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剑谱

多少年了——

没有人说过爱他。

童弦思寄在歌谣里的那一句“妈妈爱你”他已经快要记不住了。

他其实并不缺少追慕。

有很多人爱慕他、喜欢他,或是因为惧他,或是因为敬他,或是因为道不同,而不敢靠近他。

他也曾认为自己并不需要那虚无缥缈的爱慕。

可是,此刻,他被这三个字激得热泪盈眶、浑身战栗。

他每默念一次,心府中便激荡一回。

直至汹涌澎湃,翻天倾海。

曾经陆殊,有则是有,无则是无,从不拖泥带水,模棱两可。

如今童殊,自然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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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殊喘着声道:“五哥,我们做吧。”

若说童殊一开始时云里雾里,进行到后面,他已经知道,景决是在以这种方式教他要如何唤名。

景决喊他“童殊”时,是陪伴他时;

景决喊他“冰释”时,是要亲吻他时;

景决喊他“殊儿”时,是要将他像珍宝一般揉进身体,想要剥开他,进入他,占有他,获得他。

童殊想,我又何尝不是呢,我的景决,景慎微,五哥。

身下软榻铺了极好的丝绸,顺滑亲肤,上面的人稍有动作便滑出旖旎的波褶。

绸缎如水一般滑过交缠的身体,被翻过来的动作带滑到一侧,又被倒回去的动作带滑到另一侧。

它上面慢慢落了汗,洇湿点点,仿佛画作上新作的墨梅,开了一朵,又一朵,再一朵,辗转间墨梅又被肢.体压进暧昧纠缠的褶皱。

他们到底没有做到最后,景决一直在观察着童殊的锁魂钉,当看到那七颗钉子转红时,他将童殊一把抱起,以长衣覆住,紧紧按在怀中。

童殊适应了许久,才缓解了那种灵魂要出窍的痉挛感。

他脑中阵阵闪电,眼前阵阵发白,室息感强烈而刺激,有好几个瞬间他感觉自己都要死了,那种好似要飞升之感放大到极限再被景决一次次温柔的拉回来,形成了循环起伏、非常诡异的濒死的快.感。

这破烂身体,真是让人烦恼又刺激。

童殊趴在景决胸口,久久地战栗着,景决给他轻轻拍着背,许久后他才缓回意识。

意识回笼后,他正要抬头,忽的发觉自己肩膀上有些许洇凉的水渍,想到什么,他微妙愣住。

那许凉意,好像是……眼泪。

他尽量让自己不显出异样,保持着软软趴在景决肩上的姿势,轻轻的吐息着,只装作还未缓过来。

说不出是因为对景决的了解还是同一类人的将心比心,他就是知道景决并不愿被人看到,于是耐心等待着。

笠泽湖真的很美。

漫天飞过的白雁自在而欢快。

在这里安家,真的非常好。

两人情绪都平复下来时,穿好衣并肩坐在船阁顶上,看着缓缓落下去的夕阳。

临近黄昏,暮霭沉沉。归雁盘飞,幕色苍茫。

他们静静坐着,皆没有提要走的话。

而后天色模糊,霞光消褪。晚风习习,百鸟归林。

景决道:“我们也回家。”

童殊从善如流地任由景决抱起。

他从前只觉景决身形修长,近日里亲密接触之下,才发觉景决的身躯高大,臂弯有力,抱着他一个成年男子轻松得好似无物一般,他舒服地靠在景决臂弯里,道:“回家?我昨天在镜花水月中也听你说回家,你是打算在此长期安家吗?”

景决跃下船阁,于水面上轻点掠往岸边,话音也好似浸了湖水般湿漉漉的:“这里不好吗?”

童殊被景决这样抱在怀中,来自景决身上强有力的安全感压下了他对水的恐惧,他道:“可你不用回景行宗吗?”

景决:“你愿意跟我回景行宗吗?”

童殊含笑道:“我愿意啊。”

景决听到他这个回答,明显地身形一顿,垂眸来看他。

而后足底轻点落到岸边,踏在渡口的栏桥上,踩出沉稳的木质脚步声,一步步抱着他往宅院的方向去。

童殊:“不放我下来吗?”

景决:“抱着不舒服吗?”

童殊:“舒服。”

童殊发现,景决对与他之间的亲密,有一种竭泽般的念恋。

好似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最后一刻,每一刻都要烧到极致,不肯浪费。

一辈子这么长,得张驰有度啊臬司大人——童殊心中诧异之余,是有些好笑的。若非亲身经历,他打死也想象不到臬司仙使谈起恋爱如此黏人。

以景决现在这般,童殊猜想景决大约一时半会不会肯离开此处了。

童殊原本还有别的打算。

当下看那残阳如血,泼染天际;水光潋滟,满目绯波。天地间别处都已暗下,只剩水边孤艳的红。

如此景色:

两个人看,是浓艳;

一个人看,是残凉。

那他还是陪景决多住上几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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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尽管童殊表达了愿意回景行宗,景决也丝毫没有安排行程的意思。

只日日与他相处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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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间做到他们这一步,尤其是还初尝了春宵,相处在一起不可避免渴求更多。

他们整日的在一起,一起吃饭、睡觉、看风景,他们会因一个眼神而牵手,会因某一只惊飞的白雁笑着拥抱,会在石榴树下相拥着接吻,会在夜晚的渡口头披着月华交颈拥吻,会在船阁上一不小心又差点走火。

