼几乎形成水帘的洞口，微抿起唇角。
这场大雨来的毫无征兆,若早前观天象得知此事，还不若留在府邸待上一日再离开。
“看来要在这里留上一会了。”
身后的萧卓将身上淋湿的外衣用灵力烘干了，坐在一旁的草垛上道。
说着的同时,他甩了甩带有水滴的发尾,抬手将发带解了下来。
“嗯。”
楚焕看着洞外的雨应了一声，随后便坐在了山洞旁。
二人之间的距离无端被拉远了。
萧卓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瞥了一眼楚焕和他的距离，眼中的笑意沉了下去。
手中的发带还在空中晃着。
洞外的雨声愈来愈大,山洞中有些泥土与鲜草混杂的清香,因着这些,楚焕燥乱的思绪也沉淀了些许。
在他看着洞外愣神时，坐在不远处的萧卓手中紧了紧拿着的发带。
楚焕现下的疏远让他心中满是不安。
一时间山洞中只剩下了外面的雨声，其余的声音都消失了。
待萧卓心不在焉的将发丝上的水蒸干后,视线再次落在了楚焕身上。
“师尊。”半晌,萧卓道。
楚焕回头看去时,便见面前散着墨发的少年抬手指着自己的唇角不解的问道：“嘴角破了。”
唇色不深的唇上多了一处暗红的痂，不用细看便能注意到。
萧卓在府邸时便看到了那道暗红的痂。
“破了？”
楚焕看向萧卓并未有何伤痕的嘴角复又重复了一句,话音刚落忽的明白了他的意思。
楚焕抬手摸了一下唇角,随后便将手落了下来。
之前一直没注意自己的嘴角，竟是留下了痕迹。
萧卓顺势站起身走到了楚焕身旁坐下，看向楚焕道：“师尊要不上些药罢。”
楚焕听罢看了一眼自觉坐到自己身侧的人，想起了那时萧卓满是雾气迷茫看着他的眼睛。
他打量了一番萧卓,直把萧卓看的有些手足无措时，才收回视线，淡淡道：“无需上药。”
随后便见他嘴角上浅淡的伤口自行愈合了。
修真者体内所蕴藏的灵气对待些皮外伤自是不在话下。
“嗯。”萧卓见状故作镇定的点了点头。
他不过是为了凑到楚焕身旁才说这些的，现下凑过来了，反而开始慌张了。
楚焕没有刻意再起身拉开距离，静坐在原地闭目养息了起来。
萧卓见楚焕半晌都没再理会他，垂头看向地面，随手拿起了一根树枝在地上无聊的戳了戳。
一时间气氛竟是多了些温馨。
过了许久，洞外的雨滴开始变得细小了起来，声音也低沉了许多，又过了片刻，蒙蒙小雨也彻底消失了。
雨停的时候，天色已经稍暗了些，墨蓝色的天空上斜挂着一轮浅淡的明月，很是隐秘。
半晌，镇子的门外走进了两个人，他们很快便融进了这处镇子热闹的人群中。
这二人正是楚焕与萧卓，他们在小镇子里寻了一处客栈便住下了。
楚焕原本打算直接回宗，但现下的天色显然并不适合赶路，停个一时半会儿再回去也不迟。
又不是什么逃命的大事，他断然不会委屈自己。
待夜色渐深，街上的人也少了许多。
楚焕挑选的客栈中人并不多，现下更是显得格外冷清，不过人少些也未必不好，总归来说这里更清净些。
左右无事，楚焕便将从秘境中所得的些许材料拿了出来，复又摆上了一个不大的炼丹炉。
仓促之间无法将其他渡劫时所需的东西炼出来，但仅仅是几颗普通些的丹药还是可以的。
炼丹一术，楚焕早已炉火纯青，且前世渡劫前这些丹药的方子他都炼过了一遍，虽说过去了些时日，但也并不妨碍他轻易将其炼出。
随着火焰的燃烧，炼丹炉也逐渐热了起来，楚焕在一旁动作熟练的操控着火焰，不过片刻，这一炉便尽数炼好了。
他从中筛了几颗，随后从一侧拿过了几个玉瓶，将这几枚品相完好的丹药一一装了进去，接着便将面前的东西收了起来。
手指间因为方才炼丹的缘故染上了些灵植汁水，楚焕清洗了一下手，甩了甩水走到了一旁开着的木窗旁。
就在这时，窗外蓦地袭来了一张字条，楚焕眼疾手快抬手便将其接在了双指间。
楚焕从窗外看了过去，临近的街上无一人路过，寂静笼罩住了整条街。
他微皱起眉，垂眸看了一眼接住的字条。
那张字条很小，其上只有一点朱红色的‘来’字，楚焕将手中的字条翻过来又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在这张字条的折痕处隐隐写着一个‘怜’字。
在他翻过来的那一瞬间，紧接着字条低端忽的升起了一抹花光，几息间便将整张字条吞噬了，只余下飘下的几点灰烬。
楚焕垂下指尖捻了捻手指染上的灰烬，接着便从木窗处翻了出去。
以往楚怜每次给他的字条上都喜欢将自己的名字隐在其中，这次也不例外。
但是，现下的楚怜壳子里的灵魂明明早已换了人，怎么还会记得这件事？
......
