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红尘

温酒卿、姚石青在一旁插不上话,但显见的激动非常,他们的手在发着抖,喉头哽咽,想说话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声音。

三使一直在找令雪楼,从某种心态上看,三使在那几十年间,是没有与令雪楼分开过的。

但温酒卿与姚石青不同,他们二人在那几十年里,一个被令雪楼钦命留在魇门阙,一个被放逐驱赶,是没有条件、没有资格去寻找令雪楼的。

不仅如此,因为不能去寻找,便似被切断了情感纽带,纽带这头的他们是孤零零飘着的。

是以,此时温酒卿与姚石青震动之大,竟是双双跪地,泪流满面。

温酒卿抓住尔愁来扶她的手道:“二姐姐,主君……是不是并未身殒?毕竟我们当年只是听到魇门阙的丧钟,却从未寻得主君的尸身,主君还在?”

尔愁斟酌着语句道:“我们不敢断定主君在,但至少是不在冥界的,这已经是很好的消息了,不是吗?”

“是的,是的!”温酒卿用力抹着眼泪,这一刻她完全褪去了母亲的样子,好似回到曾经令雪楼座下小九的模样。

姚石青已经把妆哭花了。他是极爱重自己仪容之人,此时却整个人怔怔地如入了魔障般又是哭又是笑。微妙的是,他这般乱糟糟的样子,却全无颓然之态,他眼里发着光,身上散发着人气,好像从长久的尸化状态里,一朝活过来了。

他喃喃地咬着唇,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在四使面前是没有资格表露这层意思的,他没有将那四个字发出声——“主君还在。”

终于还是到了分别的时刻。

《魇门十使图》提魂太久,会对本体有伤,童殊抖开《魇门十使图》将五使送回去。

尔愁领先走了两步,抬步间多看了一眼童殊,欲言又止。

童殊问道:“何事?”

尔愁与山飒、肆意交换了目光,垂头道:“无事。”

无事便是有事了。

童殊再问:“但说无妨。”

尔愁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属下僭越说一句不该说的话,主君如今尚未回到魔王境?”

童殊心头一跳,答:“是。”

之后尔愁便不再说了,肆意脾气急些,仰头要说什么,被山飒拉了一下。

童殊看在眼里,他懂得三使不言明的意思,对方并无错处,是以他只是淡淡笑着,并不介意。

尔愁瞧了一眼童殊,她到底资历深,修行之道是读心最是善解人意,她款款行了一礼,补充道:“主君愿意是什么境界,便是什么境界。我等听侯主君差遣,万死不辞。”

童殊听懂话中之意——就算魇门阙没有魔王境的主君,十使尚在必会为魇门阙赴汤蹈火,谁也欺不了魇门阙和主君。

而后五使离开,温酒卿在进图时,曾对他启唇,童殊只摇了摇头,让她不必再提。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但是童殊心中已如明镜——我已经晋不了魔王境了。

总有人说他一步登天,却没有人知道境界一步登天的背后是万丈深渊的凶险。只消一念之差,便是万劫不复。

是以,魔修有万千,魔王却是百年难得一遇。

有无数魔修倒在晋魔王途中血汩里。

---

当年的陆殊曾问过令雪楼:“为什么是我?”

令雪楼答:“确实,你的根骨并不是最好的,忆霄的根骨就比你好;你也不是最狠的,石青那小子都比你狠;你也不是最烈的,肆意比你烈上十倍;你甚至不是最通透的,尔愁才是最善解人意。然而,你是最坚定的。”

陆殊问:“为何要选最坚定之人?”

令雪楼道:“道阻且长,行则将至。道理不难懂,能坚持走到最后之人却万中无一。七情六欲、功名利禄、生老病死,哪样不叫人犹豫。人在凡世,生来一身尘埃,死去归为黄土,一生也干净不了。”

“但是,不能因我生而如此,便自甘如此。”

“你很干净,我从你眼中从未见过尘埃,芙蓉山对你如此,我从未听你要复仇;我对你如此,从未见你要杀我。”

“你一身修为无师自学,本已是极难得,且你毁过两次根基,甚至还被削过根骨,竟还有力气爬上魇门阙,站到我面前,跟我说要做魔王。”

“我活这些年,统共也只见过你一个,不是你,又还能去找谁?”

陆殊问:“这与魔王又有何干?”

令雪楼道:“凡非常之术,必有非常代价,魔王境看似一步登天,中途却不能有半分杂念及半分退却之意。想晋魔王之人何其多,魇门阙下白骨森森,还用我多说么?”

