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云枫

纷纷扬扬的雪不断地落在夏晴兮的红纸伞面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名为婳奴的少女身上很快落满了雪。

夏晴兮朝着她伸出手,婳奴看着夏晴兮白皙如玉的手,微微一愣,随后她明白了夏晴兮的意思。

婳奴将手放在夏晴兮的手上,准备就着她手上的力从地上站起来。只是在她的手与夏晴兮的手相触的瞬间,婳奴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个红衣女子的体温为何会如此低,触碰着她的手就像是触碰着雪一样。

等到婳奴从地上站起来后,夏晴兮将红纸伞往前,挡住了她头顶的大雪。随后,夏晴兮的目光落在她有些苍白的脸上。

不知为何,这个叫做婳奴的少女的流海很长,差不多把她的眼睛完全遮住,让人只能看清她的半张脸。

思及她刚刚与息夫人的那段对话,还有她最后那句满带痛苦的话,夏晴兮收回了打量的目光,随后她缓缓开口说道:“姑娘,你以后如若遇到困难的话,可以到城北李明楼李道长的府邸来找我。”

夏晴兮好听的声音在安静的大雪中响起,如雪花一般轻飘飘地落在婳奴的心上。

长长的流海之后,婳奴的眼眸微动,浮现了一丝泪光:“谢谢你。”

在夏晴兮撑着红纸伞要离去时,婳奴突然叫住了她,随后她从怀中拿出了一个香囊。

大雪漫天,香囊散发着清冽的梅花冷香,十分好闻。香囊散发出的梅花香,让人好像隐隐约约能看到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盛开的梅花林。

婳奴将香囊递至夏晴兮的面前:“谢谢你,这个香囊送给你。”

夏晴兮的目光先是落在了婳奴手中的香囊上,之后又落在了她的脸上。夏晴兮现在虽看不清婳奴在流海之后的眼睛,但能感觉到少女正目光认真地看着她。

意识到这一点,夏晴兮微微一笑,从婳奴的手中接过了香囊。

“我收下了,谢谢。”

雪虽下得大,但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婳奴望着那个红衣女子撑着红纸伞渐行渐远的背影,目中闪过一丝困惑。

为何她对那个红衣女子有着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像是曾在哪里见过她?

