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阳台的偶遇纯属意外。
自从自己在公演舞台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炸毛后两人的关系就一直有些尴尬,庄向北对张颜齐的态度也是冷冰冰的。周震南和姚琛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不好劝,就没管过。
张颜齐已经看见那个没什么表情的小孩儿了,尴尬得想原地去世,表面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在内心疯狂纠结要不要打招呼。
庄向北单手插兜站在岔口侧身看他,面无表情地喝着酸奶。刘海被发箍往后梳开,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
张颜齐心说这样不行啊,纠结过后还是抬手僵硬地挥了挥。本以为对方会跟以前一样冷酷的当做没看见然后扭头就走,没想到他居然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当做回应。
回应虽小,意义却大得很,张颜齐一下子就愣了,不知道对方怎么突然就愿意搭理自己了。
“……晚上好。”他说。
“晚好。”庄向北一挑眉,走到他身边往下看,风把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也给吹开来。
张颜齐迷迷糊糊的闻到的都是那股子像是寒冬过后的松树林的味道,有杉木枯枝和腐烂的树叶,隐隐散发着草本植物的辛辣感,焚香混合着酒味。苦,有种很冷峻的感觉,细细闻又略微的回暖,跟庄向北身上那种矛盾感倒是很吻合。
都说香水是很私人的东西,多种味道混合在一起的产物未必所有人都喜欢,但他居然可以接收到这支香的引人之处。
“你身上的香水还挺好闻的。”张颜齐说。
“谢谢。”庄向北趴在栏杆上往下望,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淡淡的,说不上什么情绪。
气氛重新冷下来,张颜齐估计他还是在赌气,叹了口气。
说什么呢?还能说什么呢?
他想着要不然摊牌算了,反正该猜的他已经猜到了,要是真没错的话对方也早该知道自己公司和鹅厂达成的协议。
“……太子。”他看着他,见人懒懒抬眼看向这边后才接着说道,“他们是这样喊你的,是吧?”
庄向北嗤笑一声,没答话。
“我想过了,可我还是有点想不通。”他说,“你是西城的太子爷么?”
“你觉得我是吗?”庄向北反问他,眯着眼睛看人的表情像什么高傲的猫科动物,五分倨傲三分不屑,还有两分饶有兴趣被隐藏在眼里。
“很像。”张颜齐盯着他,一字一句咬得清楚。“你也像是那个应该得到双王剧本的人。”
“你知道的还挺多。”庄向北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不置可否。靠在栏杆上偏头看他,勾起一边嘴角,带出点痞气来。
“那你是吗?”他急于得到一个答案,目光从他的眉眼抚过嘴唇,停留在下巴那颗小小的美人痣上。
“是。”也并非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庄向北点了点头,承认了。
猜想被证实,可也没什么欣喜或是松口气的感觉。
“那你以后会按照节目组的意思走下去吗?”张颜齐压低了声音问。“营销,捆绑……之类的。”
“我有我自己的判断。”庄向北摸了摸下巴,挑眉看他。“既然决定参加那我就会配合,可也不会完全任人摆布。”
后半句像根刺就着张颜齐心里最难堪的地方扎下去,他的脸色一瞬间有些难看,抬头看人的表情也不太好。
“你很聪明,有些事情你看的清楚,我也就不想跟你打哑谜。”欣赏够了对方的表情,庄向北嗤笑一声摊开手。“我知道你跟鹅厂有资源捆绑,你应该也有猜到我的身份,而你现在最应该担心的不是我,而是自己会不会成为弃子。”
“……我没有选择。”他捏紧了拳头,尾音压低,“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们不一样,现在也是如此。”
“选择?你还想要什么选择?”庄向北眉头往下狠狠一压,语气也透出些狠戾来。“你接受着他给你的好处就早该做好为此付出代价的心理准备,而不是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姿态。”
“我没有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张颜齐拧眉看着他。
庄向北也盯着他的眼睛,几秒后咬咬牙,一拳打在栏杆上,很响的一声,他手上的皮肤也泛起了红色。
“选择权这个东西是自己挣的。”他语气冷硬,“首先你自己就要有底牌和底气。”
“我……”
“你知道我那天为什么生气吗?”张颜齐还想说些什么,可庄向北真的忍不了了,转身一把就揪住了他的衣领把人狠狠撞在墙上。张颜齐都不知道他哪儿来那么大的力气,后背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楚。
“庄向北。”他皱了皱眉,想把人的手拿开,可手刚搭上去就又被太子打开。
“你给我闭嘴,听着。”凶狠的把话堵住,庄向北没了以往虽然不是很亲切但好歹无害的样子,浑身都竖起了刺,那股子狠戾的气息叫嚣着从他的眼神里钻出来,月光下那两颗尖利的犬齿也像是什么杀人的利器。
“我最珍惜的就是姚琛和周震南,你要是真的想跟他们两个做朋友,我不管,可你为什么要踏进他们的舒适区?你情商多高啊,我不信你不知道周震南不喜欢别人靠他太近,公演的时候第一次伸手被躲开你就该知道他不喜欢这样了,我也给过你面子,可是呢,你为什么还要伸手过去?”