确实不必令雪楼多说。

童殊在晋魔王境前自已便绝情断爱,割舍了所有欲念,才保得神识清明。便是如此,他在晋阶途中仍是数次凶险差点功亏一篑。

往事如血,童殊想,然而我不可能再有当年绝情断爱的决断了。

他想到这里,不由心生愧疚。

脑海中盘旋着令雪楼殒身前对他说的话:

“仙、魔、妖、鬼,应天而成,所修之术不同,却不是本心不同。魔之所以为魔,不因恶念而起。若魔当真如那些凡夫俗子那般看来皆是恶行恶果,天道早便毁灭了魔道,又何至于长存于世?”

“你要求仁得仁,便不要再介意仙魔之分。”

“终有一日,终有一人,能升至魔神境。待于九天之上,俯视尘世,曾经囹圄,不过画地为牢。殊途同归,大道至一。”

“我已行至尽头,接下来的,交给你。”

“我知你有自己之事,你且先做去。人生际遇,百转千回,白云苍狗,变幻无常。你要记住,做完自己,还要回来,做魔王,做魔君,做魔神。”

陆殊当时便回绝了令雪楼:“我晋不了魔君,更晋不了魔神,你高看我了。”

而令雪楼只是笑笑,不再多言。

---

此时,童殊想,我不仅晋不了魔君、魔神,我现在连魔王境也回不去了。

想到这里,他干笑一声,将那前尘往事,全化在一声笑里,只读咒掐决将那五缕魂识化作五道彩影,收入《魇门十使图》,合上卷轴。

焉知真人不远不近地立在一旁,待五使散尽,才走过来。

她言语不多,抬声便对景决道:“我待回宗,你何时回?”

景决却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略一垂眸,看向了童殊。

童殊何等聪明,他先前糊里糊涂是不懂情,如今懂了,便通透得很,脸上自然而然露出笑意,望向景决,道:“我随你。”

童殊说完,便见景决淡然的嘴角微微勾起,竟是笑了!

这是童殊第二次见景决笑。严格说来,这算是他第一次见清醒状态的景决笑了。

本就是极致俊美的容貌,玉白的肌肤,这一笑便似新梅开在初雪之上,点点嫣红,吸尽春光。

童殊从不回避自己是爱美之心,这一点,他与令雪楼如出一辙,一脉相承。是以,当他看到这般绽放夺目的笑颜,心中一动,上次吻景决时的热意情动如在唇边,潮水一般地涌上心头。

忌着焉知真人在场,童殊只默默深吸了口,侧过脸掩过神色。

于是他没有看到景决的笑意只维持了一瞬,而后景决不知想到什么,那笑意便凝固在嘴角散开,神色间隐有抗拒之意,他道:“我和他过几日回去。”

焉知若有所思微微一怔,不再言语。

童殊压下那股情动,这才接上话:“过几日?”

他自然乐得晚些去,毕竟没有哪个女婿初次去丈母娘不紧张,他心想得先把人家“女儿”拉拢好,登门时才有底气,于是道:“好啊。”

焉知瞧了瞧景决,又瞧了瞧童殊。

其实焉知的目光如常清冷,但她这般轮转着看两人,童殊忽然觉得心里有点热,脸上也烧了起来。正尴尬间,耳中传来一道清冷女声:“童殊,我单与你说一事。”

童殊闻声时已经扭头去望焉知,他反应快,听得其中意,立刻知道这是焉知用传音术只说给他听的话,于是动作生生转成去找东西,道:“我猫兄呢?”

景决目光一直在他身上,他一有所动,景决便先一步四下替他去寻。

竟一个字都没听到。

童殊心中惊叹:焉知真人的传音术居然出神入化到连景决都截不到传音的地步了。

他心中正讶异,接着又听到焉知接下来的话:“你如今与决儿相处亲近,其实不必我说,你迟早也会见到。决儿他……有心魔,随着他回到真人境,那心魔怕是也回来了。”

童殊一骇。

其实心魔并不罕见,尤其魔修,晋级的第一关就是铲灭心魔。

可是,剑修,守心为上。

剑修遇到心魔,便如遇到洪水猛兽一般,本已是如履薄冰的磨锋过程,陡然惊险数倍,说命悬一线都不为过,好似无数剑锋对着心口,稍有不甚至便要万剑穿心。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心中怦怦直跳,看向焉知真人的目光也含了恳切之意。

焉知一声叹息响在他耳中,童殊不由生起不好的预感,果然便听焉知道:“若只是一只心魔,我便待决儿自己告诉你,可是决儿他……有两只心魔。”

童殊:……两只心魔?!

