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洛洛现在有点尴尬。
周震南在他们宿舍已经呆了一个多小时了,也不说话,就趴在庄向北的那张床上,偶尔抬头两人视线相交,他可以看见对方那双发红的眼睛。
他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除了宿舍好像自己也没有别的地方能呆了,总不能去练习室呆着吧?
“南南……”他纠结许久,还是决定试探性的问出口,“你怎么啦?小北呢?”
“……被节目组叫走了。”周震南把自己埋在枕头里,闷闷出声。
“啊……”何洛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挠了挠头。他感觉这其中可能有什么事儿,但平心而论他跟他们都不是特别熟的朋友,有些话好像不方便问出口。
“跟他住的感觉怎么样?”周震南的情绪好像好一点了,没再一个人闷着,抬起头跟他说话,声音还是哑的。
“很好啊。小北对我很好,人很爱干净,房间里都是香香的,他也是香香的。”何洛洛笑着笑着突然想起了什么,走到桌子前拿起瓶蜂蜜,对他说,“我给你泡杯蜂蜜水吧?”
“那是他的吗?”周震南认出来那个商标了,是庄向北喜欢的牌子,他吃的和用的很多都是这个牌子的蜂蜜或蜂蜜味的衍生产品。
“是。”何洛洛舀出两勺蜂蜜,低着头笑。“他有说过,要是你和姚琛来了他不在,可以给你们泡点水喝,对嗓子和皮肤都好。”
周震南心里和眼里都一热,又有点绷不住了。这些天他压力大到不行,虽然庄向北和姚琛都有帮他分担一些,可他还是会往自己身上揽责任,觉得自己是队长,应该什么都做,又什么都不肯跟他们说。
都最后他嗓子肿得都快说不了话了,精力体力包括心理承受能力也都在濒临崩溃的临界点,所有情绪直到宣布结果的时候才爆发出来,在公演那天的舞台上哭得差点控制不住,直到下台还在哭。
除了公演第一次带队的各种压力,他还被节目组要求带着赵政豪和张颜齐。他在内娱呆的时间不短,对于营业本是驾轻就熟,要是在个别的节目他可能也就认了,乖乖带人,营业性CP或者是什么都是他所熟悉的操作,他知道粉丝和公司想看的是什么。
可偏偏这节目有庄向北和姚琛。
他先前固定参加了三档节目,每一档都有大势CP,可他心里清楚那只是营业,是对双方都有好处的利益交换。这次有了他真正在乎的人,他就开始对那些营业的东西产生了抗拒,只想跟真正对自己好的人在一起。
节目组看上他的原因也是因为他自带大流量,要是跟他挨得近的话镜头话题都有了,就强行塞给了他人,不带不行。他接手了,一开始也是正常带着,只是找到机会就会带着庄向北和姚琛,想着四个人也还好,他撑得住。
直到前几天他意识到张颜齐挨得有点太近了。从在宿舍时试图用嘴去咬他手上的海苔和想把他压倒在床上起,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对方时不时的肢体接触让他很抗拒。
周震南离家早,接触的人不少,第六感和过往的识人经验别的不说,起码会让他察觉到哪些人是想利用他。他一开始觉得张颜齐和姚琛玩得好才不会太排斥对方,也是真心想和人交朋友,可这事一出,他意识到后就不可能再忽视,内心对对方的接触也越来越抗拒。
偶尔碰得到手机的时候他又看得到他和张颜齐的CP热度居高不下,心下就多留了个心眼。
今天在舞台上躲开他想帮自己擦眼泪的动作,一是因为他真的不喜欢跟不熟的人肢体接触,再者最大的原因就是不想在镜头面前给其他人什么挥舞笔墨的机会。要是躲开第一次对方没再靠过来也还好,偏偏他的手伸了两次过来,这就很难让他不去多想些什么。毕竟第一次就表现出不乐意的话,就张颜齐平日里体现出来的情商不可能不知道他的抗拒,可他还是伸出了手。
说实话,他不讨厌张颜齐,也是想跟人好好做朋友的,只是不管是出于公司要求还是什么样的原因,他很讨厌对方用这样的方式在镜头前和自己接触。
好在庄向北也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就做出了保护他的动作,后一次更是当着其他人的面炸了毛,威胁得□□裸。
他觉得庄向北还是太年轻不懂事,当着镜头就敢翻脸;又觉得好笑,太子爷还是太子爷,天不怕地不怕,怎么着都会挡在他面前。虽然方式笨拙,但他也因为他的表示有了些许安心感。
“来,喝了会好受点。”何洛洛在他想事儿的时候已经泡好了蜂蜜水,递到他面前。
“谢谢。”周震南直起身子接过,抿了一口,很烫,又甜。是他平常不喜欢的东西,但他还是捧着杯子等它慢慢凉下来。
“你要是有心事的话,可以跟我讲讲。”何洛洛偏头看着他。
周震南叹了口气,指腹摩挲着杯壁。
“也没什么大事。”他说,“只是有点想他了。”
“是吗,你们关系真好。”何洛洛笑了,尾音往上微微一扬很为他高兴的样子。“我记得你们和姚琛是竹马吧,以前就认识了?”