空荡的街上，很是寂静，就连呼吸声都能隐约听到。
楚焕警惕的注意着周遭的变化，走到一处巷子时，他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巷子中的一切开始慢慢变幻了起来，转眼间，眼前便成了一处破宅子。
宅子没有大门，走进去便能看到唯一一间有门的屋子外木门摇摇欲坠，微风轻吹过便响起一阵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见状楚焕便明了了自己进了一处幻境中，他停下脚步站在门外朝着面前熟悉的破宅子里瞥了一眼。
里面并无床榻之类的东西，只有一地的草垛和几近腐烂的木头，除此之外便是些破旧的布料。
楚焕看着面前这处熟悉的宅子，走了进去。
果不其然，那处草垛上盘腿坐着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她浑身都脏兮兮的，手中拿着的吃食也沾上了尘土，显然掉到地上过。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楚焕心中便猜到了引他而来之人的心思。
面前的小姑娘似乎并未察觉到他的存在，只是专心的拍了拍吃食上的土，将其塞到了嘴中小口小口的咬着，动作间很是单一，像是一具提线木偶般。
楚焕的目光从坐在草垛上的小姑娘身上移到了别处，寻找这这里的阵眼。
楚焕本就精通这些阵法，不多时，便轻易寻到了阵眼，随后坐在草垛上吃着东西的小姑娘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眼中也没了光彩。
“哐吱——”
周遭变回了原样后，小姑娘的躯体也猛地倒在了地上，发出了一阵破碎的声音。
再一细看，原来只是一个木头做的人罢了，就连简单的五官都未画出。
“出来罢。”楚焕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屋檐。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劲装的女子便利落的从屋檐上跃了下来。
“门主果然来了。”此人正是楚怜，她对着楚焕嬉笑道。
面上的表情上并未有何疏远之意，一副姿态很是自然。
楚焕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后退了一步问道：“你是谁？”
此人身上有些奇怪，前世虽说是他大意，但那件束缚住他的法器也并非寻常物品，为了避免再中她的圈套，还是拉开些距离为好。
“我是谁？”楚怜笑了一声，随后不在意的问道：“门主，你怎么问我这个问题？”
语气中还带着些玩笑。
“别装了。”楚焕淡淡道。
起初他对楚怜的身份有猜疑，那么现下便是已经确定了。
若非心虚，何故要搞来楚怜幼时的幻境摆在他面前引他回忆。
听罢，面前女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分。
“装？怜儿有什么可装的？”
楚怜自然不想就这般承认。
楚焕懒得听她在这里狡辩，提起手中的剑便横在了楚怜脖颈间。
楚怜被他忽然的动作惊住了。
心底也一同疑惑了起来，明明在楚怜的记忆中楚焕一直对她宠爱有加，现下怎么却是舍得直接将剑横在这具身体的脖颈上威胁她了？
这样想着的同时，楚怜便感觉到了脖颈间传来了些刺痛。
“好，好吧。”
