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也要来啊？”千里很小声的问。
她本来以为江行会一个人到医院查,结果还把她也拉上了。
“海城医院也不少，我已经让张和平和简帛去市周边的医院了。”江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就是这两天的死亡名单吗？”江行问医院的人，护士赶紧点了点头。
千里一张张的翻过去。
这是海城最大的医院,按理来说,万里都已经死了,生前应该出了不小的事故，或者得了不轻的病,最有可能的就是在海城市中心的医院去世的。
“怎么样？”江行问她。
千里摇摇头。
“那我们去殡仪馆看看。”江行皱起眉。
千里又翻了一遍手上的名单。
“生气了吗？”等两个人上了车,江行突然来了一句。
千里正在看着窗外发呆，她满头问号。
“不是硬被我拖过来,我还以为你会生气。”江行启动了车。
“还好。”千里脑袋一歪,语气相当的平静,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你……”江行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迟疑了一秒之后，到底什么都没有说，“算了，还不急。”
千里脑袋上的问号更多了。
江行从后视镜里多看了她两眼，千里没得到答案，也就懒得再问了。
江行一直都觉得千里身上有一种违和感,以前他以为是千里父母双亡,所以过早的成熟了。
但是在她是阴阳眼以后,这种违和感就更重了。
她太平静了，不是说情绪上，而是说生活上和追求上。
十九处也是有不少非世家的道士的,这些人在成为道士以后，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这也算是人之常情，无论是哪个方面高人一等，都很容易自豪、骄傲。
尤其是他们这一行，他们知道的不是别的，而是超脱于现下的人的常识的领域，很容易就有高人一等的想法。
反正他在十九处看到的年纪轻一点的人无一例外。
区别大概在于有些人浮于表面，有些人将这些情绪隐藏在内心。
但是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然而他在千里身上看不到这一点。
千里从里到外都对这件事情看得很淡，别提她还是个阴阳眼，是真正能够看得见鬼魂的人。
一些文学作品或者影视作品里主角要是拥有阴阳眼的话，似乎都觉得很麻烦，但是在现实生活中，江行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
说白了，这些鬼魂除了恶鬼和普通的人并没有什么两样，没有什么可怕的地方的，甚至因为两方都触摸不到对方也造不成什么威胁。
反倒是因为他们能够看到鬼魂，经常能够获取一些别人很难获取的信息。
千里对此也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江行越接触她，越觉得千里好像将自己困在了一个圈里。
你在这个圈里让千里怎么样都可以，只要不超出限度，她也不反抗也不生气。
就比如做作业这件事情，不做她很开心，但是做了也无妨，让她待在家里也好，可是出来干点活她也不介意。
江行跟她过招，只有他自己出了招式，对面的千里动也没有动一下。
她每天都在想什么，想要做什么，以后的路想要怎么走，江行不知道，千里不思考。
千里想要改变人生随时都可以，可她并不想改变。
在她这个年纪来说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或者说在任何一个年纪都太过于不可思议了。
江行不知道千里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把千里在派出所的档案翻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有能寻找到结果。
“对了，你大学不要考海城最好的大学了吧，能不能考京城的大学？”江行小心翼翼地试探出了一根触须。
“再说吧，我的成绩怎么样，你还不知道吗。”千里闭着眼睛。
江行回忆了一下：“如果你考京城的大学的话，你就可以上大学的时候就进十九处了。”
“等我高考结束了再说吧。”千里的声音懒洋洋的。
等她高考结束的时候，就是明年六月份了。
那个时候她已经成年了，就让她看看白无常到底预言到了什么，让她听听白无常所说的，她不知道的秘密又是什么，到时候再下决定吧。
江行微微皱起眉头，这样的对话之后还是让他捉摸不透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本来以为千里之前那番话的意思是她不愿意离开海城，但是听她现在这番言论，她似乎又不是很在意。
他原本猜测的方向似乎又错了。
