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入阁

童殊一旦决定做一件事,废寝忘食。

景决也一样。

两人称得上是同气相求,骨子里非常相似。

他们一个教,一个学,童殊学得忘我,景决教的投入。

笠泽湖畔的日子清净闲适,学经诵文最适合不过。

就这样在这座宅院里住了一日又一日。

在第四日时,童殊注意到有景行宗的信使来送信,那些封着火漆的信件在景决看完后,全皆付之一炬,并不能催景决回去。

童殊想,之前大家皆以为景决殒落,景决便偷得一段清净日子,自从在甘苦寺暴露了身份之后,清净没有了,从前的诸事缠身便回来了。

往后每日都有景行宗信使到此,而且一日比一日带来的信多。信使恭敬的呈上信,躬着身子等景决的回话,景决一颔道一摆手就叫人退下了。

如此又过了七日,景行宗也不知有什么急事,添派了一位信使来,改为每日早晚各来一位信使。如此频繁的来信,催促之意非常明显了,但景决还是置之不理。

童殊虽然是“景童氏”,但也是鬼门魔王,景行宗宗务通常涉及仙道大事及各宗要事,以童殊的身份不便插手多言,还是置身事外的好。

而且,景决做了几十年的臬司仙使,自有分寸,童殊并不觉得需要他从旁提醒什么。

童殊日日诵默剑谱,只在休息之时陪景决做些情人之间应当做的事情。

如此又过了三日,在笠泽湖畔的第十四日,童殊终于默完了《臬司剑谱》全本以及全套注释。

童殊长舒一口气,见景决的神色也有所松动,他以为景决翌日该提回景行宗之事了,没想到景决还是绝口不提。

童殊看景决不提,便干脆着手做录入经文之事,他回到屋子里往床榻上一坐。

景决从信件中抬头,见童殊除了鞋袜端坐床上,嘴角露出浅淡笑意,放下了手中的信件,坐到童殊身边道:“昨夜累着了?腿上的破皮好些了么?”

说着就要翻解查看。

童殊连忙按住了景决的手,不由想起昨夜他默完全本后,喜上心头要奖励某位一直兢兢业业教书的景先生,结果自找苦吃,被握着腰抵在大靠枕上磨得大腿内侧都破了皮。

景决看童殊手上的力道是真的推拒,便止住了动作道:“白日里就躲床上,怎么了?”

童殊道:“我有些心法需要打坐冥思。”

景决从善如流地退开两步,立到床边道:“我替你护法。”

童殊道:“不必,此功法并无任何风险,你且做自己的事。”

景决点头。

童殊便沉思阖目,进入冥想,很快识海里便显出上邪经集阁。

他推开阁楼大门,在一层的花厅里默站了片刻,像是第一次见到横梁匾额上写的那两个字一般,深深看了许久

——传承。

而后他一层一层地往上,在第五层的门口,他很自信的做出了推门的动作,五层的门应他而开——果然,录入了整套《臬司剑谱》后,他的权限提升了。

而后第六层同样推开了。

他粗略地检查了这两层,与他从前进来时分毫不差。

他也说不上来,是想看到有被动过,还是害怕看到有被动过。

然后他来到第七层的门口,深吸了口气。

推开时,他没有太惊讶,毕竟《臬司剑谱》的地位和精绝程度,绝对足够打开第七层的权限。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上三层。

上三层乃第七、八、九层,只有精妙程度达到上乘的功法才有资格被收录进上三层。

童殊地在第七层找了一圈,因目标锁定《臬司剑谱》,是以很快就筛选了一圈。

意外的没有找到,他看向第八层的门,心道——难道我还可以再上一层?

他朝着第八层的门迈去,蓦地脚下一顿,他双腿不受控制地回去,把第七层又找了一遍。

没有。

他没有找到那样东西。

直觉告诉他,上邪经集阁中一定有,以它的精妙程度进上三层不足为过。

可是在第七层没有。

他叹了口气,自嘲地道:“我居然到现在还是想看一眼《芙蓉剑经》……”

在上邪经集阁中,没有外人,不必再装模作样,他连自欺欺人都省了——他还是没有真的放下。

童殊有些苦涩地摇了摇头,重新向第八层的门走去,他心中是怀疑的——《芙蓉剑经》竟然精妙到能入第八层?

毕竟,若是《芙蓉剑经》当真精妙到足以入第八层,芙蓉山的成就绝不仅于陆岚当年在位之时。

于是另一个可能冒了头,难道母亲当年没有录入?

他心中是不信的。

来到第八层的门前,他深吸了口气,凝神推去。

一推之下,门竟未开。

但这不合理,按照经验,他录入的经集被收录到哪一层,他就应该能获得到达那一层的权限。

他不甘心的加大了力气,再推了一次,门仍未开。

不过,这一回并非一无所获,他敏锐地感觉到门并非纹丝不动,手底下有微妙的反馈力量,于是他灌足了力气猛推去,门仍是未开,却有一缕金光自门缝中漏出来。

他心中大喜,手上不减力道顶着门。

可是奇怪的是,无论他如何用力,那门缝一直维持着原来的幅度。

这就很诡异了。

能推开些许,说明他确实是有了权限,但为何不能彻底推开呢?权限只有有和无的区别,有权限就应该能打开,只能开条门缝算什么?