“嗯。”他嘴角翘起个很细小的弧度,声音轻轻的。“我和姚琛认识的比较早,差不多六年了,小北是我15年年初在海外认识的,两个人一起过了春节。那年八月的时候姚琛通过考核去了韩国后才认识的小北。”
“那蛮早了。”庄向北可没跟他讲过这些,他想。
“对。”周震南点点头,又抿了一口蜂蜜水。“不过后面我只呆了半年就回国了,他们两个留在韩国继续训练。差不多训练了两年半三年的时候小北去了日本,去年年初才回国,姚琛是今年二月回的国。当初分开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一起训练一起做出道的梦,没想到现在真的又重新聚在了一起。”
何洛洛知道他们三个人的过去不简单,没想到听本人讲出来的更奇妙,有些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这种事情我以前想都不敢想,但是既然都实现了第一个,那第二个我想着怎么也要拼一把吧?”他看着手里的杯子,牵起嘴角笑了笑。
这次他们一定要一起出道。
“诶,南南,洛洛?”庄向北从门缝里挤进来时一抬头就看见了两人坐在一起的画面,一愣。
“你回来啦?”何洛洛笑起来。
“啊。”庄向北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你们是在等我……?”
“嗯,南南等了你一个多小时。”在周震南开口之前何洛洛就把话说了出来,让他连个拦的机会都没有,抿了抿嘴。
“这样啊。”庄向北笑,跟何洛洛道谢后对方有些生气的说这有什么好谢的,他就摸了摸跟自己一般高的小哥哥的头发,笑眯眯的说那我送南南回宿舍,一会儿就回来。
何洛洛呆呆地点点头,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和周震南离开了。
“说吧,怎么了?”两人离开宿舍后找了个没有人经过也没有摄像机的拐角处,周震南敲了敲栏杆,手指敲打金属发出两声脆响。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剧本的事儿。”庄向北从兜里掏出两根前不久从姚琛那儿顺的棒棒糖丢给他一根,自己剥开糖纸后把糖球含在嘴里,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双王?”周震南看着他。
“双王。”他点点头。“跟公司协调过了,最后给了企鹅一笔钱,走双王剧本。”
他的语气很轻松,甚至可以说是漫不经心,可周震南光是推一下就知道那笔钱肯定不是小数目,当下眉心就皱了起来。
“……你一开始不是不想接吗?”
“是,可是没办法。”庄向北笑了一声,牙齿磨过糖球表面,响起细小的喀喇声。他看向周震南,咬字咬得清清楚楚。“南南,我想了很久,也考虑过很多可能性,可到最后我发现这个选择才是对我们最好的。”
周震南抬眼看他,他往下弯的眉梢和眼角是柔软的,眼里却带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隐隐透着锋利。
“庄向北。”他低低的喊他的名字。
“我在。”庄向北轻轻笑着伸手,微凉的指尖划过他过长的刘海,拨开发丝露出那双细长的眼睛来。
周震南眼皮薄,眼瞳漆黑被上眼睑遮去二分之一,线条简单凌厉得像是被人用钢笔细细勾勒出来的模样,此时偏偏含着几分水光,眼尾还有未消的红。
“没事的,我知道之后会面对的后果,也有着将要承受一切的觉悟。”多少知道对方担心的点,庄向北靠近了些,叹息似的尾音落在耳边。“没事的。”
他家教很严,父母虽然没怎么管过他,基本都是放养模式,让他从小就自己做决定,但在大事和人格之类的教育上绝不含糊。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被父亲教导一脸严肃的教导“责任”的重要性,男人告诉他做到每一个决定都要自己想清楚,想好之后会面对的一切后果,不论好坏,都要全盘接受,因为路都是自己选的,别人不可能代替他走下去。
当时他才五岁,除了正常的学习之外就是在练舞和练琴,节假日也不得休息,三个老师盯着他上课。有一天他真的绷不住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嚎着说我不要跳舞了,跳舞好累,我也想玩。老师拿他没办法,就给他父亲打了电话,最后他是被那个总是冷着一张脸的司机送回家的。
在书房他见到了自己的父亲,也是在那个时候他被男人问了几个问题。一是问他一开始想学跳舞是不是他自己的选择,二是问他不想学跳舞是真的不想学还是气话,三就是问他想清楚了没有,要是真的不想学了就不学了,但是他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不能说是过两天玩够了又说想去学。
庄向北直接被他给问懵了,一个个回答后才说那个是一时气话,也确实在他的问题里发现自己确实不能保证之后就能真的放下不想学。
到最后他说自己还是想跳舞,父亲就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那就坚持下去,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
所有的道理他可能当时并不能完全理解,随着年龄增长才逐渐理解其深意。从此他就没再抱怨过,在练习室流汗流泪也不跟别人说,就那样一步步往前走着。
对于其他事他也总尽量做着最万全的心理准备,每做一个决定确实就要承担它可能会带来的一切后果。
“好。”周震南伸手抱住了他,踮起脚尖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闭上了眼。
“那就一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