千里这回终于睁开眼睛了，她瞧了瞧旁边的江行，看到他紧紧皱在一块儿的眉头。
怎么好端端的，又在愁眉不展了。
千里摇摇头，这小伙子心理素质实在不太好。
就是医院里没有找到名单嘛，张和平和简帛还没传消息过来，更别提他们也还没有去殡仪馆翻资料。
千里又闭上了眼睛。
……
殡仪馆应该是一个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喜欢来的地方，是一个是个阴阳眼都极度厌恶的地方。
千里看着面前攒动的人头。
其实一般来说，路上的活人总是比鬼魂多。
绝大部分鬼魂都去投胎转世了，游魂是相当少的一部分，平日里要分清活人和死人，也不是那么麻烦的事情，只要注意看影子就好了。
可是在殡仪馆这一招就不是很好用，因为鬼魂实在是太多了，一个不小心就会搞错。
千里和江行都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对方，坚决不和任何人撞上。
万一他们以为是鬼，结果是个真人直接撞上去了，多尴尬。
千里和江行拿到了名单，咱们两个一张一张的翻阅过去，搞得对方工作人员还有些紧张，不知道突然出了什么事情。
“怎么样？”江行开口问，千里摇摇头。
千里看了江行一眼，江行也摇了摇头。
“这已经是全部的名单了吗？”江行不死心的追问。
工作人员忙不迭地点点头。
“海城还有殡仪馆吗？”
工作人员立刻摇头。
他们两个出来的时候，脸上都带着一点茫然，很快张和平他们就来了电话，答案是没有。
“你说会不会是他变成鬼魂以后，脑子才会坏掉的。”千里又开始诋毁万里。
“还能这样吗？”要是换个平日里的话，江行肯定立马否认了。
可是这一次他也迟疑了，不然这件事情要怎么解释呢。
“好像真的只能问他的初恋了。”江行叹了一口气。
“或者不要管他了，”千里语出惊人，“既然他是变成鬼以后脑子才坏掉的，那他大概率已经是游魂了，那就就不回来了，没有必要再为他浪费精力了。”
千里一脸冷漠。
江行：“…………”
江行细细的品味，虽然但是，他细细的品味之后，居然真的觉得有一点道理。
“还是再试试吧，万一他还是普通的鬼魂呢。”江行言辞恳切。
“那你这回就好好的装他爸爸的朋友的儿子，然后自己去从他初恋的口中把他的名字套出来。”千里已经想好了后续计划。
她觉得自己可以从这件事情里摘出来了。
……
千里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哭哭啼啼的鬼魂。
“又双叒啜怎么了？”千里这句话的时候，几乎已经是在叹息了。
而且她已经三令五申的要求这只鬼回去江行家。
嗯，明明她对这家伙一点也不好，还总是呼来喝去的，江行还对他抱有深切的同情心理，然而这家伙就是喜欢死黏在她家里，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我今天一直跟在她身后，发现她真的还没有结婚。”万里吸了吸鼻子。
那这是好还是不好呢？
千里谨慎的选择，没有发表意见，她继续听他讲下去。
“而且她过得并不好，我一路跟着她，她一大早就起来去了个小饭馆，一直在小饭馆里工作，累得不行，很晚才能下班回来，看起来赚的也不多。”万里满脸的沮丧。
千里又迟疑了一下，那究竟对万里来说是好还是不好呢？
似乎是不好的。
“这女的很奇怪唉，当年把我甩了说要过好日子，结果把自己过成这幅样子，”
“而且她怎么说都是正正经经大学出来的，怎么会混成去餐厅里干活呢？”万里越说越气。
“那她要是嫁了个有钱人，过上了富家太太的美满日子，你觉得怎么样呢？”千里两只手托着下巴，这男人的心思怎么这么难猜。
“那……那……”万里成功的卡壳了，他代入想了想，他发现他又生气了。
“所以你看，不管她过成什么样子，你都不会开心的，所以呀，重点不在于她过得怎么样，重点只是在于她当年甩了你，你还是喜欢她。”千里难得做了次知心姐姐，她觉得自己好像还挺有天赋的。
“……也不完全一样。”万里嘟嘟囔囔的。
“而且我已经不爱她了。”这句话他说完，旁边的926都忍不住投来了一个眼神。
自己品品这句话，你问问自己的良心，这能信吗？
“这不是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只剩下我和她热恋的那一段，那我肯定喜欢她呀，但是说不定在往后的十几年里，我已经不爱她了呢。”万里说的振振有词。
“嗯嗯，那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千里可有可无的点点头。
万里不高兴了：“你怎么翻来覆去的就问这个问题，当然是还没有了。”
“嗯嗯，那么你怎么会记得你初恋的名字呢。”千里点点头。
万里就不说话了，他低下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千里又伤了他的自尊心。
他懒得再跟千里吐露心事，他干脆把头一倒，就躺在了沙发上。