张颜齐看着他,这时候的庄向北像只发怒的困兽,情绪看得出来在失控的边缘,随时都会暴走。
骂了一句脏话,他继续道,“态度音乐算盘倒是打得挺响,捆绑营销后期再提纯,怎么着都不亏是吧?”
庄向北一直都看不上同人盘的营销推广路子,只是没想到有一天别人的算盘能打到自己好兄弟头上去。
张颜齐现在捆的三个CP一个大三角,说到底都是对自己有利的路子,CP粉也都是他家的粉丝居多。加上公司花钱请了职业粉丝和一些画手文手剪刀手,完全就是在以纸片人的形式在卖安利,偏偏还迎合了大众的口味,南颜顺势登顶成为大势CP,又吸了一波粉。这种粉丝嗑起来不带脑子,张颜齐作为两家里弱势的一方,洗脑包一放,要提纯非常容易,到头来他就是最大的受益人,跟他捆绑的其他人则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像个血包似的。
庄向北本质上是个商人,知道营销非常常见,而且这是必须的,对此他没意见,他就是看不得自家人被这样对待。他可以接受把话说开后的互相利用,哪怕自己最后吃亏他也没有怨言,只是周震南他们一开始确实是当张颜齐是朋友的,为什么要在不告知自己真相的情况下捆绑营销成为你的血包?
后来周震南也已经明确表示过拒绝了,但越界的肢体接触也不少。周震南和自己不一样,他还挂在哇唧唧哇的名下,不能做主,在节目组退而求其次要求捆绑重庆大三角就是最大的让步了,他不能不给人面子。
太子爷可不管这个,本来西城和英庭以及其他的公司和他们背后的人就是自己的后盾,更何况现在自己还跟节目组达成了合作,他手上有了选择权和一定程度的决定权,他不信他保不下来周震南和姚琛。
张颜齐默默叹了口气。庄向北说的没错,公司打的算盘是这样,也确实取得了成效尝到了甜头。他也不喜欢,可他真的没办法,他现在只能这样走下去。
“……你不喜欢也没办法,”他说,“我没办法违抗公司,而且现在和节目组的协议还没有失效。”言下之意就是该捆绑的还不会被解。
“那就慢慢解。”庄向北捏紧了他的领口,然后一松,有些疲惫的垂下眼睫,语气冷冷的。“必须解开。你也不想一直靠着他们,不是吗。”
要说他先前的话是让自己感到愤懑或无奈的话,现在张颜齐是真的被说动了。没有野心的人根本就不会选择这一行,既然踏进了这个圈子他们就都想要做出一番成就来,自己的成就。
他捏紧双拳看过去,月光下的小太子漂亮得像个假人,只有一双眼睛还蕴含着几分生气。
“你为什么那么在乎周震南和姚琛?”
“我只有他们,那些年我只有他们。”每次发泄完情绪后庄向北都会有种深深的疲惫感,像是要深入骨髓把他的灵魂掏空一样,连说话的力气都不想匀一分出来。他喃喃说着,缓缓坐到了地上,抬手遮住眼睛。
“他们对我太好了,以前都是他们护着我,我想说的是我现在也有力量了,我也想保护他们。”他用手捂住了眼睛,张颜齐不知道他是哭了还是怎么样,只在他的声音里听到了隐忍。
“要是没有他们,庄向北根本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我宁愿挡在他们身前承担一切伤害,只希望他们能一直好好的,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小太子的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抖,他听着心尖又酸又涩,不清楚这是种什么情绪。
庄向北面对外界的冷硬、理智和利益最大化的壳子似乎都在碰上那两个名字时瓦解了,只留下一颗真真正正的十七岁少年的心脏,柔软又脆弱,会慌乱会意气用事,莽撞着不管不顾的只想护住被他放在心尖上的存在。
“至于我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刀子可以插在我身上,不好的言论我也可以承担,我愿意在身上剖出个口子,什么都可以,我只想要他们好好的——”
“我真的,最在乎他们。”
张颜齐看到了那滴眼泪,融入了月光后滴落到了地上。以往高傲得目空一切的小太子在这几分钟展现出了过去被隐藏的一切不安和脆弱,蜷缩着抱成一团,后颈那块凸起的骨节撑起皮肤,在月光下泛着冰冰凉凉的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