彼此的气息粘腻在一起,童殊觉得自己身上也有了五彩通灵玉的冷玉香气。

每个夜里,他们都相拥而眠。

常常是穿得整整齐齐上.床,倒到床上便滚到一起,往往一开始童殊势均力敌,到后面便总是演变为被景决按进床褥里。

童殊也会坏心眼的半夜醒来逗弄景决,可每每最后又是被景决压到身下,完全丧失了主动权。

然而,这样的亲密已然解不了彼此越来越炽热的渴望,童殊好几次不顾一切的进行到下一步,都被景决拦住了。

童殊知道,景决一定忍得非常痛苦。

男人于情.事上,攻伐征战的欲望是雄.性本能,尤其是掺糅进爱意后,欲与情的交缠让人欲罢不能。

童殊这破烂身体尚且忍得痛苦,可想而知以景决那强悍的修为和身体,必定是要忍得炸了。

但景决不愧是端身执道的臬司仙使,竟然每一次都能在最后忍住,然后将他拥紧怀里,轻轻地拍着童殊的背。既是在安抚童殊,也是在缓解自己。

一下一下,坚决而温柔。

既使如此,这样的日子也算是非常荒淫无度了,不过童殊倒是没有忘记正事——如何解决景决的两只心魔?

心魔是魔修常遇难题,童殊曾经在上邪经集阁中有专门钻研过,可是童殊如今于上邪经集阁只有四层以下的权限,就算凭记忆里六层内读过的经集,虽有读过曾有过修者也有过两只心魔,却未读到过解法,以他现在的权限想要找到针对性强又安全的解法几乎是不可能。

毕竟,景决的情况太特别了。

一个藏锋境剑修、悟道境真人养了五十多年的心魔,而且还是两只,上邪经集阁中六层以下收录的中上品术法典集,是不可能有记载的。

这时,他不由怀念起母亲。

如果他母亲童弦思在就好了。童弦思少年时即能替焉知真人改经,之后数十年未曾荒废录经,其博闻广识及经阁权限都远高于童殊,想必是能推演出化解之法的。

想到这里,童殊心生一念。

上邪经集阁越层数越往上,其中经集越为精妙——他想,若是我提升上邪经集阁的权限,去到上三层查阅上品的经集,或许就能找到化解之法了?

可是如何提升呢?上三层的权限单靠录入经集的数量已提升不了,得录入极精妙的功法才行。

想到这里,他眼睛一亮,有了!

-

景决睡前总要看一会书,夜里童殊换了单衫,坐到案边,托腮含笑地看着景决。

景决先是目不斜视地继续读书。

而被童殊看得久了,他眼睫轻颤了下,无奈地叹了口气,朝童殊投来目光。

他见童殊狡黠的目光闪呀闪甚至讨好地放柔了笑容,便知童殊有所求,他故意冷着声道:“今天晚上也不可以。”

“……”童殊失笑,本座看起来就这般饥渴.难.耐吗,“不是说那事,五哥,我有一事想求你。”

景决这才微正了目光,询问:“何事?”

童殊清了清嗓子,临到头还是觉得不妥,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景决道:“你是想问我要什么东西吗?”

童殊微讶道:“你怎么知道?”

景决道:“你这般为难的表情我没见过,你从不求人,想是难以启齿索要之事。”

童殊奉承了一句:“臬司仙使果然洞若观火。”

景决道:“我值得你求之物不多,你是……想借臬司剑?”

童殊连忙摇头:“不是不是,不过也差不多了……我想看一看你的《臬司剑谱》。只是看一看,我默下来就烧掉,不会外传的!”

景决凝目看他,目光格外重,是非常郑重思考的神情。

童殊连忙道:“我知道《臬司剑谱》是修真界第一绝密,不能外传。要不,我拿我的给你换,我的其实也挺绝密的,上——”

说到这个字,他猛的止住话。

上邪心经之绝密不亚于《臬司剑谱》,那些市面上的上邪心经都不知是谁胡乱写的赝品,他从未流出有关上邪心经的只言片语。上邪心经非上邪经集阁守护人不能传,不能告诉景决。

他又转而想到魇门阙功法,但那些是令雪楼单传予他的,亦是不能外传。

推已度人,他尚且做不到把自己的绝密术法告诉景决,却请求景决将《臬司剑谱》告诉他。

他敢这般想,还敢问出口,实在是太过分了!

他正在自责之中,却听到景决清润的声音附到他耳侧:“你不是外人。”

景决的吐息扑在童殊耳廓,清冷澄澈的通灵玉香拢住他半边身子,他怔怔抬眸,撞进景决沉静的双眸。

那如洗墨般凝练的眸光里,只装着他一个人身影。

童殊突然一阵喉咙发紧,难过的说不出话来——景决竟连这都肯答应他。

童殊讷讷道:“可是我不姓景……”

臬司剑谱,非景氏正支嫡系不能学。

景决眸光缓缓流动起来,勾出笑意,抚着童殊柔软的发顶,轻声哄道:“童殊,你愿意考虑一下,冠上夫姓吗?”

景行宗律规如山高于生命,童殊听得懂景决在帮他找理由——冠上夫姓,他便也姓景了。

钻律规的空子,绝不是臬司仙使该为。他心中沉沉念道:他为我网开一面,为我钻律规,为我破清心,我何德何能,得此深情。

童殊心中一阵失神,已不知如何言语。

他才知道,原来情爱到极致之处,不是快.感,而是难过,他心中沉沉钝痛,眼中酸痛不已,喃喃唤道:“景慎微……”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晚上10点更,提前十几个小时更新了。

哼,我难得写得快,就是要提前更。

其实是下午晚上有事。

我明天也争取更新!哼!一个月没有榜单也打不倒我,我就是要好好把这本写完!

景童氏可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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