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平静

时间线再往前推一点,30号早晨7点,C市机场。

云归戴着口罩,拉好浅灰色卫衣的帽子,他独身一人,着装简单普通,并不打眼,低着头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成功隐匿在一片下机的旅客当中。

临时决定乘了三点的飞机来这里,其实他自己也觉得太过冲动,但强行压抑住所有的负面情绪之后,剩下的那股想要见那个人的念头愈发无法忍耐,那股念头在全身每一处角落叫嚣着,连骨缝里也不放过,像是放出牢笼的猛兽,唯有见那个人一面,才能够平复下来。

他没打算跟简扬说这个,提前两天加上生日那天,他要在C市耽误整整三天,三天的行程跟徐铛解释起来很麻烦,简扬也许并不同意他这样草率。

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希望给简扬一个惊喜,他的盼宝昨天回应他说想他,他一边相信着满心甜蜜,一边又不信着折磨自己。

所以他这次来见他,希望能看到他的盼宝因为突然见到他,那双令人心旌摇动的桃花眼里漾出迷人的波澜,那张笑唇绽开朝霞般灿烂的弧度。

他期盼能看见他的盼宝用诧异惊喜到失态的神色来欢迎他,以此来粉碎他的所有不安。

云归当初为了能演戏,去很多剧组干过杂活跑过腿,由此学到了很多演员的演戏技巧和出镜走位,也因此顺便攒了些人脉。

他不演戏时神色总是冷冰冰,但为人却是妥贴周到的,与人相处久了不说能有多深交情,但让其帮个小忙却是不会被拒绝的。

柠檬台的节目组他认识几个道具组的熟练工,去打听一番便知道了这个时候节目组和嘉宾正在清城山一片山坡里,托辞找简扬有紧急的私事,因着他一本正经的面容和从不撒谎的底子,不仅被好心指了路附送了能进录制场地的工作牌,还得到了对方绝对保密的承诺。

云归顺着小道往山上慢慢爬,树荫葱郁草木繁盛,太阳的微光暖意融融,他从昨日起动荡不安布满阴霾的心有些回暖,他一边琢磨待会儿该怎么偷偷躲开节目组的摄像头,一边想着那让他魂牵梦萦的人此时在做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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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边,靠近山泉的灌木丛里,被牵挂着的简扬已经找回从前的感觉,因为没用过钢珠,以防万一,他把三颗钢珠都放进弹弓,心里默数着数字,眼睛瞄准着其中一只兔子的脑门部位。

“一、二、三——”默数完毕,钢珠三连发,如箭矢一样疾驰而去。

距离有些长,钢珠的体积很小,但划破空气的声音很清晰,被瞄准的兔子耳朵动了动正有些警觉起来,就在此时,它背靠的大树后方突然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到底还是只野兔,一秒不到就警觉地窜开,它后方又似乎刚好有人经过,被这窜开的兔子一番大动静吓得摔了一跤。

尺度拿捏得太好,三颗钢珠一颗轮空,两颗擦过中裤下的小腿,但在距离和力度加持下,摔倒的人被钢珠擦过的地方都见了翻开的血肉。

一看便知,若是正中野兔身上,绝对一击必杀。

“嘶——”痛苦的吸气声在这片刻意寂静下来的地方实在十分明显。

“瑶溪?”孟霞起身,“受伤了吗?严重吗?”

孟霞是全嘉宾的贴心大姐姐,她急急忙忙过去,“怎么这么不讨巧,刚不是说要去找厕所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郑瑶溪皱着眉直抽冷气,捂着被擦伤的地方眼泛泪花,“对不起啊,孟姐,”她说话还有隐隐哭腔,“我好像把我们队目标给吓跑了,要不是我突然出现,肯定就打中了。”

她捂着伤口一通自责。

这种状况下,肖桐和简扬只好都起了身过去,简扬还拿着罪魁祸首的弹弓,他自己知道自己用了几分力道,看到女孩子细白的小腿上皮肉隐隐翻出,那怕这个女孩子是自己不太喜欢的郑瑶溪,心下也不禁生出几分歉疚来。

“能起身吗?我扶你去问问节目组那边有没有伤药吧?”毕竟是自己误伤了人,简扬没办法置之不理。

郑瑶溪捂着流血的伤口抬头看他,娇俏的脸蛋上布满冷汗,眼角还有努力忍住的泪水,以往英气勃勃的声音此时带着令人怜惜的柔弱,“我包里有创可贴,但现在腿很痛,我想下山去。”

“你能……送我下山吗?”她说这话时低了头没看简扬。

“我送你下去吧。”肖桐看了眼简扬脸上的为难之色,“我们队今天估计也进行不下去了,但红队还有自己的任务。简扬他——”

“我不要你扶我,我又不喜欢你——”郑瑶溪先一步打断他,“好,任务重要,那我就伤着腿待在这好了,等着你们任务完成,这总行了吧。”她还是装不了柔弱。

有些懊悔刚才答应了肖桐来帮忙,这下子任务肯定完成不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耽误节目组的进度。

简扬认命地走到郑瑶溪身边,“行,我带你下山。”

