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防盗门撞上。
“昌缨!”谈君子中气十足,提着豆浆油条站在昌缨家玄关换着拖鞋,人还没进屋先喊上了:“昌缨!昌缨!”
其实谈君子在门外拿钥匙开门的时候昌缨就听见了,但是实在太困,眼皮使劲睁都睁不开,还被梦魇着,梦里他还在写中考作文,八百字还差两百字,眼看着要交卷了可急死了。听着谈君子催命似的叫,男孩猛地把被子一拉蒙住头,声音闷在被子里,哀嚎一声:“祖奶奶这才几点啊——”
结果下一秒空调被就被谈君子一把掀开。昌缨猛地睁眼,眼疾手快去扥被子角,两人就你抓着一边,我拽着一边的对峙起来。
谈君子一身校服,整整齐齐,一身正气似的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昌缨,手上不撒劲儿:“你快起来了,这都几点了!”
昌缨顶着一头鸡窝似的头发,一双丹凤眼此时不耐烦地眯着,还打着呵欠,长臂拽着被子:“几点?”
“七点半了!!”谈君子大吼。
昌缨只觉得脑子里的脑浆都被喊沸腾了,先是一个激灵,七点半了!!!赶紧腾出一只手来去够椅子上的衣服,然后一想不对啊,现在是暑假,中考完的暑假。
“才七点半……”昌缨手上使力,被子立马就回到自己身上,整个人向枕头倒过去,长叹了口气。刚刚逗谈君子玩儿呢,两人跟拔河一样,实际上谈君子那点小劲儿哪儿比得过昌缨。
谈君子恨铁不成钢,半蹲在昌缨枕头边,“今天体检你忘啦?”
昌缨大概花了十秒钟的时间反应了一下。什么体检?
谈君子和昌缨是发小,一个幼儿园,一个小学,一个初中。中考时两个人都留校了,彤城一中。彤城这么个一亩三分地,总共就两个市重点,彤城一中初中部和高中部都很好,是其中之一。
高中入学要体检,说是体检,其实也就是走个流程,没人真当回事。也就谈君子,学校里的任何活动都弄得跟大事儿一样。
此时正值七月,离高中正式开学还有俩月,学校发□□检表格,让同学们自行去卫生所体检,然后交表格就行,没那么严格。今、明两天都可以,不过谈君子万事冲在第一个,预约了今天去体检。
女孩的脸就在边上,一说话,牙膏的薄荷香就扑在脸上。昌缨支着脑袋躺着,懒懒地瞥了谈君子一眼:“不是八点才开始呢么,再说了,今天一天都行,急什么?”
谈君子皱眉头:“早点去省得排队呀。你下午去人乌央乌央的。”
昌缨了解谈君子,这姑娘巨蟹座,上升星座白羊,沃德天,精力旺盛极了,而且守时到有些矫枉过正,平时上学7点半要求到学校,她6点起床,还能去小公园和大爷大妈们一起晨跑半小时,吃完饭背着单词就去学校了。
电视里小说里青梅竹马一起骑自行车上下学?不存在的。昌缨每天都咬着一袋牛奶踩着上课铃到班上,彼时谈君子已经默写完一篇课文了。
在昌缨眼里谈君子就像一阵旋风,起初这旋风还想裹挟着昌缨奋发向上,后来这旋风发现昌缨真的带不动。
昌缨叹了口气,坐起来,被子团在腰间,长腿把挡在床头的谈君子拨到一边:“起来,我穿裤子。”他睡觉穿的那种宽松短裤,其实也还好,但他觉得让女孩儿看见了怪不文明的。两人从小儿一张床上都睡过,但现在年龄大了,昌缨对这方面就挺注意的。
谈君子蹦蹦跳跳跑出去:“快点儿啊,刷牙洗脸麻利点。”
但实际上,昌缨刷牙的时候谈君子就站在卫生间门框边:“你都不左十下右十下的吗?”谈君子手里比划着,试图纠正他刷牙。
昌缨把牙刷塞她手里:“话那么多,你来,你来教我怎么刷牙,老师。”
初二初三是男孩子蹿个儿的时候,初三一年昌缨就蹿到了一米八,高中这个子还得长,估计一八五都打不住。此时他刷牙还得半弯着腰,一只手撑在洗手台上,就着,不然都看不到前面的镜子。
谈君子嫌弃他那牙刷滴滴答答的,往后退一步:“你赶紧的!”
昌缨刷完牙,弯着腰就着水龙头胡乱抹了两把脸,然后又拿湿手抓了抓头发,毛巾拉过来一擦,完事。
谈君子指了指他嘴边:“牙膏沫都没擦干净。”
昌缨瞅了眼镜子,拿拇指一抹嘴角:“这镜子里谁啊,怎么恁么帅。”
谈君子看他都洗漱完,就往门外走,“切”了一声。
昌缨看到桌上早餐,拿起豆浆刚要喝,就被谈君子叫住:“诶今天抽血,要空腹,这个咱们带上,体检完吃。”
昌缨点了下头,钥匙钱包揣兜,拎着早饭就跟着谈君子出了门。
下楼时,楼道里昌缨长臂拐住谈君子脖子说:“诶刚才听见你切了一声,不服是不是?”
男孩儿声音懒懒的:“咱好歹也是一中校草。放尊重一点。”
谈君子挣了一下没挣开,翻了个白眼:“你自封的吧?我是没见过哪个校草牙膏沫子还粘在嘴边的。”
昌缨大惊,放开手,一抹嘴,试图拿谈君子的瞳孔当镜子:“还有?”
