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经缺

童殊睁眼见着景决时,已经不打算问景决金丹的事了。

既然景决不愿说,他只作不知。

只是……一颗上只差回溯的上人金丹啊……却用来养他的尸首。

既让他难平不舍,也叫他怜惜心疼。

此时童殊从拢着自己的暖怀中挣出一双明眸,抬眼瞧着景决。

景决被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眸得看得松开了神色,抬手扣住了童殊后脑勺道:“不要这样看着我。”

童殊感受到了那掌心隔着头发传来热微意,只作不知,道:“为什么。”

景决答:“现在是白天。”

童殊故意闹他,道:“白天不可以么?”

景决道:“你身子不行。”

记忆中某处被贯穿的痛意立刻就顺尾椎骨爬上来了,不过那里已被仔细换了药,大睡一觉之后清凉消肿,童殊有恃无恐道:“你又不是我,怎知我不行?”

景决眸光一暗:“当真?”

童殊头皮发麻道:“亲一亲是行的。”

他话才落音,便被就着扣着后脑勺的姿势朝景决递上了唇。

先说要亲的人是他,却是他被人含着唇一阵含吮轻薄。

被打开过的身子,比从前敏感许多,虽然只是亲吻,他亦是在景决温柔又霸道的主导中全身发软。

拥吻之间,不知不觉童殊就被景决压进床上,方才团在腰际的锦被正好垫高了腰,景决缓缓移身上了床,这姿势只差剥了衣服,童殊在就要失守之时,拿住了景决摸到他衣带的手,弯眸笑了。

童殊道:“方才谁说白天不行的?”

景决哑着声:“是我。”

童殊:“谁说我身子不行的?”

景决道:“也是我。”

童殊道:“臬司大人金口玉言,怎能说话不算话?”

景决道:“可是,魔王大人邀请我,本使怎能拂友君之意?”

童殊道:“本座邀请仙使,仙使便不管旁的了么?”

“不管。”景决道,“但求与魔王永携相好。”

他们互相打着哑迷,童殊心想男人在床上说话不一定算数,但他还是满意了,所以在景决压下来的时候,他没有扭头避开,而是微启了口迎接了对方穷追猛打的吻。

不过,也只于止一个浓烈的吻。

衣带还来不及解开,便听到殿外连着两道报告。

一个是景椿:“仙使,急报。”

另一个是忆霄:“主君,解语君醒了找您。”

童殊先扭开了头,结束了吻,他拿手去抵景决,却是抵不动,只好哄:“该起了。”

景决还是压着他,童殊能感觉到对方某个地方的变化,他知道那利刃的厉害,一时手软身麻怕要抵不住景决。

景决落指在他眼角,着迷地瞧着他的眸子,道:“殊儿,你为何不再唤我五哥?”

童殊到了景行宗就叫不出口五哥了,要问原因,他一时也说不清,便敷衍地转开话题:“晚上,我来陪你。”

景决知道童殊又拒绝了他,面色微凝。

童殊只好追着景决的唇啄了一口。

景决接住了这一口,再一次将人按进锦被之中,不舍得将好不容易养好精神的人又吃干抹净,只克制着将人吻得头晕眼花,手脚发软。

待两个人终于穿戴整齐出现在殿外时,忆霄已经急得快要再来敲门了。

童殊其实心中也急,见着忆霄神色,便知已是刻不容缓。没多说什么,带着三使直往西苑赶。

景决跟着走出几步,见童殊没有回头,他不由加了步子,本能地想要将童殊拉回来,却被景椿递上来的急信拦住。

景椿道:“仙使大人,急报青凌峰大宴宾客,仙道各宗皆派人前往。”

景决听得脸一沉,道:“各处暗桩调回。”

景椿道:“不盯了?”

景决道:“不必了,时候到了。”

-

西院的中殿外,温酒卿和山飒、肆意正如临大敌地守着门。

见童殊终于到了,山飒快步上前道:“解语君时睡时醒,这一次不知为何,醒来疯疯颠颠的,也不许人接近,已经有一阵了。”

童殊点了点头:“可有攻击人?”

温酒卿道:“倒无,却有自残倾向,小九在里头盯着。”

抬步进殿,里头温酒卿听到他的声响,一脸疲惫地迎出来道:“解语君身上有几处抓伤,差点拿利器刨了肚子。”

童殊按了按手,留话:“没有我的命令,莫放人进来。”

温酒卿领命出去。

-

中殿的窗早已紧闭,外头是天光大亮,里面阴晦不明,柳棠蜷缩在墙角,面容掩在阴暗里,只一双眼像饿狼一般盯着进来的人,警惕地辨认着童殊。

童殊此时拿不准柳棠会把自己认成谁,暂不出声。

等了片刻,听到对方唤他:“师父。“

又是陆岚,童殊真是烦透了陆岚的一切,他拧着眉靠近,柳棠从阴暗中爬出来,拉住了他的袍角道:“师父,放我出去吧。”

童殊观察着柳棠的状态,柳棠眸光混乱,面色痛苦,童殊揣摩着当时形势道:“你现在不能出去。”

柳棠道:“我要去把小殊带回来,不要再赶他走好不好?”

这是童殊二十四岁的事,也就是现在的柳棠是三十一岁,童殊答:“可是,他已经被我驱逐出山了。”

柳棠哀求道:“师父,派去跟着的人,看到他往斩魔壑去了,再不去拦他,他便要投身魔域了。

童殊现在已经不想问是谁派人跟着他,只冰冷道:“随他去罢。”

柳棠悲泣道:“小殊自小立志要匡扶正义,仗剑四方。师父,既然都是入魔,又何必让他到魔域入魔,在芙蓉山也一样的!”

