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诉旧事

宋函料到他会怀疑,便不再遮掩,说出实情。

他的神情有些怀念,更多的,却是思虑与忧愁。

“我曾有一吕姓徒弟,来自凡界江华城。我为他取名婴朝,一如他的天赋,暗系天灵根,仙缘甚厚,驭五行,丹符器典,无一不通,实乃璇玑门五百年难遇之良材······”

“在他于这湖心居静养之时,外园内一株樱树开灵智,化人形,与他相识······”

“樱沅魂飞魄散后,他不信命,定要逆行天地法则,复活樱沅,遂勾动魔心,坠入魔道,修炼奇世魔功,修为日进千里,到如今,不知是否突破元婴后期······”

宋函越往后讲,越是忧虑难解,最终竟难以再继续下去。

周堰听罢,讶然,“那为何芙灵师姐说他已经死了呢?”还很可惜他的离逝······

“宗门本来都以为他已经葬身魔修之手。”宋函答,“毕竟他和樱沅当日对上的,可是元婴大圆满境界的应天教主!”

人与鬼鬼与人人鬼何殊途

阴与阳阳与阴阴阳难永隔

一时间,有关吕婴朝的一切疑问都解释开来。

“等等!”周堰抓住师父的手,急道:”他不是第一次回来!前些日子,我在通虚峰后山,也见过他随身所携带的樱花瓣。“

“为师知道。”宋函向他诉说了那日发狂饮酒的真相。“便是上次,长老们才知他未死,且坠入魔道!”

“他一不该入魔,二不该重伤牧其。”宋函有些激动,“只是为师不敢置信,他居然对你出手!“

周堰想到昨夜幻阵中所听所见,那叛离道门的魔修师兄说的话,虽当时听不懂,却全部记下,这会儿在心里翻腾,试图冲上脑海。他察觉到不对,想告诉师父,张开了嘴,却不知道怎么说,终究又埋回心中。

“牧其师兄的伤,便是由此来的?”

周堰捕捉到师父话里的一则实情。这么一来,都能说通了。为何周堰入门那日,见到牧其,对方还是好好的,过了几日在参牧洞,却是头戴面具,坐于轮椅的模样。

“吕婴朝和牧其师兄到底有什么过节?”

怪不得牧由过来揍他,说是因为他师兄······可是吕婴朝为什么要废牧其的金丹?

“他们的事,为师不甚清楚。”

周堰只能将疑问塞进心底。

宋函的思绪仍旧被“清理门户”一词牵制,吩咐小徒弟多注意休息,便乘上飞剑前往通玄峰。

正一大殿上。

前往追踪魔修的裴原已经归来。

掌门,裴原,姜珑和姜铭站在一处,神情肃穆,见宋函到来,开始商议此事。

“的确是吕婴朝。”裴原出声,一锤定音,意味此事再怎么波折终究驶去同一个结果。

掌门许暹目光落到最小的师弟宋函身上,“清理门户一事,刻不容缓。趁其未成气候,及早铲除为好。”

其他四名长老附议,此事算定了。

许暹问:“裴师弟,你此番可与那孽徒交手?”

“怕打草惊蛇,并未。”

许暹又问:“那你可清楚,他现在的修为几何?”

裴原回忆了一下方才窥探所得,谨慎地做出一个判断:“至少元婴后期。”

许暹皱眉,“以你元婴后期的修为,竟然看不出他的修为吗······看来他或许即将突破分神。”

“才一百年呐······”姜珑有些震惊吕婴朝的修炼速度,“暗系天灵根竟然如此得天独厚吗?”

“若是真让他突破,怕你我几人联手,也难对付。”姜铭低声道。

他们五人,掌门与裴原在元婴后期徘徊多年,不见有突破的迹象,自己和姐姐一个元婴前期一个元婴中期,早就不是那孽徒的对手······至于宋函,他停留在结丹大圆满境界,修为不说,让其对付自己曾经的爱徒,恐调动不得。

“那孽徒平日根本不出应天教,我们如何下手?”姜珑皱眉道,瞥一眼宋函,“为保全门派实力,不宜强攻,应当智取。”

“他现在最想的,依旧是复活妖修樱沅。”姜铭清楚内情,叹口气,“这也是他坠魔的缘由。”

“死生天地所定,历来行逆天之事者,下场你我皆知。”姜珑冷笑。

许暹负手走动几步,转身,道:“本座已经传音给南荒四派其他三派,虽不见得能拨云见日,总能有些助力。”

他“咳咳”一声,看向宋函与姜铭,“这次天休谷派来步幽吟与萧木落相助,二位师弟莫因私事误了正事。”

姜铭面上出现少见的一抹红,低头道:“这点,掌门师兄不必担心。”