她垂眸瞥了一眼那把冰凉的剑身，声音颤了一下，后退道。
待那把剑离开她的脖颈时，楚怜抬手一抚指尖便染上了血，脖颈处更是有了一道血线。若不是那几滴血珠甚至都看不到那条极细的伤口。
楚怜捻了下指尖上的血，看到血并不多时，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起先她便猜测到楚焕会忍不住对她下狠手。
因着这一顾虑，她早在来与楚焕碰面之前便从系统那边得到了一个保命的法器，所以现下才敢单独与楚焕碰面。
“虽然我不是她，但也不完全是这样。她的灵魂还在这具身体的深处沉睡着。”楚怜道：“我随时可以将她唤回来。”
楚焕听罢表情并未有何变化。
楚怜见状复又说道：“不知晓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但只要你能助我一件事，我便将这具躯体还给她本来的主人。”
“这是条件？”楚焕听罢嗤笑道。
“你难道不想要她回来？”楚怜问道，同时心底也已经做好准备用另一件事拿来威胁楚焕。
夺舍在修真界内的规则本就不允许原本的灵魂存在，夺舍成功时，原灵魂便彻底消散了，除非她可以将楚怜的灵魂提前取出来。
楚焕看着面前不似说谎的女子，没有理会她这漏洞百出的话，直接问道：“说罢，要帮你什么事情？”
至于她口中所说真正的楚怜在其躯体深处的事情，楚焕并未当回事。
前世他莫名被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灵魂杀死，这一世她又来和他谈什么合作，既然如此，看来自己并非是她的目标。
“很简单，我需要你助我将一个人控制在手中。”
楚焕听罢心底来了一丝兴趣，道：“什么人？”
“萧卓。”楚怜道：“我知道你认识他。”
“萧卓？你控制他做什么？”
“这个与你无关，你只需要将这件事做好，我便可以让楚怜回来。”
“等一下，你似乎误会了什么，楚怜是我的心腹不假，但也不至于成为能威胁我的事情。”楚焕缓声道。
一旁的楚怜听罢也未显露出失落，她复又踱步到楚焕身旁道：“如果这不能威胁到你的话，那么，你的身份呢？魇辰魔君。”
说罢，楚怜停下了步子笑着看向楚焕，等待着他的回答。
楚焕的动作顿了一下，心底不知怎么的蓦地想起了昨日萧卓在北冥城内提到魔修时的厌恶表情。
若是这层身份被传出去的话，虽说他本人不会受到多大的影响，但天衍宗是回不去了。
楚怜一直在旁边注视着楚焕，自然也就看到了他微皱起的眉，她并未催促楚焕，只是道：“若是太过仓促，门主还可以考虑过几日再做决定。”
依照楚焕就连楚怜都不在意的性子，那气运之子萧卓更不可能会让他在意，帮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忙便能绝自己的后顾之忧，相信是个聪明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至少楚怜心底已经默认楚焕答应了。
楚焕并未回答她，只说道：“我做事喜欢清楚明白，若是你告知我为何要将萧卓控制在手中，我兴许感兴趣便主动助你，若你一直藏着掖着...”
话中的意思已经说得足够明白了，楚怜一时间有些拿捏不住注意，系统的存在她不可能告诉别人，这些早在起初与这破系统绑定时便已经签下了契约，若是违反，她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但现在这个情况......