他想像一般人一样拿一条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让他沉浸在黑暗之中。
结果他伸出手伸了半天，忽然想起来自己已经是个鬼魂了，这种东西他是摸不到的，于是他又气呼呼的闭上了眼睛。
“太亮了，把灯熄了！”
千里刚准备上前把他拽下来，还说熄灯，不知道又抢了人家的沙发吗。
她刚往前跨了一步，926就摇摇头，制止了她的行为。
千里叹了口气，去帮他把灯关了。
四十多岁的人了，回想起初恋的事情也真是怪不容易的。
……
第二天她像往常起来，并且准备像前几天那样将万里叫醒，结果她一打开门就看到万里坐在沙发上，看上去呆呆的。
“我记起来更多的东西了。”
“我都想起来了，你们说的没有错，我被她甩了以后就很生气，”
“因为不想再见到她，我就离开了海城去外地打拼工作，在我死之前我已经是个相当成功的人了，”
“我回来就是想看看她过得怎么样，最好能够羞辱她一番。”万里盘坐在沙发上，他缓缓地跟千里倾诉。
“现在应该已经满足了吧，她比你想象的过得还要一般。”千里往前走了两步，坐到了他旁边。
“可是她还活着，我不是已经死了吗。”万里扭过头看向了千里，语气里有无限的委屈。
他现在过得再好，初恋过的再惨又有什么用？至少初恋还活着呢，他却已经死了，光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就已经被何卿卿甩了一百八十条街了。
千里没有回话，她定定地看着万里：“我难得善良了一次，本来这个话我也是想跟你说的，但是一想到你现在都已经这么惨了，就没能说得出口，没想到你还自己吐槽上了。”
万里瘪着嘴，撇过了头。
“然而这也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我昨天跟了她一天，发现她过得并不好，我心里却一点也不开心，”
“可恶的事今早我把更多的记忆找回来以后，我还在想，如果我活着就好了，如果我活着我就要冲到她的面前，让她明白……”
“如果她当年真的和我结婚了的话，她就会过上她理想中的生活了。”
“最好还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你们两个还要重归于好是不是？”千里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万里防不胜防，他压根没来得及思考，就重重地点了点头，还“嗯”了一声。
千里啧啧两声：“看看你那没有出息的样子。”
万里：“…………”
万里怒视着千里，这小姑娘怎么能这么过分。
“说不定你现在对她已经不是爱情了，只是执念而已。”千里也将话题一转，又继而安慰他。
“要真的是这样就好了。”万里无限落寞。
千里耸了耸肩：“是不是真的又怎么样呢？反正你已经死了，这些事情你也就放在心里想想，又不可能付诸实践。”
“你刚刚还说要难得善良一次的，为什么转头又讽刺我，你的善良是不是也太短暂了一点！”万里控诉。
“你自己都这么吐槽自己了，我说你一下很过分吗。”千里也很生气。
这家伙怎么还官僚主义呢，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吗。
“那现在怎么办？我再去帮你探探口风，去问问你初恋，你到底叫什么，还是你自己想起来自己的名字，赶快去投胎。”他们又走进了这条死胡同。
“对呀，你们不是说帮我去医院和殡仪馆查了吗，没有查到我的名字吗？”
“没有，所以我和江行都一致认为，你是死了变成鬼魂以后才丧失记忆的，换句话来说你死了应该有一些时日了。”千里解释。
万里脸色一变：“我岂不是已经变成游魂了？”
“只能说有这个可能性吧，最好哦还是尽快知道你的名字。”
“如果我变成游魂了的话，我就可以随便做什么事情了，是吧。”万里这根本就不是个疑问的句子，他问完以后就站了起来。
“你去干嘛？”
“我要去看看何卿卿在干嘛。”他话音刚落，人就溜号了。
只留下千里嫌弃的表情。
这家伙恐怕真的知道名字以后也不会离开了。
卑微的舔狗也不过如此了。
但是万里离开了千里就自由了，她大大咧咧的往沙发上一躺，将电视机一开正准备过她无忧无虑的假期生活的时候，客厅的门被敲响了。
哦，差点忘了这茬。
千里缓缓地站了起来。
吃饱喝足以后，她又在搞她的数学了。
“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千里咬着笔头。
“嗯？”
“十九处怎么说也是个很厉害的地方了吧。”千里开始铺垫。
“嗯。”江行并不否认，这是当然的。
“那么……有特惠入学吗？”
江行抬起头千里已经转过了身，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看他们那些世界冠军不是经常有特惠入学的吗？还有什么艺术生啊什么的，那我们这种抓恶鬼的应该也算是一门技术了吧，”