他背上一阵恶寒,额角青筋不住抽动,两个?心魔?

童殊有上邪经集阁,倒不至于没看过有关两个心魔的记载,但是两个心魔实在罕见非常,只一个心魔已很难压制,两个心魔又该如何压制?

而且还是剑修?!

童殊僵住了,便是当年被推进魔蛊窑他都没僵,此时他心头突突直跳,只差要问出声了。

焉知又道:“你不必过于惊忧,我宗曾倾全宗之力,用非常之法将他心魔压制,想来那心魔不至于做乱。只是我们从未听决儿提起它们,不知其形其态。我想,你或许有机会见到它们,若你见到,或有解之法,还请你寻我相告。”

童殊强压下惊悚,心中有许多疑问,想要细问,碍于景决在,无从开口。

那边景决很快已寻来了山猫,往回走时,见着童殊与焉知对视的目光。

他心思是何等机敏之人,立刻觉出不对,略倾了耳。

焉知叹了一声气,便止住了传音,转而对二人开口道:“再会。”

说罢,再无絮语,转身便走了,只看她走出两三步,便匿了身形,竟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焉知两绝“无影步”与“传音术”,实在了得。

旁人全散了,只剩他们二人。

童殊面上装得淡然,心中却在飞快在组织应付景决可能会有的发问,没想到景决什么都没问,只看着他。

据说臬司大人的审讯,无人熬得过,唯有坦白从宽。童殊见景决没有追问之意,大有躲过一劫的之感,不由生出笑意。

景决见他勾出笑意,眸光微暗。他看童殊眼下有两片青灰,他花了几十年才寻得这一副还算年轻又契合的身体,但毕竟只要是死人,总是身体受过重创的,加上童殊的元神有残,煎熬一夜,此时肯定疲惫非常、难受无比。

景决念及此,想起这已经是童殊第五次不告而别,不免又怒意攀升。

兵者凶器,剑修追求人剑合一,免不了也染了一身剑意,自古剑修便没好脾气的,景决胸中压着愠气,面上保持淡淡,垂眸盯着童殊。

他一边想,我应该好好惩治他,才好叫他长记性,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网开一面;一边又看童殊眉目盈盈,眼下虽有青灰,眼角却有嫣然绯色,眸光似水,正有些出神地望着自己。

这是陆冰释的光华。

这是他爱极的光华,更叫他受不了的是,此时那眼里的波光和眼尾的薄红是未曾见过的,好似装尽皓月星辰的晚湖,涟漪荡漾,星河璀璨,缓缓驶来燃灯的晚舟,照得湖面一线红霞。

心中某个角落突然就软了,自那一处生起热意,顺着经脉烧往全身。

情迷之事,一旦经历过,便叫同难以忘怀,如同难以扑灭的燎原之火,稍有风吹草动便又复燃。

被他紧紧记住的那缱绻间一倾身的温柔,和相触时的湿热与甜美,不受控制地爬上心头,景决猛地一愣,觉得自己实在荒唐。多年清修禁欲,苦苦压制心魔,竟是一朝动荡至此。

就在这一念动荡间,他心府中,两道影子如附骨蛆般幽幽升起。

-

童殊出神地看着景决,却是心中有事。景决心魔一事,叫童殊心事重重。

他自身是没有经历过心魔的,正如令雪楼所说,他有很多理由恨芙蓉山、怨令雪楼,但他最后都没有真正把那些恨意、怨意放在心上,而是将那些会饮血啖肉的仇恨生生撕下。撕下的过程鲜血淋漓,痛彻心扉,不亚于刀片凌迟之极刑,便是痛苦得灵魂裂痛,他还是残忍的做到了。

知情之人只道他洒脱豁达、云淡风轻,只有童殊自己知道,放下何其艰难。

但是,他没有不放下的余地。

因为没有退路的人,是不能背负太多东西的。

他一直在失去,在放下,人生走到尽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一条命。最后连那条命也放弃了,才将满腹的不甘不解放下,换来新生。

求仁得仁,亦复何怨。

这句童弦思给他的诤言,跟了他一辈子,已深入骨髓,植入脑海,形成本能。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也正因此,童殊才轻松跨过了别的魔修想要晋魔王最难的一关“铲灭心魔”。

是以,童殊其实是很难理解为何有人会任由心魔滋长,更理解不了景决这种极端——竟然生出两个心魔。

他们两人,一魔一神,分别站在两道的绝顶位置:

一个以刀自吻放下;

一个以剑锥心执着。

说不上,谁对自己更加残忍。

童殊心事重重,又疲惫难耐,眼角轻眨了下,有倦极的水光漾出,声音微哑道:“五哥。”

景决一眼便瞥见那抹水光,他微微一怔,眸光一暗,不自然地偏开目光,半晌才道:“你是想睡觉吗?”