他沉思片刻,脑中蓦地灵光一闪——莫非是开门的方式不对?

第八层因级别太高,或者有特殊的开门方式?

童殊立刻就想到一个可能——加密。

就好比《臬司剑谱》加密一样,上邪经集阁的先人肯定也有考虑到加密之法。

而加密是为避免所传非人。

那么,解密手法又是什么呢?上邪经集阁是想要考验守护人什么呢?

他对上邪经集阁没有其他操纵方法,上邪经集阁除了给他权限之外,只给了他上邪心经……

对了,就是上邪心经!

童殊盘腿坐下,沉气静心,默念起上邪心经。

一遍又一遍。

前面一直没动静,到第二十遍时,门缝里漏出的光束大了一些,童殊心中一振,知道自己猜对了。

接着念。

这一段比较难熬,他一直念到五十遍也毫无寸进,但他的性子一向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越是难熬他越是沉静,终于在第六十遍时,门缝里的光一炽,虽然还是推不开门,但门缝已有一指宽。

童殊继续,可是令人困惑的是到了八十遍,不仅毫无进展,那门缝甚至还倒退变窄了。

这好似在传递着“你的方法错了”的信息。

但童殊不以为然,既然读经有用,就不应该反而又退回去。

他不由想起母亲童弦思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在灯下默经的情形,四季不改,年年往复。

他突然明白要怎么做了。

童殊索性摒弃他想,沉浸到冥想中,心无杂念继续念经。

这一回,他干脆连遍数也不分神去算了,全神贯注地沉入经文里。

上邪心经的经文随着他的诵咏好似变成实质般,文字在识海里飘荡起来。

童殊隐隐明白了:诵经撰文是极其枯燥之事,若没有磐石般坚定之心,是很难数十年如一日坚持下来的。坚持不下来的人,哪怕是嫡传的守护人,也没有资格进入上邪经集阁最高层去看前人费尽心血录入的精典。

童殊也不知到底念了多少遍,时间又过去了多久。

他在诵经中越沉越深,那些飘荡的经文诡妙的又变成了无数的身影,他看不清那些人的长相,隐约有着相似的童氏的眉眼,那些人朝他走来,又走远,没有人多看他一眼。他们手上都执着笔,手里都捏着纸,无一例外地都看向远方。

童殊突然心中一动,他嘴唇轻启了下,嗫嚅道:“娘亲,你在这里面吗?”

第八层的门自动打开的时候,童殊的识海中有一人停下脚步,像是要朝童殊望来,却最终还是随着众人朝远方走去,只留下悠悠扬扬的一句话——“一座上邪经集阁,半部浮沉修真史”。

“殊儿,莫忘。”

那一声殊儿,似有无数声音重叠,分不清是谁的。

童殊努力想从中分辩出童弦思的声音,可那一声轻轻浅浅已是飘荡而去。

童殊睁开,起身,缓缓走入第八层。

第八层的装饰与下七层一脉相承,只是古朴庄重之气更重。他不由放轻了脚步。

好似有心灵感应似的,他径直走去,停下脚步,正对的书架上,一只檀木匣子,匣面上书《臬司剑谱》。

是他的字迹,但木匣是上邪经集阁生成的。

揭开盖子,童殊一愣,面上生出疑云——里面只有一本剑谱。

少了另一本他撰写的《臬司剑谱注释》。

他左右翻查不见木匣有暗格,注释不像是被藏,那注释会去哪里呢?

童殊在第八层试着翻找,但他心中隐隐猜测第八层恐怕是找不到的。

毕竟若是放在同一层,实在没必要将剑谱与注释分开放。

若是注释被放进了第九层,他是否也得到了第九层的权限?

在翻找过程中,他同时还在找另一样东西。

当没有机会见到时,他还可以不断自我开解放下,但是就在眼前时,他还是难以释怀。

正这般想着,目光一凝,忽的顿住。

其实他那一眼只是看见了一只静静躺在最末一排书架顶层的木匣子。他之所以惊异,是因为他认出了那只匣子是母亲的妆奁。

童弦思竟然用她最喜爱的妆奁装了芙蓉山精典。

童殊一步步走进,停在书架前,垂眸凝视着那只妆奁,然后微微睁大了眼。

妆奁上书:芙蓉琴义。陆童氏弦思,录。

童殊一看之下,大为惊异。

《芙蓉琴义》与《芙蓉剑经》乃相配成套的功法,为何此处只有《芙蓉琴义》,而《芙蓉剑经》又在何处?

更叫他不可思议的是,他母亲也冠了夫姓?

童殊印象中从未听父母提过此事,也从未听人以陆童氏唤过母亲。

那么,这个夫姓是否也是像他与景决之间,只是情人间的私事,并不对外宣示?

童殊疑惑,他知道童弦思对陆岚有情,但深情到这等地步么?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说过,主线有几条。上邪经集阁是其中一条。几条线是高度相关的。

我认真在走主线剧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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