宋函心念孽徒,顾不得尴尬,回了句,”此时此境,哪里还会在意这些?“

五长老进而又商议些其他事宜。

通盈峰湖心居。

周堰卧床休养整整两日后,忍不住跳下床,寻些活计做。

想打坐,满脑子都是吕婴朝以及他化身的命长殊说的那些话;想看书,每一页都铺满那毫无灵气的灵药园的场景。

心烦意乱之下,幸好有桃七等人前来探望,养病生活倒不至于太难捱。

他本来还想去通玄峰看望牧其,被桃七劝回,”人家有弟弟,师父守着,能出什么事?你这丁点可怜的法力,去了又能帮什么忙?“

周堰闷闷不乐起来。他知道自己和牧其差得远,可他也没奢望什么啊?他甚至不清楚可以奢望些什么,探望之愿,出自本能,这下被桃七嘲笑一番,那原本隐隐约约的沟壑,清晰起来。

黑子依旧穿着她皮蜕化成的黑袍,口吐猩红的长舌,听了桃七的话,投给她一个白眼:”嘶嘶~多管闲事!“

蛇比桃树的感官灵敏许多,不论是对味道,还是对人情。

容知到来的时候,便看两个灵仆一个师弟互相瞪眼,颇有他和容善容隐干架的势头。

“小堰,听说你要和我研习厨中之术?”容知笑眯眯道,身长九尺的他此刻看起来倒十分和善。

周堰连忙应道:“对对对!”经历前些日险些饿死之痛,周堰发觉辟谷丹也有不足之处,立志要掌握厨艺。桃七是肯定不能作为老师的,他听黑子和姜铭长老说,容知烤鸡技艺乃璇玑门一绝,便忍不住求学了。

想他堂堂堰城城主府大公子,从小读着“君子远庖厨”,如今却要千方百计学厨,真是世事无常。

容知由于吕婴朝一事提前被放了出来,这会儿除却日常修炼,正闲得无聊,得知周堰对自己的厨艺感兴趣,两眼放光,点头答应。

几天前的事情浮入脑海。

姜铭与三个弟子共坐一堂,诉说吕婴朝未死成魔一事,安排些近日事项。

“这件事情长老们居然瞒了这么久吗······”容善有些发怔。

姜铭摇摇头,喝下一口浓茶,“我也是前不久才知晓的。

初闻真相的容隐容知都沉默了许久。

”自他入魔,璇玑门便再只有十二个弟子。“容隐冷冷地说。他没忘加上那个入门不久的小师弟。

容知撇嘴,妖修血统的他向来直爽,”你当年可是一口一个大师兄地跟在人家屁股后面,把容善给气得······“

“哼!”容隐面色不善地拂袖离去,连向姜铭告辞都忘了。“过去我敬他,是他有值得我敬的地方。吕婴朝已死,勿在我面前提他!”

姜铭与容善知晓,这怕已成他的一心结,只能希望心结不变成心魔,干扰修行。

容知是与容隐一道入门的,由于是被妖修养大,心性单纯,白白被容隐抢去师兄的位置。他虽平日与容隐多有矛盾,正经时刻还是挂念对方的。

这几日里,容隐出门,他便尾随其后,见容隐只是跑到后山,在一棵大树上刻上‘吕婴朝’三个大字,然后开始发狠劈砍,嘴里叫骂不堪入耳,顿时放下心来。

人心里有气,最怕不能发泄。

容隐修为高他一大截,怎会觉察不出容知的身影?只不过容知貌似没有恶意,他便懒得管了。

容知从未收过徒弟。

璇玑门有两个弟子是公认的百岁孩提,一个是爱耍小性子,没事缠着哥哥的牧由,另一个就是他容知了。

容知看着周堰,摩拳擦掌,满脸傻笑道:“咱们从什么菜开始教啊?”

“那就先教师兄你最拿手的吧。”

容知脑海里飘过几声野鸡的鸣叫,浑身兴奋起来。

“那好,那好!师弟便先跟师兄我学吃做鸡肉吧!“

槐鹂眨着眼睛看主人,极长的尾巴放松地搭在一旁的石块上。

“要知道这做鸡,可是很有一门学问!鸡,莫过于其中的野鸡味道最鲜美。鸡,可以烤着吃,煮着吃,拌着吃,炖着吃,蒸着吃,生吃······”容知讲得头头是道,恨不得把所有坐鸡的食谱塞到周堰脑子里。

为了以后不饿肚子,我忍。

堰城城主独子周堰小公子面带微笑,认真地想。

接下来几天,在容知喋喋不休的做鸡记忆传授中,周堰陷入晚上做梦也会梦见鸡的地步。多亏了容知对坐鸡的广泛涉猎,周堰现在听见“野鸡”儿子就双腿打颤,避而远之。

他这辈子都不要再吃和鸡有关的任何东西了!

待容知教完烤鸡,煮鸡,炖鸡,烧鸡,蒸鸡等做鸡手段后,他看到一对着鸡肉便作呕的周堰,终于良心发现,大手一挥,“咱们开始学别的!”

周堰泪流满面,感激涕零地递上去一捆青菜。

容知刚刚解开捆绑青菜的草绳,就听见“咔”!一段轰响的雷声从通明峰传来。

两人飞跑出门,不必用些千里眼的法术手段,便能看见,远远的通明峰,一道道天雷劈下去,巨大的闪电接连不断,峰顶乃层层乌云。

“这是······”周堰被眼前壮观震惊了。

“有人在渡劫。”容知到底见识多些,立刻说道。“就是不知这人,是祖师言,还是斋君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