“你说什么?”童殊难以理解什么叫作在芙蓉山也一样入魔?

柳棠却只当陆岚是在拒绝他,他心中担忧得紧,顾不得害怕陆岚,继续求道:“而且我们还有师娘,师娘能治您,一定也能治小殊,为何非要赶小殊走?那魇门阙的令雪楼据说是吃人的魔鬼,小殊入了魇门阙,九死一生,师父!您去救他回来罢!”

童殊先是听得疑云从生,母亲能治什么?

而听到最后,他又生出讥讽笑意道:“我陆岚哪是令雪楼的对手?”

柳棠却道:“若连您都对付不了令雪楼,这世上便没人对付得了了!师父您已练到芙蓉剑经第九层,仙道已再无敌手,那令雪楼魔君境界,师父,您的境界并不逊于他,您一定能救回小殊的!”

能与魔君相抗衡的境界至少得是仙道上人以上,据童殊所知,陆岚一生的修为都在真人境界徘徊,别说是晋上人,便是连上人的边都没摸到过。而柳棠却说陆岚已至上人,这太叫童殊诧异了。

童殊俯下身,凝视着柳棠的眼睛,道:“陆岚的境界何时这般高了?你说在芙蓉山也是入魔,芙蓉山乃千年仙道名门,禁邪魔外道之术,何时修过魔功?”

柳棠被他一问,先是一愣。而后露出一种秘密被窥探的警惕神色。

童殊这句太不符合陆岚该有的反应,柳棠开始审视童殊,眼里添了几分疑色。

童殊现在要控魂柳棠易如反掌,他突然冲柳棠妖异一笑,柳棠被那笑意摄住,双眼发直,童殊唤他:“师兄。”

柳棠喃喃应:“小殊。”

童殊道:“师兄,你告诉我,芙蓉山何时修过魔功?”

柳棠木着脸答:“原来没有的,后来有人填出《芙蓉剑经》《芙蓉琴义》中缺失片段,补全了芙蓉功法。”

童殊道:“谁填的片段?”

他自小便听过,芙蓉功法自几代之前便缺失了某些片断,以至于芙蓉功法修炼起来颇为艰难,但因本身极为精妙,便是缺了片断,也代代有人凭着不完整的芙蓉功法修出真人境界。

柳棠道:“不知,师父未提及。”

童殊道:“为何补全了芙蓉功法,反而出现魔功?”

柳棠道:“起初没发现补全的功法有问题。师父先练,修为大进,畅通无阻,竟是短短几年便突破了几代人无法达到的芙蓉功法第九层,转眼便要晋扶道境。可是随着时日久之,却出了问题,在上人境界徘徊的师父开始出现经脉逆转,金丹生煞的迹象。”

这迹象与柳棠身上的症状一样。

柳棠接着道:“师娘为此竭尽心血,初时尚有克制之法,但随着师父境界提升,越是难治。”

童殊道:“既是修炼日久、境界提升才至金丹和经脉有异,弃之不练即可,为何还一再饮鸩?”

柳棠道:“眼见能晋上人,谁又能放得下呢……”

童殊道:“师兄方才说我在魇门阙修魔不如回芙蓉山修魔?”

柳棠用力的摇头,惊恐面懊悔地睁大眼道:“小殊,你不能回去,师父说的没错,你不能回去。芙蓉山的魔功会把人练成半仙半魔的怪物。而且,芙蓉山还有虫子,非常多的虫子。”

“什么虫?”

“六张翅膀的蝉虫,专趴在人心口吃心头血,啖心头肉。”

“何时有的虫子?”

“你被关入水牢那一年……”

童殊想,也就是他十六岁那年的事,他又问:“虫子从哪里出来的?”

“芙蓉山谷底。”

“谁发现的?”

“师父。”

童殊立刻知道这虫子指的是六翅魂蝉,他想到了傅谨,转而问:“傅谨身上养了什么?”

柳棠道:“母虫。”

“谁养的?”

“师父。”

童殊大骂:“禽兽!”

他脖子上冒出一串青筋,登时火冒三丈。

不能生气,他告诉自己,用力地几个深呼吸,努力平抑怒气:“你的金丹和经脉也是因练芙蓉功法变成这样的?”

柳棠道:“是的。”

童殊道:“你已修炼日久,为何金丹尚未完全被煞气吞噬?”

柳棠道:“我主修《芙蓉琴义》,芙蓉琴法对剑法有平息杀意和治愈之效,是以我能自治身上的剑法之功。”

童殊心想,难怪柳棠能活到现在。

然后他又问:“我娘一直在帮陆岚治疗?”

柳棠道:“是的,师娘是纯琴修,未修过芙蓉功法,她的琴能清心明智,有时也帮我治的。”

童殊僵立在地,脑子里所有线索接上,而后失去支撑般猛退几步,面色颓然扶住了书案一角。

他重重喘着息,心中早已翻天滔天巨浪——这与他看了童弦思的信后所想,背道而驰。

童弦思不肯跟他一起离开芙蓉山,并不是谁拦着她,而是她自己要留下来?

所以,童弦思果真如信中所说,她打开了一个魔盒,而后穷尽后半生都为关上那个魔盒?

这两个问题都直指要害——那个填补了《芙蓉剑经》和《芙蓉琴义》的人是童弦思。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信息量有点大,我就不一一解析伏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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