楚焕好整以暇的静等着楚怜的决定。
就在这时，楚怜脑中的系统有些坐不住了，他看到楚怜还在犹豫，便说道：“执行者只需告知他，萧卓是气运之子即可，既不用将系统的存在说出，又可以回答他，到时候可以假意许诺给他一半的气运。”
机械的声音一连串的说道。
语气中生怕楚焕因着楚怜的犹豫而决定离开。
楚怜听到系统的建议后，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她并不赞成这些，若是楚焕后悔，她也没有计策可以实施，这个决定太冒险，一不小心自己的把柄就落到楚焕手中了。
“他的帮助会让你更快的将天道之子控制在手中！”系统见楚怜并未说话后，继续劝慰道。
与楚焕初一接近时，系统便察觉出了二人之间的牵绊极深，若是将楚焕拉拢过来，萧卓身上的气运便也就唾手可得了。
“闭嘴，我考虑考虑。”楚怜被系统的声音搞得生出了些烦躁，她皱起眉斥责了一声。
“嗯？考虑什么？”楚焕忽然问道。
方才楚怜说出口的话显然不是对他说的。
“啊，没，让我考虑一下是否告知你原因。”楚怜慌张了一瞬，随即解释道。
“嗯。”楚焕颔首道。
看向楚怜的眼神中也多了一丝探究。
“执行者无需考虑，直接答应他便好。”机械声的系统还在说着。
“...好。”楚怜抬手揉着太阳穴仰头，随后她看向楚焕解释道。
“我告诉你为何，因为萧卓是此间世界的气运之子，若是你我二人联手将他控制在手中，届时所得来的气运便是我们二人的了。”
“你怎么知晓的此事？”楚焕微皱起眉问道。
楚怜所说的原因是楚焕所没有猜想到的，气运之子无法单纯看出来，甚至根本就没有人能知晓有这般人。
修真界内的修士数不胜数，就算一直盯着一个人也不可能确定他身上所承载的是此间气运，若是旁人皆能看出来，那早便抢着将所谓气运之子的气运争抢过来了，断不可能让他一人独享。
“一位前辈告知我的，此事做不得假。”楚怜道。
“现下知道这些，你也该满足了罢？你若是还想知道其他的，我也无法告知你了，我只知道这些。”
楚怜说着的同时，她脑中的系统不知怎么的很是喜悦，楚焕就在跟前，楚怜不好问清他这般看中楚焕的原因，只好憋着不开口。
楚焕探究的看了一眼楚怜，半晌才道：“届时我考虑清楚会联系你。”
“好。”
楚焕临走时丢给了楚怜一个信珠，便转身离开了。
当然就算考虑清楚也不可能是去帮楚怜，现在气运之子是他一个人的，怎么可能还会去贪图被分过来的一点气运。
至于交给楚怜的这枚有追踪作用的信珠，不过是因为他对楚怜口中的那位前辈生出了些好奇。
毕竟他不仅能够准确知晓天下的气运之子是谁，还这般深藏不露，若不是和他一样去过法则结界的，便是那位‘前辈’真的有过人之处。
这样不一般的人也不知道龟缩在楚怜身上的哪件法器中...
楚焕离开后，楚怜站在原地将那枚信珠收好才将自己的疑虑问出口，方才系统的态度激动到有些反常，让楚怜一时间摸不到头脑。
“楚焕是将萧卓控制在手中的一大利器。”机械的声音中掺杂着些许电流声在楚怜的耳边响了起来。
“为何这般说？”楚怜愈发不解道：“先前你便知晓楚焕这人，怎的现下才感知到？”
她知道自己身上绑定的系统是一个功能不全的残次品，以至于方才的情绪让楚怜有些怀疑系统所说的话不过是因为它程序混乱才说出口的。
“他们二人之间的牵绊，楚焕身上的气息正是压制气运之子的气息。”系统道：“这样一来...滋...有了楚焕，气运也就到手了——”
“这样啊。”楚怜应道。
“对——滋滋——”系统的声音变得弱了许多，伴随着的便是更大的电流声。
楚怜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了，你别说了。”
系统助她传送到了楚焕所在的位置，且又为她兑换了一件保命的法器，能量损耗严重，按照它往常的破废样，说不出话很正常。
......
楚焕回去的时候步子缓了许多，心中思虑着方才楚怜的一番话，并未有何急切。
皎月下的街道上没有几个人，很是寂静，许是刚下过雨的缘故，路面上的青石阶上还留有些雨渍，月光散下来照的整条路愈发熠熠生辉。
“师尊！”
就在这时，忽的从一侧的街上传过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楚焕顺着声音的方向侧身看了一眼，便看到一脸急切的萧卓正可怜兮兮的站在街角处看着他，低声问道：“师尊去哪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会修，晚上十二点前还有一更肥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