婳奴在雪中伫立许久,直到一个从她身边快速奔跑着去躲雪的人突然撞到了她,她才回过神来。而此时,街道上已无夏晴兮的身影,她早已撑着红纸伞远去。

婳奴最后看了一眼夏晴兮离去的方向,随后她抬步走进了红楼中。

从冰天雪地中刚进入红楼中,温度变化巨大,一股带着胭脂水粉味道和酒香的暖气便朝着婳奴迎面扑来。

婳奴低着头,小心地避开那些抱着女子饮酒取乐的客人们。

她的身形瘦弱,流海又遮挡住大半张脸,因此大部分人只会将她当作干杂活的小丫头,并不会对她产生兴趣。

婳奴低头往前走着,她在离开红楼的大厅之后,便往后院管事房走去。息夫人刚刚让她不用再待在香房中,改去擦红楼里的地板,她现在要去管事房那更换腰牌。

管事房里的管事应该是早就得到了息夫人那边的通知,很快便给了婳奴新的腰牌,甚至还给婳奴准备好了水桶与抹布。

婳奴拿着水桶与抹布出来的时候,已快到了下午时分。婳奴看着越下越大的雪,叹了一声气。

刚刚管事和她说,她要将红楼里的地板都擦干净才能下去歇息。而红楼那么大,她一个人或许要擦到下半夜才能将所有地板擦完。

思及此,婳奴微微失神,不过很快她定下了心神,拿着水桶去接水,准备去擦地。

红楼很大,来红楼的客人也很多。很多时候,婳奴刚刚擦干净的地板就被人踩脏了,婳奴只得重新擦。

在婳奴弓着身子不知擦了许久后,外头的大雪渐渐停了,天色也变得越来越暗。到了晚上,天上出现了月亮,竟是一个晴朗的雪夜。

待到月上中天时,婳奴终于将所有的地板都擦完了。此时红楼里的窗户都大开着,一阵阵冷风从外不断地吹进来,婳奴浸泡了冷水的双手变得更加冰冷僵硬起来。

婳奴看着自己发白的双手,叹了声气后便去拿放在一边的水桶,准备去将水桶里的脏水倒掉后就去休息。

只是在她提着水桶刚要起身时,一个醉酒的客人突然撞翻了她手中的水桶。水桶里的脏水流淌了一地,也有不少脏水打湿了客人华贵的衣服。

醉酒的客人看到自己的衣服被脏水打湿了,顿时恼羞成怒,他刚要抬手扇婳奴耳光出气时,一阵风突然从大开着的窗户吹了进来,这阵突如其来的风吹起了婳奴的流海。

在阵风中,婳奴一直被流海掩盖住的眼睛露了出来。

红楼里到处亮着酒黄色的灯光,冷风吹拂下,那些灯光摇摇曳曳,映的婳奴的眼睛像是琉璃一般。

露出眼睛的婳奴,有着一张颠倒众生的容貌。她的眼睛明媚纯净,带着摄人心魄的美丽。这样的一双眼睛被她平时很好地藏在流海之下,不让其他人看到。

只是此时,这阵突然吹来的风,让那个醉酒的客人看到了她的眼睛。婳奴的唇色虽然有些苍白,但依旧没有掩盖她倾城的容貌。

客人看到婳奴的样子之后,他的眼睛渐渐变亮,要扇婳奴耳光的手改为抚摸她的脸,然后咧笑着将婳奴拖进一个房间。

婳奴虽然名为婳奴,但她的骨子里并不是一个奴隶。

在客人将她拖到房间中之后,她拼命挣扎着,想要逃离,但是客人却因为她的反抗变得越发兴奋起来。房间里装饰华美,点着有些熏人的熏香。婳奴觉得眼前一阵阵晕眩,眼泪开始从她的眼中汹涌而出。

只是在她绝望地闭上眼睛时,“砰”的一声,门被人撞开了。

门被撞开的巨响让客人骤然停止了动作,婳奴也听到了这声巨响,她缓缓睁开了眼睛,泪眼模糊中,她看到了一个蓝衣身影与息夫人一同站在门外。

即便婳奴泪眼模糊,看不清身着蓝衣的那个人的样子,但她依旧知道那个人是谁。

“云枫。”

婳奴唤着那个人的名字十分轻,就像是风在低吟一样。她眼中的眼泪渐渐流尽,视野也变得清晰起来,到最后,那个人的样子清晰地映在她的眼中。

如墨般的剑眉微微蹙着,像星辰般明亮的眼睛中有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依旧俊美的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被婳奴唤作云枫的男子,目光淡漠地看着床上满脸是泪水的婳奴。只是在他的衣袖之下,他的手渐渐握成了拳头。

站在他身边的息夫人却察觉到了他起伏的情绪,息夫人的美目中闪过一丝妒忌,望向婳奴的目光中变得越发锋利起来。

“息娘。”

云枫清朗好听的声音响起,他侧目看了一眼息夫人。

云枫眼中的深意,息夫人自然读懂了,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随后自嘲一笑,上前将客人引开。

息夫人是何等尊贵,何等魅惑,客人怎会不心动。她冲着客人露出蛊惑性的笑容,客人立即被她吸引了,转瞬便忘掉了婳奴。

息夫人摇曳着身姿,客人牵着她的手走向另一个房间。

等到息夫人与客人离开之后,房间里陡然变得安静下来。

站在门边的云枫望着婳奴,他眼中的神色仍旧凉薄淡漠,似乎并不在意婳奴。随后,未等婳奴开口说话,他便转身离开了,留给婳奴一个孤绝的背影。

婳奴收拢着衣服从床上慢慢坐起来,眼泪又从她美丽的眼中落了下来。

第二日清晨,婳奴提着水桶要去擦地的时候,在息夫人的房外遇见了云枫。

即便云枫的蓝衣规整,但他脖子上那道蜿蜒而下的红痕依旧醒目。婳奴提着水桶的身体骤然变得僵硬起来,昨晚……

从息夫人房中出来的云枫似乎并不在意婳奴看到了,他漆黑的眼中依旧是一片冰冷淡漠的神色。

他从婳奴的身边经过的时候,身上还有着未散的脂粉香气。随后,他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了红楼走廊的尽头。

红楼里的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语调暧昧:云公子又去侍寝了。

婳奴骤然咬紧了嘴唇,心脏剧痛,如坠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