童殊道:“是啊,可是客栈不宜回去,这里是甘苦寺属地,我们还是要尽快离开的好。”

景决心念一动,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着取下了臬司剑。

童殊极少御剑,一是他没有自己的剑剑,二是御剑极费灵力。

他从前赶路,若是时间充裕,大多或行或骑或是乘马车慢悠悠地走;就算是赶时间,短距离的他大多选择用飞行术,长距离也干脆就放弃了,反正他是魔王,谁也限不了也的时间。

此时见要御剑,童殊心生抵触。

又在见到臬司剑银色剑光流转时,不由赞叹起来:“果然是仙剑!这剑芒有龙腾之势,臬司剑果然非同凡响。”

景决道:“走罢。”

童殊讶道:“不能吧,它可是臬司剑,不载剑主之外的人。”

景决眸光微敛道:“你曾被它载过的。”

童殊一愣,心想哪有。忽地想起来,还真是有,赶在景决生气前,忙道:“哦对,在天蝠洞里,你曾借臬司剑灵御过那把新剑,对了,你当时跟它说了什么,它肯载我?”

景决眸光还是敛着的:“你……不知道?”

童殊道:“你当时不肯告诉我,后来也再没说过,我自然是不知道的。”

景决深看他一眼,天人交战片刻,最后还是拿童殊没办法,只好道:“那便不知道罢。”

而后童殊再问,景决也不肯说了。

臬司剑缓缓升空,转眼便飞离甘苦山。

---

在方才之地,枝叶掩映间,无声走出素纱禅衣女郎,焉知真人望着童殊离开的方向。四下无人,她目光中终于露出几分怀念之意。她想,太像了。

那双眼睛,那般性子,真的太像童弦思了。

素如是一个性子寡淡之人,便是与同门亦是保持着几分距离。生平最亲近之人,除了一个夫君,便是那个年少时期曾同行过一段日子的少女。

那个少女清眸流盼,眸光熠熠如有星河,曾一遍一遍带着笑意望着她,叫她最终放下心防给她讲经。高山流水,她不过是一朝生了恻隐之心,而对方回馈她的却是一捧赤诚的真心——替她解经,替她改经,在她内息反复冲撞越不过瓶颈之时,是那个少女日夜不舍地为她护法。

人人都说焉知真人一界女流却年少晋真人,女中豪杰,却不知是她有幸到遇一个明媚少女,为她照亮了通往悟道境的道路。

素如想:或许有一个孩子也不错。

---

臬司剑飞行速度十分之快,童殊第一次飞在百尺高空便是这等极速飞行,想装作淡定也装不出来。

他两手微微发抖,虽然景决在腾空时便已握住他的手,但随着高度的上升,童殊还是大感不适。

他本能地寻求更安全的位置,最后也不知是景决先捞住了他,还是他自己钻进了景决怀里,待反应过来,两个人已经是面对面贴着,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了。

景决还好,毕竟还要控剑,面色虽已泛上可疑的绯色,但身姿还是挺拔的,仪态还算是端正的。

而童殊就不同了,他个子略低于景决,垂头正好靠在景决胸膛上,他适应过程犹不觉有异,只由着景决单手一下一下轻拍着的他,渐渐松下心。待他适应好了,才发觉这样的姿势实在是太……亲密了,亲密到能感觉到景决肌肤贲张的张力和鼓噪的心跳,眼底下便是景决突出的攒动的喉结,他目光凌乱的一时不知该落在何处是好。

这样的自己很不魔王,于是童殊微微挣了挣。然而,景决大概会错意了,只当童殊还不适应,又是轻轻拍了拍童殊的背,拍了片刻感知童殊的肌肉还是僵着的,他喉结滚了滚,以一种童殊从未听过的温柔声线道:“不怕,我在。”

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这般温柔地对他了,童殊听到这一声,微微怔忪,一身的不适和凌乱之感神奇般被抚平。

他靠在景决胸口,听那里头鼓噪的心跳,心渐渐安下来。

他曾数次试探景决的气息和心跳无果,那时只当景决是死人,现在想来,不由失笑。

因为这具身体是五彩通灵玉所造,若非身体的主人肯接纳他,他是不可能窥探到一丝身体里的情况的。想通此节,不由脸上烧起,他想——所以,景决现在的身体是接纳他了?