“……那你背我。”郑瑶溪低头贴创可贴止血,说话低低的,像是羞怯不已。

也不是没有背过女孩子,简扬想着赶紧解决掉这个麻烦,背就背吧,等会儿独处话再说清楚点,他实在招惹不起这种女孩子了。

简扬蹲下身子,肖桐和孟霞都来帮忙扶郑瑶溪上去,并答应着待会儿把情况跟节目组说清楚。

毕竟是细皮嫩肉娇生惯养的小姑娘,伤口还不小,到底情有可原。

女孩子温热柔弱的身子一上身,简扬忍不住瑟缩一下,刻意把手放在裤子稍厚一点的地方,维持到足够的绅士风度,挑了条近道就稳步前行。

郑瑶溪的双手紧紧缠住他的脖子,简扬微微锁着眉头不太舒服,便也不说话,只一个劲往前走。

“简扬……”郑瑶溪忍不住,她的头就在简扬耳畔,呼吸的热度全喷洒在他脸上了。

“……你拒绝过我,我知道你心里肯定讨厌我这样死缠烂打。”郑瑶溪慢慢开口,声音有点苦涩,“可我就是……喜欢你,我不想轻易放弃。”

“我找人问过你经纪人和助理,他们都说你没有女朋友……既然你是单身,那为什么不可以和我试试呢?”女孩子的声音带着细细的哭腔和满心的不解。

“你上次还那样说我……可我这么这么喜欢你,我一心追求自己喜欢的人,这有什么错呢?”

简扬停下脚步,“这点你没有错。”

“但我不喜欢你追人的方式。”他声音依然沉着冷静,条理清晰,仿佛对这番真情流露没有丝毫动容。

“另外,”他不疾不徐地补充,“我的经纪人和助理消息有误,我已经有恋人了。”

死死缠住他脖子的手一下子松开,背上的女孩儿毫无征兆地推了他一把,简扬踉跄了一下,郑瑶溪因着这股力转瞬间便摔到了草地上。

坐在草地上的女孩儿拿一双泛红的眼睛瞪他,眼珠子里全是水雾。

她咬着唇,惊怒交加,“你有恋人了?!”

简扬蹲下身子看她,坦坦荡荡,“是的,不久前确立关系,我很爱他,”

郑瑶溪泪水就直接顺着脸颊淌了下来,“……为什么?”

她睁大眼睛,脸色苍白,泪水一直不停歇地一串接一串淌,就这么一动不动和简扬对视着。

简扬递出一包手纸,被一把拍开。

气氛凝滞。

“此生何寂幸与相依~青山白头有你足矣~”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打破僵持住的气氛。

简扬条件反射拿出手机,这是他给云归设的专属铃声,专辑里云归的个人单曲《此生何寂》。

郑瑶溪咬着唇一动不动看着他。

简扬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转身接了电话,手机贴在耳畔,“喂,云归?”

“……盼宝。”这片草丛的不远处是条上山的近道,此时近道处一棵葱笼树下,云归站在阴影处,正看向这里。

“……你现在在哪里?”云归整个人仿佛被脚下的土地焊住了,身姿笔直,却寸步难行。

“啊?……我在做节目呢。”能猜到云归不太喜欢他提郑瑶溪,简扬便不打算多说这段,再者,郑瑶溪自持身份,这段过去估计也就彻底死心了。

“……是吗?”云归离得远,他只能看见郑瑶溪坐在草地上,简扬蹲着身子转身正接着电话。

他本来不想打电话的,他只是无意中往四周瞥了一眼,那个背着一个女孩子的背影太过熟悉,熟悉到他瞬间在太阳底下如坠冰窖,浑身发寒。

这么多天都有联系,他自然知道简扬是跟谁一队,又应该跟谁一起做节目。

简扬在骗他,云归感到呼吸有些困难,他努力维持声线的平静,“……我来C市了。”

“你来C市了?什么时候来的?到机场了吗?你提前来的,徐铛同意了?那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接你?”云归的视线死角里简扬的面上是无法忽视的惊喜之色,因太过激动他一串话全是连珠炮似的问题。

“……刚下飞机,我……想先去找个酒店住下,你不是还在做节目吗?”云归觉得自己非常冷静,他直直看着那个背对着他这方接电话的人,揣测着那张脸上该是怎样的表情,“……你做完节目再来找我吧。”

“啊……没事的……我这边很快就完了,我可以待会儿就过去找你。”虽然云归好多问题都避而不答,但简扬心里还是美滋滋,云归这么急着来看他,虽然知道这样子耽误云归行程肯定一堆麻烦,可他没法让自己眼睛里不带笑意,他甚至觉得他肯定连头发丝都是雀跃的。

“……嗯。”云归看着那边的两人,再次抢先摁了挂断,他觉得他心里的猛兽快要要择人而噬,他怕他再说下去,声音会泄露他所有负面情绪。

他慢慢地蹲下身子,眼睛还是一眨不眨看向那两个人。

他的盼宝声音是笑着的,是在为他来而高兴,也许他没骗他,他们就是在做节目,只是换队了而已。

他不停地对自己说。

而那厢毫无所知的简扬握着发烫的手机转身回看郑瑶溪。

“你恋人的电话?”她的表情已经慢慢恢复一些,至少泪水止住了,“那个女人来查岗?你说得这么小心翼翼?”

也没去较真地纠正性别,简扬点点头,他急着去接云归,蹲下身子示意郑瑶溪,“你上来吧,我先背你下山。我待会儿还有事。”

郑瑶溪抬着下巴看着他,眼睛里还是难过得快要死去,神色却是绷着以往骄傲的模样。

她有些自嘲地轻笑起来,然后上去简扬背上,双手不再紧紧缠着,她从后方绕过去,冰凉的唇印在简扬侧颊上,然后一触即分。

“好了……我从现在起,不喜欢你了。”她声音在发抖。

简扬抿紧唇,没有松开她。

听不见声音,只能看着两人动作的云归,无声地剧烈笑起来,他就蹲在不远处,自虐般地死死看着那个方向,直到两人身影彻底消失。

他仿佛凝固住了,许久,才把头缓缓埋进膝盖,整个人好似被树下阴影吞没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