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44.森林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隔天拍摄的《shapeofyou》是卢太铉编的舞,舞蹈动作和歌词含义结合得巧妙,一切不可明说的情义全藏在肢体语言中。

庄向北知道编舞的含义,cover时也依据着原来的意思尽量追求还原,包括服装。统一的黑白色系,他、焉栩嘉和任豪穿戴整齐,姚琛、夏之光和刘也则略显随意。是类似于酒吧侍者的装扮,有人没有合适的服装,他便特地问了他们的身体数据,让西城的人送了几套过来。

统一的白衬衫黑西裤,小太子没加背带而是穿上了件黑色的西装背心,扣袖口时脊背挺得笔直,西城来的造型师小声问他要不要戴个眼镜,他笑了笑说不用了。

“你戴起来应该很好看啊,为什么不试试?”夏之光理了理刘海,凑过来问。

“单边儿的,待会儿要是掉了的话还得重拍,不方便。”庄向北抬眼看他,“你要想戴的话倒是可以戴着。”

夏之光现在戴着的还是那副金丝边的眼镜,不说话不笑的时候倒是有几分斯文败类的味道,可惜一笑就破功。他纠结了两秒,开口了:“那还是算了……”

他这衬衫扣子解开领带松松垮垮的样子还正儿八经戴这样一副眼镜,总感觉有点怪怪的,听人这样一说他也害怕跳着跳着眼镜要是掉下来就得重来一遍,还不如不戴。

庄向北拍了拍他的肩,转头去看其他人,见都准备好后便招呼着走向练习室,开始拍摄。

周震南这次也在旁边看着他们,任世豪看着看着突然开口问道:“之前我就想问了,这两首听着都不像是原曲啊……谁唱的?”

“谁唱的,C位唱的。”周震南笑了笑,示意他看向台上那群人。

“庄向北?不是吧?”任世豪睁大了眼睛一脸呆滞,语气里全是不可置信,连带着其他人也震惊不已。

丰楚轩和牛超对视一眼,都傻了,陆思恒艰难地咽下口水,王晨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心情复杂。

“不是,他一天是有48个小时么,怎么啥都能做?”丰楚轩开口了,拧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其他人一周光是排个公演舞台就累得没心思想别的了,可庄向北这一周都干了些什么?首先是公演舞台,歌和舞都完美消化,架子鼓也打熟了,还帮任世豪编了一小段舞。又带着另外几个人扒了两首歌的舞,现在告诉他们连歌都是他自己唱的?

“哪儿那么夸张。”周震南不以为意,“《getugly》他以前就唱过啊,《shapeofyou》也是。他记性和语感又好,过两遍就没问题了,抽时间录的音。”

“这样啊……”其他人松了口气,心说这还多少可以接受,不然真逆天了。

周震南抿了抿嘴,重新把目光投向场上。

庄向北身段生得好,天赋过人不说后天还从不松懈,日日夜夜就跟生根在练习室里似的,没怎么见人闲过。有时候周震南会觉得他是不是在用这种高强度的训练来逼迫自己不去思考一些除了业务能力之外的东西,选择性的去逃避那些他无法理解的存在。

比如交往,比如感情,比如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可他清楚得很,小太子理性过了头,天生对感性的感知能力就不强,最不擅长接受别人直白热烈的善意和爱。他一个人呆着的时候看上去总是像在思考些什么,可凑近了才发现他眼里没有焦距,实际上大脑放空着什么都没在想。

他想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和关系的建立总是需要时间的,小太子不懂的他可以告诉他,两个人再慢慢的、一点点的重新回到以前亲密无间的状态。

他现在偶尔会感到急躁,庄向北天生就是个发光体,喜欢他向往他想要接近他的人太多了,偏生他还懵懵的似乎察觉不到那些细微的感情变化,对没有恶意的和天生好感的都不再设立高高的防线。

能去感知了是好事,可我还是希望……能有我的,属于我的,独一份。

周震南无意识的开始啃咬指尖,酥麻带着略微的疼痛逐渐爬向心脏,他眉头微微一皱,目光钉在了台上人恰巧抬起的手腕上。腕骨伶仃轻轻一抖,那串银质的手链便跟被打碎的水波似的,在灯下悦动起刺眼的光芒。

小桃花啊。他默默叹了口气。

训练结束后夏之光还没回来,他一个人坐在床上,脑子乱糟糟的,不受控制的想起以前的事。

这正常吗?他忍不住怀疑自己,可答案依旧空白,他一切的疑问似乎都落在深渊消失深海,他听不见回音,也得不到回应。

他意识到在韩国的那些日子就是个囚笼,把所有人都困在了那个见雾不见山的城市。夜晚闪烁的霓虹灯不属于他们,模模糊糊透过屏幕传来的欢呼也并非呼喊着他们的名字,他们在练习室里看日出日落,拥有的只是凌晨微弱的灯光和灯下的飞蛾。