“所以能不能特惠入学呢？万一我考不上京城的大学。”千里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表情诚恳极了，不带一丝虚的。
江行张了张嘴。
他的大脑又变得紊乱起来，昨晚他躺在床上都还在思考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过去经历了什么未来又在想什么。
噢。
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呢。
“先好好学习吧，再特惠入学也是需要一定的基础和水平，总不能什么人都放进去。”江行板着一张脸。
他心里甚至有一点纠结和犹豫，要不要好好的教育一下千里，重新树立一下她的三观。
“那就是说还是可以特惠入学的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学习。”千里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这样的话她就放心了。
江行：“…………”
……
晚上千里和江行正在吃宵夜。
他们两个站在家里看电影，还点了顿烧烤，房间里的926狂咽口水。
他们才刚刚吃了一个翅根，万里便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帮、帮个忙！卿卿她晕倒了！”万里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他都快急哭了。
千里和江行赶紧把手里的烧烤扔下，跟着万里跑了出去。
“原来他们那个门店到了晚上8点就会关门了，今天卿卿一个人留下来整理东西，就整理到了九点，大概是因为太辛苦了，直接晕倒了过去。”万里都快急死了，偏偏门店里一个人也没有，而且外面已经关上了关店的招牌。
他没有办法，只能跑回来寻找千里和江行的帮忙。
“把地址报一下，我先叫救护车。”千里拿出了手机。
万里赶紧报了地址。
他们到的时候正好救护车也刚到，将人搬上救护车以后，万里才松了一口气。
一路上万里都没有在说话，他虚脱的坐在后面，两只手捂住自己的脸。
直到进了医院，确定何卿卿没有事，只是过于疲劳晕倒了，他们才彻底放下了心。
“明明大家都是上一样的班，为什么她就要留下来整理东西呢？肯定是她老好人又发作了，傻不愣登的，老是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难怪现在过得这么差。”万里也站在床前站着，别人都听不到他说话，大肆的辱骂。
他在那边叽里呱啦的骂了很久，骂到自己都感觉累了，才缓缓地坐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开口了。
“千里。”
千里叹了口气，都不用万里说话了，她都已经大概猜到这家伙会说什么了。
“我不走了，不管我现在是不是游魂，我都想留在她身边，”
“她现在这个样子，我根本走不掉，也不可能走掉。”
“嗯。”千里点点头。
万里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还以为千里会把他揍一顿呢，没想到千里居然毫不迟疑的就答应了。
天、天呢！
“你留下来就留下来，关我什么事呢。”千里的语气很平淡。
万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是你要留下来陪着她吗，那你就陪她呗，一直跟在她身边，我一点都不介意的，不要来找我就好了，这本来也不关我的事，”
“你知道我原本的目的是什么的吧，既然你不愿意配合我，我自然也没有道理要配合你了。”千里相当的冷酷无情。
刚刚还高大不已的万里瞬间萎缩了起来。
怎么能这样！
他当然也知道游魂就是鬼魂待在人家身边，摸也摸不着，碰也碰不着的，连句话都说不了，屁用都没有。
要是千里不肯帮忙的话，他留下来和不留下来没有任何的区别。
因为别人都看不见万里，千里此时的这一番话，想来想去那就只能是跟江行说的了。
这旁边的群众一不小心，他们的目光就在江行、千里，还有病床上的何卿卿身上溜达了好几圈。
……好、好刺激。
这年龄横跨了好几个层次吧。
本来还在想这三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结果这小姑娘的一番话彻底吓到了旁边的围观群众。
江行：“…………”
他现在在考虑以后和千里出门，要不要戴个口罩什么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0422:43:58~2020-06-0522:10: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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