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人模狗样的,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做给谁看……师兄?”辛玺刚嘲讽了几句,就见谢衍徒然站起了身,快步朝街中央走去。
“哎哎!客官你还没给钱呢!”店老板见谢衍走了,赶紧一把拉住想要跟着走的辛玺,“你们得给钱!”
“少不了你的!”辛玺从腰间摸出散碎银子,扔给了店老板,拔腿就要走,却又被店老板拉住了。
“又做什么?钱都给了还想怎么样?”辛玺急得不行,眼见谢衍越走越远,这店老板还一直拉着他不放,语气也差了起来。
“您误会了!是您钱给多了!客官,我这小店开了十年,童叟无欺,更别说多收您的钱了!”店老板认真的说道,“我这就给您找钱。”
“不要了不要了!都给你!”辛玺一甩袖子便要走,那店老板却使尽浑身解数拉住他的胳膊,就是不让他走。
“不行!这要传出去我这老店的名声就毁了!你等着,我给你找钱!”店老板拽着辛玺,从他摊子上的钱盒子里一枚一枚铜板的数着,一副不找钱不罢休的架势。
待辛玺拿了一堆沉甸甸的铜板追出去时,谢衍早就不见踪影了。辛玺简直欲哭无泪,只得认命去满大街找人了。
其实谢衍也没有乱跑,他只是跟着云逸远的巡逻队伍走着,他靠着街边的人流作掩护,就那样静静地跟着。他没敢上前去打招呼,就那么一直注视着云逸远。
其实仅靠着街边的彩灯,是无法看清楚此刻云逸远的表情的,他整个人被夜色笼罩了大半,英挺的侧面在地上投下一道剪影,不知为何,谢衍总感觉云逸远骑在马上的身影,有一股落寞的气息环绕着他,仿佛这夜市的喧嚣,全然影响不到云逸远。
“是我睡了一年变文艺了么?”谢衍默默说道,“徒弟弟,为什么我会觉得,明明你现在拥有了那么多,却要比以前不开心了?”
此刻的夜市是喧闹的,人群熙熙攘攘,就算是云逸远巡逻的队伍也没能让这夜市安静下来,谢衍的眼里都是云逸远,他如一朵高岭之花,把这热闹隔绝在外,孤独的又冷清的坐在马上。
忽然,云逸远停了马,视线往一处看去,见云逸远停下脚步,谢衍不由得也随着看了过去,想要知道是什么新奇东西能够吸引此时的云逸远。
但是云逸远目光所及之处,并不是什么新奇的物件,那只是一个小小的炸货的摊子,上面摆着刚炸好的麻圆,糖糕,芝麻糖,小酥饼,散发着甜腻腻的油香。
这……难不成是走着走着饿了?谢衍一头雾水,不过这炸货摊子的东西看起来确实很好吃,极其诱人,谢衍平日里也就好这口,不过云逸远好像喜欢吃清淡的东西,不太喜欢这油乎乎的小吃啊?
云逸远停在那里,只是望着那些小吃,也没有下马去买的意思,他就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些油炸的糕点,但看他的眼神,却又似乎不是在看那些糕点,他到底在看什么?
谢衍忽然明白过来,油炸的糖糕,麻圆,不都是他最爱吃的东西吗?他之前没回天轮山的时候,最喜欢半路去买这些东西吃,那时候他身上没有钱,全是叫云逸远付的账,他嘴巴还挑,吃到不好吃的统统塞给云逸远,还美其名曰是关爱徒弟,从来不管云逸远是否满脸写满了嫌弃。
所以……这难不成,是云逸远在睹物思人?而且谢衍可以不要脸皮的认为,这个思的人,就是他自己?
谢衍心中顿时百感交集,他鼻头一下子酸了,恨不得就这么冲出人群,跃到马上抱住云逸远,事实上他也差点就这么做了,可是他刚走出去几步,就那么一刹那的功夫,云逸远就看到了他。
是的,云逸远看到了谢衍,他们两人四目相对,久久无言,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云逸远看向谢衍的眼神里有太多他读不懂的东西,痛苦,不舍,惊讶,但是最多的,还是两人久未相见的思念。
“徒弟弟,我……”谢衍正准备打破这个沉默时,云逸远却率先一步,牵了马转了方向便走,云逸远如此干脆果断的离开,让谢衍没说完的话硬生生的咽回了肚子里,怅然若失的看着云逸远策马离去的背影,他的黑衣化在了黑夜里,就像是与那黑夜融为了一体。
“师兄!你可叫我好找!我就猜你会跟着这巡逻队伍,就一路找过来,你果然……”
恰巧此时辛玺匆忙赶来,刚准备说谢衍几句,却看见谢衍的脸,一下子愣住了,“师兄,你……你哭了?”