谈君子大笑,蹬蹬蹬跑下楼:“骗你的,哈哈哈哈哈——”
正值盛夏,大早上的太阳还没发威,温度还没上来,空气里就带着炎热的讯息。行道两旁杨树挺拔茂盛,蝉鸣蟋蟀叫,谈君子走在前面,时不时停下来等昌缨,觉得昌缨这两条长腿白长了,跟摆设似的。
后面儿的昌缨就跟老领导视察工作一样,走起路来有着这个年龄的男孩子不约而同的垮,慢悠悠的,看着谈君子在前面越是急的冒火,昌缨心里越是乐的不行。
“不是,你急什么?”昌缨插着兜,早餐就挂在他手腕上一晃一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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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缨和谈君子的缘分往远了说可以追溯到爷爷那辈儿。
以前还在部队时,昌缨的爷爷昌盛是谈君子姥爷谈正气的班长。
谈正气入伍的时候新兵蛋子一个,体能不行,脾气不小,后来棱角都是昌盛给磨没的,感情也是这么建立的。
在部队里待了几年,因为一些事谈正气就退伍转业了。而昌盛一直在部队,后来这班长做成了首长。虽然如此,谈正气对昌盛还是“老班长、老班长”的叫,十分记挂着。
对,谈君子随她妈妈姓。她妈谈水仙,老城区那边儿出了名的美人。
但谈父关秋岳不是入赘,大学里中文系教授,有着文人的浪漫情怀。当时谈老爷子有盆极为宝贝的君子兰,平时只长叶子不开花。谈母怀孕时,那盆君子兰一年竟然开了三次花,把老爷子乐坏了,一指那花:“不如叫谈君子吧。”关秋岳那情怀一上来,这名字好,就同意了,于姓氏之事并不十分介怀。
昌缨的名字缘由也挺逗。昌盛入伍时45年,赶上了抗|日|战|争的尾巴,那时候老爷子才14,八|路|军当了俩月,枪都没摸过,抗|战就结束了。但后来一首《红缨枪》老爷子天天挂嘴边哼,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打’过小|鬼|子似的:
红缨枪,红缨枪,红缨红似火,枪头放银光。拿起了红缨枪,去打那小东洋!小东洋!
因为这种别样的年代情怀,昌缨的名字就这么定了,总不能叫昌红,或是昌枪。
再把二人的缘分往近了说。谈家和昌家本来都住筒子楼,后来彤城开新楼盘,00年那会儿商品房不多,两家凑巧就都买到了一个小区,一个单元,昌缨家在2楼,202,谈君子家在4楼,401。
九几年到零零年初,彤城还没发展起来,家家户户都差不多,谈家和昌家算条件好一些的,但也是好点有限。
不过昌缨父亲昌|建|国没有子承父业去参军,下海做建材生意,大家都穷的时候他赚了第一桶金,发了点小财,后来越做越大,完成了阶级飞跃,但那也是后话了。
昌|建|国常年在外地跑,昌母岳雨青是省内有名的大提琴家,也是常年不在家,在外演出。也不能指望昌老爷子带孩子。昌缨小时候家里请了阿姨照料,但阿姨不比亲人,照顾吃饭行,其他不行。所以昌缨打小儿就跟在谈君子屁股后头,谈家书房一直有张折叠小床,就是专门给昌缨备着的。
后来昌缨大了,家里也不请阿姨了,每天下学去谈君子家吃饭,然后晚上回自己家睡觉。
一般的小孩子,家里父母不在,天天往别人家跑,看着人家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难免会伤心。
但其实当初谈母生完谈君子不久后就心脏病去世了。谈父关秋岳自己父母去世早,谈母去世后也没有组建新家庭,租个房子在大学附近,一门心思扑在学术上,平时只顾打钱,也不怎么管谈君子。
所以打小谈君子就跟着姥爷,外加上昌缨这个蹭饭吃的,这仨人跟一家的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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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缨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样的,他这个所谓的青梅,就跟假冒伪劣的一样,愣是给他一种他是青梅,谈君子才是竹马的感觉,而且这竹马还是铁打的。
什么少男少女朦胧情思,一碰到谈家这爷孙俩,全没了。
谈正气退伍转业去了印刷厂。印刷厂那机器声音多大啊,弄得老爷子嗓门也特大,说话跟寺里撞钟似的,恨不得一句话说完还有嗡嗡的回音。
谈正气对谈君子从小实行军|事|化管理,行说坐卧那都不提,思想上的教育也没落下。
人家小时候读的那都是什么幽默大王,米老鼠杂志。谈君子小时候读的什么?昌缨印象特深,小时候谈君子搬个板凳坐小区,给小区的爷爷奶奶们读参考消息,边上还放一本新华字典,有不认识的字还得查字典。
街坊邻居一说起谈家闺女,嗬,小姑娘精神极了,像个小陀螺一样,一会儿奔到这儿,一会儿蹦到那儿,长得也俊,不是娇柔的那种长相,高马尾一梳真挺飒的。
和现在一米八的男孩儿不一样,小时候昌缨就是个豆芽菜,又瘦又矮,经常拽着谈君子衣服角,“谈君子我饿了”,“谈君子我累了”,“谈君子我想回家了”……院里同龄的几个小孩子都爱跟着谈君子,昌缨也不例外,但昌缨待遇可高,他是被谈君子罩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