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琛坐在床边,看着那张苍白漂亮的脸发呆。
训练结束后他一个转身人就没了,他担心小太子的身体,找了一圈才在个角落看见趴在栏杆上的身影。他松了口气,可刚走过去看见对方发红的脸颊后心又被提起来。摸了一把好像又烧起来了,急得他抱起人就往回跑,折腾过后俩个人呆在医务室,庄向北躺在床上挂水。
他拍着大腿直想叹气,就知道太子生病没那么容易好。
以前在韩国时小太子也有发过两次高烧,额头烫得能煎鸡蛋,烧糊涂了一张嘴就是几国语言的大杂烩,还插着几句京腔和粤语,听得他们一头雾水。人都没意识了,不停地冒虚汗,嘴唇发白手指都在抖。
小孩儿半夜好像做了噩梦,紧紧抓着他的手不让他走,眼睛闭着眼泪却往下流,声音从闷在喉咙里渐渐发出来。他凑近了去听,听了好几遍才听出来他是在很小声的喊“不要走”。
太子力气真大啊,生病了还能有那么大的力气,在他的手上抓下了无数道红印子,跟猫抓的似的。
疼,可他不敢离开,就任人死死抓着。不管对方听不听得到,他用另外那只手去摸他带着湿意的头发,一遍又一遍的跟他说“别怕”“没事了”“我在”。几分钟过后他还真的安静下来了,抓着他的手慢慢放松,呼吸趋于平静。
他叹了口气,撩开人贴在脸颊上汗湿了的头发,看见他脸上除了汗水就是泪痕。
怎么那么委屈啊,他用指尖轻轻挑了挑小孩儿长而卷翘的睫毛尖儿,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他好奇对方究竟是梦到了什么能把人委屈成这个样子,可怜得要命,光是看着感觉心脏都被揪成了一团。
小太子身体素质挺好,很少生病,但一生病就很严重,后劲儿特别大,通常不是引发连锁反应就是反复发作,不得安生。
现在也是这样,他躺在床上输液,整个人惨白成一张纸、抑或一尊瓷,乌木似的发丝和睫毛就是他身上唯一的重色。
姚琛想起之前高嘉朗跟他说庄向北这小孩儿什么都好,就是老喜欢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负担,什么责任都往肩上揽,比周震南还喜欢自虐。才17岁呢,咋就不能放开玩儿啊,理性过头,连个小孩儿的样子都没有。
他想可能是家庭背景和成长经历使然吧,小太子从小的教育就是凡事要努力做到最好,对自己做出的每一个选择承担责任。
他和周震南去过庄家几次,别的没记住就记得房子是真的大,迷宫似的,琴房舞室什么的也一应俱全,佣人好几个,自带的小花园里种着两棵海棠树。印象里只在电视剧里见到的豪门他是第一次亲眼所见,后面才知道他父母常年在外出差做生意,回北京常住的地方是另外一所四合院,爷爷之类的老一辈是住在军区大院,这个别墅平常就是他自己住。
小太子说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反正他家有做房地产生意,空余房产多得很,他就随便挑个内环的住着,哥几个要找他也方便。
白天司机开车送他们去了四合院,庄先生不在,庄太太给他们做了一顿饭。见了家长姚琛才发现庄向北长得更像妈妈,冷白皮和桃花眼遗传得一点不差,眉眼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生得漂亮又保养得好,看见他们的时候眼神又惊又喜,笑起来时脸上都没什么皱纹,说是二十多岁也有人信。
吃完饭,小太子被妈妈打发走了,她笑着招呼他们两个坐下来,切好的水果在瓷盘里摆放得整整齐齐。
她说这还是小北第一次带不是发小的人来家里,看得出来很喜欢你们啊。姚琛和周震南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说没有没有,阿姨过奖了。
庄太太看着他们笑,说小北这孩子脾气挺怪的,又傲又倔,死不低头,我们有时候都拿他没办法。当初他要去韩国我们都不是很同意,他和他爸爸冷战了好一段时间,后面才慢慢缓和。
顿了顿,她低垂眼帘,声音轻轻的,说小北从小就跟我们不怎么亲,我们工作忙没有太多时间陪他,他爸爸对他又严,好像没把他当做真正的小孩儿看过,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交流。好像突然之间十几年就过去了,我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他就长大了,补足的只有物质。我不清楚他有没有怪过我们,但我确实对没有给他个完整的童年感到自责。
姚琛和周震南一愣,心里却没多少意外的情绪。相处下来他们早就察觉到小太子的性格缺陷,他缺乏同理心,感知爱的能力也不强,思考逻辑大部分时间都趋于一种冷静到了堪称冷血的状态,这大概就跟他的家庭有关系。
我现在想开了,我只希望他能开开心心的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其他的我都可以不在乎。她叹了口气,抬眼对他们露出个微笑来,声音温温柔柔的带着嘱托似的语气。小北这孩子长情,认死理,有什么不会的你们多教教他,他很聪明的,学东西很快。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们,我也希望你们能多陪陪他……就当阿姨拜托你们了。
姚琛到现在还记得那时是初秋,阳光特别好,院子里的银杏叶黄澄澄的落了一地。他和周震南出门的时候看见小太子蹲在地上用落叶摆图案,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落在他的肩上发上,落下斑驳温柔的光点。
见他们出来,他起身对他们笑了笑,风一吹地上模糊的图案就没了踪影,他看见的只剩下他眉宇间温暖的光色。
他看着他,心脏软下来一块,又莫名有着想要叹气的冲动。
当天晚上他们躺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周震南说这床还可以再来三个人,你平常就一个人睡?
嗯,他就笑,说我能在这床上跳breaking。
周震南张了张嘴,没再说话。姚琛大概知道他的意思,想来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睡那么大的床,孤独在所难免,可小太子避开这个不谈那就什么都不要说了,只要陪着他就好。
是啊,我多想一直陪着他。
姚琛坐在床边,牵住他的右手,想用自己的体温让他温暖起来。他把手贴在自己颊边,微微侧过脸嘴唇便贴在了手背上,像一个无法被定义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