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枫抱着婳奴在雪地中往前走着,而他未曾注意到的是,在河水的浅水区静静地躺着一根式样古朴的白玉簪,在月光之下散发着微微的光芒。
大概是刚刚泡了冰冷的河水,后又被冷风吹了一会。在云枫的怀中,婳奴的身体开始变得冰冷起来,但她额头的温度却渐渐升高,脸上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
婳奴的意识逐渐变得迷离起来,她靠在云枫的胸膛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云枫垂眸看着婳奴,在看到她脸上泛起的潮红之后,他淡漠的眼中有什么在破裂。
很快,云枫从婳奴的脸上收回了目光,他加快了脚步,不一会,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梅园的尽头。
*
婳奴已经很多年没发过烧了,骤然发烧,病情来势有些汹涌。
伴随着发烧而来的,还有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中,婳奴看到自己站在一片火海中。昔日里华丽的宫殿在火焰的燃烧下,全都变成了灰烬。
熊熊大火之下,如墨般的夜空被染成了血红色。
眼泪从她美丽的眼中流下来,在她想用袖子擦掉脸上的眼泪时,一个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先替她擦掉了脸上的眼泪。
“公主,你不要哭,我会护你周全。”
少年清朗的声音在婳奴的耳边响起,婳奴抬头望向站在她身边的少年。少年虽然不过十四岁,但他的相貌俊秀,不出几年,便能长成一个美男子。
“云枫哥哥,皇兄、晴兮姐姐他们是不是都死了,刚刚连丽妃姐姐也……”
在婳奴提及丽妃的时候,少年的手骤然握成拳头,沉默许久后,他嗓音喑哑地开口:“即便他们都已经死了,但我们还要继续活下去。”
听到少年的话,婳奴的眼泪渐渐止住了,她美丽的眼中浮现迷茫:“云枫哥哥,南夏国在今天灭亡了,往后哪里是我们的安身之处?”
在婳奴的话音落下后,云枫的眼眸微动,他望向了宫门所在的方向,他淡漠的眼睛中浮现了婳奴看不懂的情绪。
随后,云枫有些冰冷的声音响起:“公主,从今天开始,你不再叫做夏蝶凛,婳奴才是你的名字。”
云枫的话让婳奴美丽的眼中浮现了不解的神色,云枫哥哥为何将她的名字改成那样有些卑微的名字。
多年后,婳奴终于明白了,云枫给她的这个名字,是屈辱,亦是他给她的盾,护她一世周全。
宫殿的火燃烧得越来越大,将婳奴与云枫头顶的天空全部染成了红色。
婳奴抬头望着那片红色的天空,大概是受火焰热浪的影响,她视野中的天空似乎在微微扭曲着。
“婳奴,我们走吧。”
云枫冰冷凉薄的声音响起,他牵起婳奴的手,慢慢往宫门外走去。
婳奴望着离她越来越近的宫门,渐渐的,她眼前的画面如水面泛着波纹一样,变得越来越光怪陆离。
最后,画面一转,她的眼前出现了高大的红楼,而云枫牵着她的手站在了红楼外。
红楼里灯火辉煌,在大开的红楼门前,身着华服的息夫人静静地望着他们。红楼门前的灯笼在夜风中飘荡着,散发出的光芒将息夫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息夫人长长的影子,恰好落在婳奴与云枫身上。
此刻,息夫人虽是看着婳奴与云枫两人,但她的目光更多的是落在云枫的身上。
她美丽的眼中,开始露出如琉璃碎片一般锋利的光芒,随后她的红唇轻启:“要我收留你们,你知道应该要付出什么?”
息夫人的这句话是对云枫说的,云枫的眼睛一片冰冷,没有任何感情。
婳奴在云枫身边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不理解息夫人话中的深意。
多年后,等到婳奴长大之后,她终于明白了息夫人话中的深意。在意识到的那一刹那,婳奴觉得自己像是溺水之人,痛得无法呼吸。
红楼的楼道尽头,云枫身着蓝衣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婳奴朝着他的背影伸出手,却如伸向花在水中的倒影,只能让眼前的画面像水面泛起波纹一般。
梦境最后的画面定格在此处,随后便陷入了黑暗。
躺在床上的婳奴艰难地呼吸着,她蹙着好看的秀眉,梦呓道:“云枫,别走。”
一片黑暗的房间里,坐在婳奴床边的云枫眼中闪过一丝刺痛,他手中未拧干的湿毛巾不断地往下滴着水,渐渐打湿了他的衣服。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云枫才从婳奴的脸上收回了目光。他将手中的湿毛巾拧干,替换掉婳奴额头上原先盖着的毛巾。
躺在床上的婳奴因为发着烧,脸上是不正常的潮红,但她的容貌此刻却带着奇异的美丽之感,让人无法从她的脸上移开目光。
云枫垂眸看着婳奴的脸,不知不觉间,她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女孩了,现在长成了拥有倾城美貌的少女。
云枫从袖子中拿出那个木盒,今日他在红楼中叫住婳奴,原是想要将木盒里的东西送给她。
“啪嗒”一声,云枫打开了木盒,木盒中静静地躺着一支式样精巧的白玉簪。即便屋内光线黯淡,但白玉簪依旧泛着莹润的光泽。
今日是婳奴的生辰,也是她满十五岁的日子,云枫找了皇城中知名的匠人,让他打制了这根白玉簪,作为婳奴的生辰礼物。
十五岁是女子及笄的年龄,婳奴也应该有一根能绾起她头发的发簪了。
云枫看着婳奴的睡颜,她很瘦,下巴尖尖的。
他叹了一声气,在离去前,云枫将放着玉簪的木盒放在了婳奴的枕头边。
翌日清晨,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照到了婳奴的床上的时候,婳奴缓缓睁开了眼睛。
经过一夜的休息,她的烧退下去了,只是刚刚转醒的她身体有些无力。
在她用手支着床,从床上起来的时候,她看到了放在枕头边的木盒。
婳奴的眼中先是出现了茫然,随后便被了然取代。昨晚破碎的记忆浮现在她的眼前,浑身湿透的她被云枫抱在怀中,云枫虽面无表情,但他微微蹙着的剑眉,泄露了他心底的情绪。
记忆在此戛然而止,婳奴美丽的眼睛中,神情有些空洞,她伸手打开了枕头边的那个木盒。
被打开的木盒中,一根白玉簪静静地躺在木盒之中。
看着这根白玉簪,婳奴才想起来昨日是自己的十五岁生辰。思及此,婳奴的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喜悦有之,酸楚有之。
在看着那根白玉簪好一会之后,她才从木盒中拿出了那根白玉簪,随后下了床。
婳奴来到梳妆镜前,她在凳子上坐下之后便拿起梳子开始梳自己的长发。
在梳直了长发之后,她将额头上长长的流海撩了上去,为自己梳了一个及笄之后的发髻,并戴上了云枫送给她的那根白玉簪。
婳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镜子中绾起头发的少女沐浴在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中,美得有些惊人。
婳奴伸出手去触碰镜子中的自己,镜子中的她眨了一下眼睛,随即露出有些失落的笑容。
今日,她已满十五岁,但她却无法像寻常少女一样在众人面前绾起头发,她只能将自己的容貌掩藏在那长长的流海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