他在人走光后的练习室的镜子上悄悄哈出一口雾气,在上面三笔画出个简易的笑脸,庄向北就在旁边写上“N&S”,North&South的意思。

那时候姚琛还没来,两个才华横溢却傲气又孤僻的小孩儿依偎着相互取暖,在异国的冬天度过了第一个春节。

13岁的庄向北苍白瘦弱,像个漂亮易碎的瓷娃娃,皮肤有多白多冷头发和眸子就有多黑多深,远远看去有种雌雄莫辨的美感。

有时候他躺在练习室的地板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肌肤泛着略微的凉意,偏生眼角还透着点淡淡的红色,活像开出了一簇桃花。周震南坐在旁边想生命和死亡的意义,看着全无动作的小孩儿,呼吸都很轻很轻。

他犹豫了两秒,小心翼翼地俯下身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听到了平稳的心跳声。

咚、咚、咚。

某种难以被定义的情绪瞬间爬上四肢百骸,他感觉大脑一半清醒一半混沌,混合成大片模糊的色块。

首尔扭曲着变为一座钢筋水泥做成的森林,他的弟弟的体内埋着花的种子。皮肤是细雪,头发是乌木,桃花开在眉梢眼角,血液里流动着的该是自由热烈的火焰与风,这里不该是他们的归途末路。

在他离开韩国之前方灿问他之后打算怎么办,小北怎么办?他跟你那么好,你什么都不跟他们说,他怎么接受得了。

他说……

“叩叩叩。”三声敲门声响起,周震南从回忆里脱离开,看过去时正巧对上那双含情的眼睛。

“门开着呢,你敲撒子门。”他笑道。

“你在发什么呆?”庄向北走进来坐到他旁边,声音懒懒的。

“我想起以前的事。”周震南不打算隐瞒,直截了当,眼神也毫不规避。

“哦?”庄向北挑起一边眉,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

“当初我要走的事我只跟灿哥说过。”他看见对方一瞬间绷紧的嘴角,就知道自己赌对了。这件事没被他们放在明面上讲过,始终是横在心口的一道疤。

“……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说?”现在疤被撕开,血淋淋的一片让他差点绷不住情绪。庄向北深吸一口气努力平稳自己的语气,可尾音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害怕,我没办法开口。”周震南握住他的手,小太子的手依旧泛着凉意,像块微软的冰。他将手指插入他的指缝,俩人十指相扣,他的声音低沉飘忽。“我是想带你逃离的,我们都不属于那里。”

他们心里都明白,就算当初周震南跟他说出口让他一起走,他也不会同意。反过来说,他开口让周震南留下来的话也无法如愿,在他们心里那都是自私的愿望,是不该让对方徒增烦恼。

也正是知道结局,让他们都无法对对方开口。

整个事件像个死结,几年过去依旧梗在那里,他们都清楚没有办法解开,只能放任它和所有说不出口的话语死在每一个情绪泛滥的夜晚。

他们都觉得自己像个逃兵,周震南自诩对不起庄向北,庄向北又对姚琛心怀愧疚,即使他们心下都明白每个人的路和归宿不在同一处,可难免的,牵扯上自己在意的人后就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我没有怪过你。”庄向北声音小小的,“我知道离开对你更好。”

周震南叹了口气,用手蒙住眼睛。

他当然知道他没有怪过自己,只是有些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就释然的。他回国后就一直在想他们,以至于写歌涉及到过去海外练习的日子时就逃脱不开那个名字。

“庄向北。”他把手移开,眼尾露出浅淡的红,嘴角抿得很紧,一字一句都咬得清晰肯定。“我真的最珍惜你。”

“……嗯。”

“我最珍惜你。”他又重复了一遍,抬头看向已经长得比自己高的弟弟,恍惚间在他身上看到的还是小孩儿过去的样子,跟如今的模样逐渐重合后那双眼睛依旧蕴含春水,带着本人毫不自知的深情。

“我知道。”庄向北垂下眼帘,尾音低哑活像那晚被周震南打碎的玻璃,磨砂似的质感。“南哥,我不奢求什么,能和你们在一起就是我最大的愿望了,我希望你们能一直好好的。”

“我最后悔的是先你们离开一步,所以这次机会我要死死抓住。”周震南抓住他的手,用力后让他的皮肤都泛起了红色。“我们会一起出道的。”

这本该是不确定的未知的未来,可他说得笃定,好似早已预见结局。

“好,我们一起出道。”庄向北放缓了眉眼,对他笑了笑,伸手抱住了他,指腹安抚似的抚过他的发丝。

周震南闭上眼,把头靠在他的颈窝,嘴唇轻轻蹭过他的皮肤。

过往是钢筋水泥的城市森林,是无法醒来的混沌梦境,也是暗无天日的黑茧。他想总是会有光出现的,无论是未来还是情感,总是会破开一个口,让他们共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