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义字放心头

这是什么地方?

林明然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眼前不再是那天醒过来时的描金绘彩,而是普普通通的木头承尘。

嗯!

她是不是回到风云寨了!

林明然眼睛瞬间睁大,整个人清醒过来,她猛地坐起来,头部立刻一阵眩晕,她紧皱眉心,用手揉按着额头,让自己缓了缓后,才看了看自己所在的房间。

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摆件装饰,甚至连家具都没几件。除了自己身下的这一张木床,房间里也只有一张木桌和两把凳子,墙边置了一把放着铜盆的盥架,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别说金银玉器、花瓶字画,就是家境贫寒的人家都会在房间里摆上几盆时鲜花绿植来装点。

宋人多风雅,这样光秃秃像雪洞一样的屋子,真是的当今少见。

虽然四壁空荡,但是非常整洁,可以说是一尘不染,看来这屋的主人家是个干净人。

这到底是哪里?

“有人在吗?”林明然掀开薄被下了床,朝门口走去,和一个端着托盘的清秀小哥迎面撞上,林明然赶忙避到一边,给他让开道路。

清秀小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欣喜道:“小王爷您醒了,我家公子方才还问小王爷呢。”

“你家公子?”林明然试着问道,“是宋唯大哥吗?”

“瞧我这记性,忘记小王爷现在不记得人了,我家公子正是宋唯,我是公子的随侍,小王爷喊我清风就好。”清风托盘上放着一个红泥小炉,“公子命我点了一支松露香来,闻了能宁心静气,小王爷能舒服些。”

林明然想到自己晕过去之前最后的记忆,紧张道:“宋大哥他没事吧!他人呢?”

清风奇怪地看着她,可还是说道:“公子在书房。”说罢头一扬,给林明然指了方向,林明然急急而走,没有听到清风疑惑地嘀咕,“小王爷从来都是称呼公子的字,怎么被雷劈后喊上大哥了。”

这个宅子只有两进,两间屋舍连着抱厦,灰白的墙,黛黑的瓦,小院子上整齐的铺着青石板,院中只有一套石凳石桌,看材质应该是铺地砖时一起购置的。

现在是万物复苏的春天,可是在这方小院子的布置里林明然看不到一丝春意。

如果不是从院外墙上伸进来一支开得正盛的梨花,她还以为她在冬季。那株梨花树花冠硕大,越过了墙头大半,洁白如玉的花瓣时不时被风吹落零星两瓣飘落在空中,像一只只振翅蹁跹的蝴蝶,为寂静如雪的这方小天地增添了几分生机。

林明然想到在风云寨里自己的房间,虽然不如京中女子闺房精致,可也摆了不少好东西,她还喜欢拿一些柳枝木头之类做的小玩意,总之,就是风云寨不住人的空房间都没有这样的空徒四壁。

常说一个人的环境会表现出来的一个人的内心,宋唯他为什么会这样简单,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再想到钱五郎在花月筑对宋唯说的那些话,无人敢近?天煞孤星?

凭宋唯的容貌才情,怎么都应该是被人追捧的人物,他到底遭遇过什么,才会让自己如此的孤寂。

宅院不大,整个加起来没有小王爷一个庭院大,没走几步路就走到了书房门口,林明然的步子从急促到缓慢,心里越来越沉重,特别是她站在门外看到宋唯手握一卷书在看,神情专注而舒缓,偶尔用帕子挡住口鼻咳嗽两声,半个身子都随着咳嗽微颤,显示着主人身子的孱弱。

林明然的心底忽地泛出一股细细密密的疼,她轻轻地张口,道:“宋大哥……”

宋唯听到声音这才抬头,看向她,微笑道:“你醒了?”

“你有没有伤到?”林明然走到他身旁,见到他要仰着头看自己,便蹲到他的面前,变为她抬头望着他。

宋唯浅笑着,把书卷放到一边,“你好像总是很担心我会受伤。”

林明然不假思索地颔首道:“那是自然。”

“为什么?”宋唯有些好奇,从这个人的灵魂到小王爷身上,他们见面的次数也没有几次,难道又是因为他这具皮相?

林明然站起来,对着天空抱拳,豪气万丈道:“咱们是好兄弟,自然要相互关照,你身体没有我糙,好比你是瓷器,我是瓦罐,自然要先紧着宝贝来。”

她向来义字当头,做寨主又习惯了照顾风云寨一众老小,宋唯虽然比她年长,可那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不自禁让她生出怜惜来。

再者,宋唯虽然柔弱,但是有道义。在花月筑他让她直接离开,自己面对和小王爷是死对头的钱五郎。

面对黑衣人搏杀时,他逆着奔逃的人流只为提醒自己赶快走。

这就是好兄弟。

宋唯只觉有意思。

亲近知他能力的人,从来都是百分百信任,不会有任何担心。在世人眼中,他只是个拖着半条命的病秧子,命格之说传出去后,听说的人更是对自己避而远之。

还没有人对他这样,理所当然的表示因为他身体不好,所以要时时照顾过。

他听到重新半蹲在自己膝边的假小王爷问道:“你为什么要让我走,你不知道那里很危险吗?要不是我赶回来的及时,你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这是你想做的事情,我自然要支持。”宋唯说得十分真诚,眼看着面前的人露出一脸感动。

