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葛瑶,白荷在廊上又站了一会儿,平复着情绪,而后她扭头,悄悄往雅间的门缝里看。
凌少非和萧鉴昀勾肩搭背,言笑晏晏,神采飞扬。
十八九岁的男儿郎正处于青涩少年和成熟男人之间的过渡阶段,意气风发,有种难言的魅力,白荷盯着萧鉴昀挺拔宽阔的背影,眼波流转。
在萧鉴昀出现之前,凌少非绝对是她心中排行第一的理想归宿。临安将军府家的二公子,家世显赫,嫁过去非但一世衣食无忧,还地位高崇,叫人仰望。
人在没得选的时候看什么都是好,但一旦有得选,就会生出比较的心思。
就好比眼下萧鉴昀出现了,白荷的心思便不再如往常坚定,她会忍不住思量,忠勇侯府乃是正经的天潢贵胄,比凌家高贵不说,萧鉴昀还是侯府嫡子,将来搞不好就要袭承爵位,那未来自己就是整个忠勇侯府的当家主母,侯爵夫人。
更妙的是,萧家不比凌家,圣上有令需上前线,是实打实的富贵闲人,嫁与凌家还有守寡的风险,萧家却是太平的多。
她这么想着,看萧鉴昀也是越看越顺眼,暗暗下定决心。
“白荷姐姐,鲁老板到了,在找你。”一小厮探头唤她。
“鲁老板?”白荷回头。
“对啊,鲁平常鲁老板,每月这个时候上京进货,同你约好的,老主顾了,白荷姐姐忘了吗?”小厮道。
白荷皱了皱眉。
糟糕,她确实是忘了,谁让她最近都一门心思的扑在凌少非身上......
但也只犹豫了一刻,她便迅速做出了抉择,嗓音微沉。
“我在陪凌公子和萧小侯爷,没空见鲁老板,他若问起你就说我身子不适。”
“啊?这不好吧。”小厮愣了一愣,惶恐道:“掌柜的向来不许咱们欺瞒贵客,鲁老板待您也一直极好,之前还留宿——”
“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白荷略有不屑道:“况且跟将军府和侯府的公子相比,鲁老板哪能算贵客?我总不能为了区区商贾,得罪真正的贵客吧?”
事实上,萧鉴昀并未如白荷揣摩的那般深思多虑,相反,葛瑶的话令他生出几分好奇。
“秦楚萱很好看么?”他道:“凌二你见过没?”
“见过一回吧,在哪位公卿夫人的生辰宴上。”凌少非磕着瓜子儿回忆:“我远远的瞧过一眼,窈窕淑女,进献了一副自己临摹的《兰庭诵》,确实跟那仙女儿似的,配你大哥绰绰有余。”
萧鉴昀长长的“唔”了一声。
“我不能输。”
“是吧?”凌少非扼腕道:“我早就想说了,阿昀,人在屋檐下,不蒸馒头争口气啊!”他拍着自己的大腿道:“以你大哥那副德行都能娶尚书千金,你不至少得娶个郡主公主当个驸马什么的——”
“唔,我得娶个比秦楚萱漂亮一百倍的。”萧鉴昀沉吟道。
凌少非:“?”
凌少非瞳孔地震,“不是吧,你这多少有些肤浅了!”
“怎么就肤浅了?”萧鉴昀奇怪道:“是你们一个个的提起秦楚萱都说她美,那我不娶个更美的,怎么将我大哥比下去?”
凌少非一阵语塞。
“不是......那你也不能就仅着外貌比吧......这世上美女如云!你还得看看身份地位——”
“身份地位管什么用?”萧鉴昀说:“忠勇侯府够显赫吧?小侯爷的名号听着够响亮吧?其实呢?还不是像做狗!”
“怎么就做狗了,那才学呢!修养呢!”凌少非道。
“这两样东西怎么看啊?你看得着么你!”萧鉴昀说:“哦,我现背两句诗,现学两个礼节,委屈自己装个十天半个月的淑女,分分钟能将你骗过去,皮囊就不一样了,那是货真价实看得见摸得着的,只要娶个漂亮的我稳赢啊!”
凌少非只觉得萧鉴昀的歪理邪说一套一套,偏还振振有词的叫人无法反驳,“可是......可是......你再怎么说也是勋爵世家,就算不讲究个门当户对贤能淑德,好歹是要共度一生的人至少得聊得来吧!”
“娶媳妇儿又不是为了聊天儿。”萧鉴昀说。
凌少非:“???”
“我要聊天儿为什么不找你聊?”萧鉴昀说。
“你要不要听听看你在说什么。”凌少非的魂儿被他的惊世骇俗之语震出八里开外:“你再这样我要开始害怕了萧鉴昀,我大哥会不让我跟你玩儿的。”
“奇了怪你了。”萧鉴昀嫌弃说。
“你才奇了怪了。”凌少非大怒:“我过两年还是要正经娶媳妇儿的,你犯浑少攀扯我。”
“我犯浑?也不知旎芳阁是谁的快乐老家。”萧鉴昀轻嗤。
“我这还不是为了你,怕你闷着,特意带你来寻乐子。”凌少非龇牙说:“连白姑娘都带你见了,白姑娘!我红颜知己!一般人我可不这么大方。”顿了顿,他眯眼调侃道:“你方才说你要娶国色倾城,我看白姑娘就不错,你要真够反骨,不如替白姑娘赎身!”
萧鉴昀捏着香斗的指尖轻轻一收。
“白姑娘......就算了吧。”他散漫的声音意味深长。
“哈?你上次见白姑娘的时候还说自己念念不忘!”凌少非大惑不解道。
“上次是上次。”萧鉴昀含糊说。
“好啊!你善变的瞧不上白姑娘!”凌少非算是品出味儿来了,大呼不爽,扑上去卡他脖子,“你小子几斤几两——敢轻视我凌二公子的红颜知己!!”