也不知景决要带他往向何处,以臬司剑的速度,竟是飞了小半个时辰也不见停的意思,童殊累极,在景决微微升了暖意的怀里,在那一下一下轻拍的节奏下,竟是阖上了眼皮,睡着了。

---

冬季,万物肃杀,飞鸟南迁。西北苦寒之地,已是生灵冬藏,而东南水泽之中,却迎来一年中最生动热闹的时刻。

每一年初冬,会有一种美丽的白色大雁飞到笠泽湖越冬。

在笠泽湖的一座青木搭成的渡口旁,有一座乡野民宅,它东面临水,西面靠山,白雁自由自在地在水旁嬉戏。

民宅早早的升起炊烟,里头住着一对年过六旬的夫妻,这对夫妻大约会些修习之术,这般年纪手脚很是利落,已麻利地收拾好面东的主屋。

妇人在炊台上忙碌着,男人听到门扉被推开的声音,堆了笑快速地迎了过去。

男人正要招呼,便听得耳中一声“莫言”,是熟悉的语调,于是立刻噤了声,抬眼便见一个俊美男子捞膝抱着一位少年,踩着青石路走了进来。

男人愣在原地,疑惑了。明明听得是主人的声音,见到的男子却是另一副面孔。

他今日早些时辰得了主人传音飞信说要来住几日,夫妻俩十分惊喜,他们料理此处五十余年,这是第一次主人来要住,两人很是殷勤地准备着。结果见到一个陌生的男子抱着另一个陌生的男子前来,他一时拿不准主意。

大概那男子看出他的疑惑,向他出示了玉牌。

见此玉牌,便如见主人了。

他尽管还是有疑惑,已是换上热情的神色,前去引路。耳中又传来话:“王伯,不必疑惑,是我。热水可备好了?”

王伯一听,心彻底放下。他一向是知道这位仙君是颇有能耐的,便是换一张脸也不是什么难事。

解了疑惑,想到终于能服侍一回主人,王伯便是满心的喜悦。

他与妻子早年游离失所,得了这位仙君照顾落户此地,仙君每年给他们送粮送资,说是作为照料这间宅子的雇钱,但其实仙君每年只来看一看,从未在此处住过,他们夫妻拿着雇钱,在此生活顺遂,却从未服侍过主人,心中一直难安。

五十多年了,这是第一次主人说要来住几日,王伯王婶拿出了百倍的劲头,定要服侍好主人。

主屋里收拾的很干净明亮,浴桶里灌满热水,王伯落下窗子,放下维帐,低头退步出来。

因为实在想看一眼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主人突然来此,他忍不住瞧了一眼,只见半边净白的脸,一尾青素的眉梢,一抹薄红的眼角。

他忽然懂了什么,心中狂跳几下,匆忙地合上了门。

-

景决抱着童殊,停在浴桶边。

他将人轻轻放在桶边的软榻上。热气缭绕,将童殊的眉眼暖得柔了;水汽沾湿肌肤,晶莹凝亮,光泽如玉;尤其那唇点点染上嫣红,水光涟涟。

景决一时看得呆住,没能及时起开身。

童殊太累太倦了,中途又有景决以灵力替他滋养经脉,睡得十分香甜,此时离开温暖而有力的怀抱,他不满地微蹙了眉,追着热源,双手一抬,挽住了景决的脖颈,依回了景决怀中。

景决:……

我到底该不该将你放下?

作者有话要说:【提示:这间民宅与从前陆殊某一次不告而别有关。】

倔强的我,为了让100章开始谈甜甜的恋爱,写了7000多字才写到这里。我已经尽力了……。这章这么粗长,是二合一的量,所以周日不更新了。

今天太晚了,我得陪孩子睡了,没仔细校对。周日若有出现更新,就是我在捉虫和修改。

下一章我得想好怎么写才不被锁,请大家下章掐好时间来看,暂定周一晚上10点更新。机灵点的小天使可以先加裙。

撒花100章,这是我第一次有一本书写到100章唉!

【对了,99章周五中午有修,主要改在景决心理活动,建议没看到修改版的倒回去看看。】

另外,建议下决心追本文的读者,最好自动订阅。因为我修文力度还挺大,修完一章最夸张的有加上千字的,所以第一时间买文是最合算的。

最后:无榜无热度也努力、认真、忘我码字的我,日常求评~

-------

感谢在2020-05-0723:00:19~2020-05-0922:43: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武妩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梦初醒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回忆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