“胡说,我为什么要哭。”谢衍如梦初醒一般的撸起袖子,狠狠的擦了一把脸,用力太大了,整个脸都火辣辣的痛,但是谢衍清楚的看见自己的袖口濡湿了一片,看来自己到真是在没察觉的情况下落了泪。
“师兄……”辛玺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被油烟熏得,不行啊。”谢衍快速整理好自己,拔腿就走,吓得辛玺赶忙一把拉住他。
“我的大师兄,你又要去哪儿啊?”辛玺生怕谢衍又跑了,语气里都有了几分无奈,“这天都这么晚了,我们还是赶快去找个客栈歇息,不然明天怎么有精神去仙盟面对那些人呢?”
“回什么客栈?走,辛玺,咱们找个地方喝酒去!”
***
“客栈?仙盟?”谢衍喝着喝着,不知怎么就烦躁起来,声音也拔高了,“烦死了!不去!我哪都不去了!”
谢衍一身道服在这夜市上酒摊子上突然叫嚷,惹得路人频频注目,辛玺面皮薄,实在是觉得丢不起这个人,于是对着谢衍小声哀求,“师兄,这都是人,都在看我们,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谁说我闹了?”谢衍嘟囔了一句,把酒瓶往桌上一砸,“我闹了吗?”
“是是是……您没闹……”辛玺绝望的扶额,“您老到底什么时候才跟我去找客栈?”
“找什么客栈!”谢衍红着脸,粗着嗓子说道,“辛玺,我给你讲,这从小到大,我都没有真正喝醉过!对着那些客户应酬的时候,我都是偷偷把酒倒了,然后装醉!你说,我厉不厉害?”
“师兄你在说些什么啊……”辛玺满脸问号,“什么客户?”
“哦,我忘了,你是这个世界的人,你不懂。”谢衍说着,咕咚又喝了一口酒,“你说,我从小到大,为什么这么惨呢,我自幼无父无母,就一个人,一直就……嗝……一个人。”
谢衍说着,声音低了下去,脸也埋到了桌子上,“是不是我不该奢望,能找到与我相伴到老的人?”
辛玺默默的看着谢衍撒酒疯,深深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你说,当初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我直接被车撞死,轮回转世就好,可是那只黑猫,孟婆汤都不让我喝,就把我扔到这来,还有那个破系统,一天到晚的安排我奇奇怪怪的任务,我特么都有任务恐惧症了我!”谢衍语无伦次的说着,他只想把心里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他真的太难受了。
“师兄,能陪你到老的人,不止一个云逸远。”辛玺忽然握住了谢衍空中胡乱挥舞的手,“你……不如看看眼前人?”
谢衍愣了,他酒喝得太多,眼前一片花,他只看到一个穿着黑衣的人坐在他的对面,他使劲的晃了晃脑袋,但还是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但是那身黑衣,却让他想起了一身黑衣的云逸远,谢衍当即心头一痛,哇哇大哭起来。
“师兄?”辛玺见谢衍在他面前哭的像个孩童一般,也是手足无措,手忙脚乱的给谢衍去擦脸,却一下子被谢衍抱了个正着,怎么说都不撒手。
“没良心的小兔崽子,你就这样不要师父了?你说好的要陪着师父去游山玩水,去见你父母家人,全都忘记了?当皇帝有那么好?非要去当?你还为了你那哥哥捅了我一刀,你真可以,你……”谢衍完全把辛玺认成了云逸远,边哭边说着,辛玺无奈的任由谢衍发疯,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师兄……我知道你喜欢那小子,却不知道你是如此喜欢。”辛玺看着怀中还在不断自说自话的谢衍,淡淡说道,“明明……明明我才是更早遇见你的。”
见谢衍完全没有听见自己在说什么,辛玺也变坦然了,“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你,是在天轮山的术法课上,你那时才不过九岁,却少年老成,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大人的模样,先生教的口诀你只记过一遍,便能融会贯通,人人都称赞你是天才。从那时候我就发誓,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一定要有资格站在你的身边,成为你的左膀右臂,去助你,护你,我要与你成为挚友。”
“与你一起出山猎杀精怪,是我这一生都不会忘却事情,你向来在外人眼中都是孤傲冷漠,却在我陷入危难之时对我伸出了援手,那时我便知道,你不是外表看起来那样的难以接近,我就在那时对你……”辛玺还想说下去,却忽然发现刚才还闹腾的谢衍安静了下来,已经在他怀中毫无形象的睡了过去,嘴角竟然还流了口水。
“罢了。”辛玺看着谢衍这副模样,微微笑了笑,“能这样一口气的说出来,也挺好,至于你听没听到,我也不那么在意了。”
夜已深了,辛玺付了酒钱,背着烂醉的谢衍一步一踉跄的走出了酒铺,他没有察觉,酒铺的角落,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一直在默默注视着他和谢衍,而那男子面前的酒杯,丝毫未动,一滴酒也没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