“没轻视没轻视!”这小子打小跟父兄练武,胳膊硬的像铁,萧鉴昀被他卡的进气多出气少,狂拍他手臂,“我就是不喜欢心思深沉的姑娘!”
“白姑娘哪里心思深沉!”
“她不深沉那方才借故去厨房实则隔着门缝窥伺你我作甚?”萧鉴昀道。
凌少非愣了一下,无法反驳,抻着脖子道:“就算深沉!白姑娘他们出身微末,在这种地方卖艺谋生已经很惨了!敏感多思不是很正常!!”
“好好好行行行。”萧鉴昀头大如斗:“主要她们说话拽文,我又听不懂那些词和赋,头疼得很。”
“你是个牛嚼牡丹又不懂怜香惜玉的家伙!!”凌少非发泄了一通坐定,犹觉不够,斜觑着萧鉴昀骂道:“成天就知道抱着你那把实心的破剑!”
“我的剑又怎么招你了。”萧鉴昀一手整理衣襟一手抱紧了被击落的剑鞘,挑眉道:“唉我告诉你凌二,我还就喜欢那种笨笨傻傻看起来脑袋不太灵光的姑娘!”
“呵,最好还貌比西施是吧!”凌少非被他的离谱言论气得不轻,“洗洗睡吧萧鉴昀梦里什么都有!”
给凌二少爷气的脸红脖子粗,萧鉴昀非但不怒,还朗声大笑起来,届时白荷与葛瑶归来,皆被他的笑声所吸引。
“小侯爷什么事这么开心?”白荷略好奇道。
“没什么没什么。”萧鉴昀笑的前仰后合,轻轻摆手。
“他成天傻乐,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白姑娘甭理他。”凌少非翻目道。
葛瑶将一叠叠荷叶卷的精致点心陈列上案,动作小心谨慎,她似是在酝酿情绪,好半天才拘谨的开口道:“小侯爷之前不是说要给我家白姐姐定一套品纤居织金绣缎的衣衫,怎的没见着呢?”
“瑶儿,休得唐突。”白荷作势训斥,眼底却浮上一层淡淡的喜色和期待。
——就是要旁人提及才不显得刻意。
“瑶儿没见过,想开开眼界嘛。”葛瑶看着白荷的眼色继续说:“小侯爷可以给瑶儿这个机会吗?”
葛瑶这番撒娇请求是白荷亲自教的,里面含了几分小小的激将,来此处寻欢作乐的男子大多都有异于常人的虚荣,便不会拒绝她们这些姑娘带了崇拜之情的请愿,所以白荷对那套品纤居的衣衫志在必得。
要知道品纤居的织金绣缎近日在未央都盛行,多少名门贵女用其裁衣,她白荷若能得上一套,不仅是在旎芳阁内面上有光,这出自男子之手的衣物亦可被视为信物,往后她与萧鉴昀的关系将趋于暧昧,可就有的做文章了。
“那你恐怕是没这个机会了!”萧鉴昀取了点心来吃,唏嘘的摇头。
白荷和葛瑶的笑容双双僵在脸上。
怎么会是这等反应?!
“白姑娘别误会。”凌少非已经完全适应了萧小侯爷的这派举止作风,幽幽道:“我兄弟昨儿确实去品纤居一掷千金了,可惜路上遇了贼,衣裳还没送来此处就被人顺手牵羊。”
“什么!”白荷大吃一惊,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急声道:“偷了!那么贵重的东西!竟被偷了!小侯爷!你报官了没有!”
“报什么官啊,又不是什么大事。”萧鉴昀懒懒道:“就当破财消灾了。”
“可是——!”
白荷很想问那你还送不送我礼物了,但这话显然不能直说出口,太显市侩,但不问她又肉痛,如今是有苦难言,许久才闷声道:“小侯爷不报官便是助长偷盗之风,叫那贼人逍遥法外,以后还不知要祸害谁去。”
萧鉴昀横目看了她一眼。
白荷说完这话瞬间便后悔了,举袖掩口,略惶恐的看向萧鉴昀,“白荷失言。”
萧鉴昀没搭腔,也没再看她,侧首望向雅间外,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白荷兀自絮絮道:“白荷只是担心城中百姓的安危,并不是有意要苛责小侯爷......还请小侯爷恕罪!小侯爷......小侯爷?!”
萧鉴昀毫无预兆的撑地起身,拉开雅间的门。
“阿昀?”凌少非也吃了一惊,旋颈张望,“你去哪儿啊?”
萧鉴昀不答,他腿长步阔,几步已迈出好远,白荷这才慌了神,上前去拽了凌少非的袍子,楚楚可怜道:“二公子,白荷惹小侯爷生气,白荷不是故意的,这可怎生是好?”
“他应当不是生你气......”凌少非破天荒的未曾看她,眼神直勾勾的落在萧鉴昀的路线尽头,微微发亮。
楼梯交汇之处人来人往,几幅古着的字画悬挂在高处,下方伫立着一个少女。
那少女正昂首看着字画。
乌发如云齐腰,肤色苍白,眉眼却是如墨一般的淳清,她的身段挺拔纤薄,腰盈盈一握,着一袭玉色打底的栀子花的衣裙,披帛上的织金绣纹流光溢彩,衬得她遗世而独立,飘逸清冷如仙。
萧鉴昀便是直朝她过去。
“那是......”葛瑶看的几乎呆了,轻轻捂住嘴。
而阅裳无数的白荷却已认了出来,瞳孔紧缩。
“品纤居的织金缎!”
作者有话要说:上榜前压一下字数,下一更在周四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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