当然不是这个原因,他是想知道这人到底想做什么,顺手助这人离开,方便让玥姑顺藤摸瓜查出来这人的真实底细。

男子的白衣胜雪,布料柔软,在膝盖上堆出的褶皱都是柔和流畅的线条。

林明然心里感动地一塌糊涂,恨不得当场和宋唯皆为异姓兄弟。

转念一想,宋唯和小王爷本来就是好朋友,所以宋唯对小王爷掏心掏肺也是理所应当。

也不知道小王爷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能遇到宋唯这么好的朋友。

等她回了风云寨,一定求衣棠治好宋唯的病。

“公子,该吃药了。”清风走过来,手上还端着一个托盘,只是上面变成了一个白瓷小碗,“御医说小王爷要是醒过来了也要先服一贴药,我已经在火上煎了,稍后片刻就好。”

林明然在清风靠近的时候,就已经闻到那股苦涩难闻的味道,几乎是黄连榨成的汁,光闻一闻她的嘴里就开始泛苦味。

可是宋唯却好像没有任何反应,神色如常地接过来小碗,仰面把那一小碗药汁都喝下,在一旁的林明然不可思议地看着宋唯拿帕子擦着嘴角,“你是不是味觉失灵?”

“都喝了这么多年,公子都习惯了。”清风嘴快道,把药碗接过来在托盘上放好,“我去给小王爷煎药。”

不要!她才不要吃这么苦的药!

林明然急道:“清风不要!”清风应声回头看向她,她站起来活动着胳膊,“我没事了,不用吃药,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吗。”

她为了证明自己身体健康,虎虎生威地打出两招拳法,手掌突然疼痛起来,不由哎呦喊了一声,清风摇头道:“小王爷还是好好养伤,不要乱动,我去煎药了。再过两个时辰,还要给手上抹药,御医说让小王爷多多卧床静养。”

说罢,自己还是迈着欢乐地步伐离开了。

喝不喝药的另说,林明然更关心另一件事,“我怎么躺在你家了,街上那些黑衣人呢,一群鼠辈,用火雷丹算什么本事,有能耐和我真刀真枪的比比!”骂完后才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我当时还以为我小命要保不住了。”

现在说起来她还有一点后怕,不过她感觉自己好像没怎么受伤,“我看我一点事都没有。”想到手上刚才的痛意,自己找了一个解释,“可能就是不小心扭到了手。”

宋唯带林明然坐到院落中的石凳上,“御医说你的手被弹药震伤了,好在没有大事,这两日手会没力气,养养就好了。”

林明然低头把手掌摊开,上下翻着仔细看,上面有些擦伤,想不到居然受了内伤,又听宋唯道:“那些黑衣人都被梁都头带走了,钱衙内也让钱太师接了回去。当时情况紧急,你晕了过去,刚好离我住的地方近,就先把你抬过来休息。”

原来是这样,那梁都头还是有硬功夫在身,她那时形势紧急,要是梁都头出手慢一些,她这具身体不死也得重伤。

林明然不由对梁都头的武功有了几分佩服。

随后又问了问现场百姓的情况,好在只有一些物品损坏,几个百姓在跑走的路上跌跟头摔倒受点轻伤,没有人因为黑衣人丧命。朝廷已经派人统计具体数额,对在场的百姓一一发下安抚金。

就几句话的功夫,清风已经回来了,把冒着热气的药碗放到桌前,林明然提议要回房间喝药,本来想耍赖把药悄悄倒掉,但是清风盯得禁,嘴又碎,林明然不堪其扰,皱着眉头把药尽数喝下,随后一遍一遍地漱口。

但是没一会儿,她觉得困意袭来,清风扶着她躺到床上睡觉。

“公子,为什么要给小王爷加安眠的药?”清风抱着托盘看着已经沉沉睡去的小王爷,这睡相真不敢恭维。

“多休息好得快。”宋唯整理着衣袖的边角,漫不经心地问道,“查出来黑衣人的底细了吗?”

清风回道:“是西夏人,目标应该是小王爷,人是早就埋伏在京都中,但是这次行动却很突然,没有经过详细地部署,甚至连小王爷和钱衙内都分不清楚就动了手。”

“何人指使的?”

清风道:“是西夏皇族中人,详细的消息还要在等等,自从李元昊称帝后,西夏那边消息越来越难探查了。”

宋唯没有说话,清风看着床上的小王爷翻了个身,抱住了床上的被子,嘴里嘟哝着含糊不清的话,实在是不理解,“要是西夏人向对我大宋下手,那么多肱股之臣放着不动,怎么会对小王爷动手呢?这也太不值当了。”

说着清风看向身旁的宋唯,崇慕道:“当时真是惊险,我在一边看着心都要跳出来了,公子的化气为刃真是出神入化,那些黑衣人当场都趴下了。不过真没想到小王爷会为公子挡刀,看来是真的是失忆了,不记得公子的武功是……”

“好了,你先下去吧,告诉元直晚间来把小王爷接走就行。”宋唯淡淡打断了清风越说越兴奋的话,清风笑着应下走了出去。

宋唯慢慢走到床边,想着刚才小王爷说的梦话,很像是一个人的名字。

也许这会是一个切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