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光头走到前面来，瞪着眼睛从上到下把他打量过一遍，见他只是有些害怕，没有吓到打哆嗦，才凶神恶煞地问：“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有没有看到一个异能者和一个半变异者经过？”
裴南辛小心翼翼地用食指点在刀刃上，扯着笑说：“有话好说嘛，先把这个放下来怎么样大哥，你们这样我害怕。”
他没敢用力，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力气就大得出奇，就怕一不小心又把人家的刀给弄坏了，到时候估计这群人能追着他砍。
“少嬉皮笑脸的，问你话呢！”离他最近的一个瘦成条的男人把刀刃戳得更近了。
裴南辛受惊地往后退两步，语速极快地说：“我是出来做任务的，路上遇到丧尸，我打不过，好不容易才逃到这里，幸好这里还算安全。我饿了好久，没有找到吃的，就想用这个果子充饥。”
他指了指摔地上的红果子树枝，然后又无辜地说：“我刚才只看到有一匹马跑过来，没有看清楚上面有多少人，至于上面是不是你们要追的那两人，我就更不知道了。我眼睛不好，看不太清楚。我饿着呢，哪有时间管人家闲事。”
“我的马！”光头咬牙切齿地问，“他们往哪个方向跑了？”
那两个少年是往东边跑的。
裴南辛眨了眨眼，然后手往西边一指：“往那边。”
西边就是沙地的那个方向。
光头对着手下使了一个眼色，但那个瘦条男人马上说：“老大，那边过去是斩城啊，这人不老实！”
又戳过来的刀刃把裴南辛吓得一个激灵，他又往后退几步：“我骗你们干吗，又没有好处。大家都是同胞，互帮互助不是应当的吗？”
光头哼了一声，随便指了几个人：“你们几个，就去西边看看。”然后又指出几个人，“你们去南边和东边，剩下的跟我留在这里看着。马好久没喂了，那两人一个还伤着，肯定跑不远。”
布置完手下，他又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裴南辛。
东边……
裴南辛硬着头皮迎上他的目光，心里嘀咕丧尸是不是又在用老爷爷散步的步子过来。
不过，人被这么一分散他倒是压力小了些，原地只留下光头还有另外三个人看着异能者和半变异者，这几个人他对付起来没什么难度。
就是东边……那俩小孩自求多福吧，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见光头一直不说话，裴南辛就挪到砍下的树枝旁，折下一小枝红果子，问：“你们要吃吗？”
看清楚他手上的东西，光头的表情变得更加诡异。
裴南辛不明所以，低下头把一颗红果子摘下来，余光扫过全场。
光头和他小弟的表情都很奇怪，那些还被绑着的异能者和半变异者则都低着头，看不清模样。
在光头和其他三个人的注视下，裴南辛咬了一口红果子，嚼了几口，咽下去。
忽然间，他耳朵动了动。
来了。
他举起红果子问：“你们真的不吃？”
光头咧开嘴对他笑了一下，又马上变脸，狠戾道：“把他抓起来。”
三个小弟马上把裴南辛围起来，就要上手抓。
“诶诶诶，”裴南辛把手里的红果子一丢，举起砍柴刀，“我跟你们无冤无仇的，凭什么抓我？”
他的声音很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过来。
“呵，凭什么？”光头拿出一截绳子，一步步朝他走过去，“就凭你是异能者。”
那两个被绑起来的异能者往裴南辛这里看了一眼，又闭上眼睛把头低下来。
异能者？
裴南辛懊恼，怎么就忘了异能，早想起来这事就更好解决了。
心里划过一个个方案，只是他脸上的表情保持得十分到位，没有被看出端倪。
他又往光头后面瞄了一眼，还有两百米，丧尸们走得悄无声息。
足够了。
他一一看过围着他的三个小弟，最后直视光头的眼睛，问：“你为什么觉得我是异能者？”
光头其实很不想跟他废话，更何况异能者有什么资格提问题，把人绑了再说，要是这个异能者敢用异能，他们就先砍上几刀，把人砍服帖了再抓起来。
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放下手里的绳子，语气不善地跟眼前这个异能者解释起来：“你孤身一人做任务，还能躲开丧尸就已经够可以的了，而且你还吃了焰果。普通人饿了，从来不吃焰果。你当我们是傻子吗？”
裴南辛反省一秒，情况紧急，他确实是没有考虑周全。
他举起手里咬了一半的红果子，盯着光头的眼睛继续问：“焰果？这个？”
说完，他不经意地又瞥了一眼后面的丧尸。
就在这个时候，光头拿着刀甩着绳走向裴南辛，恶狠狠地说：“你不配知道。”
突然，被绑起来的人里，不知道谁虚弱地喊了一句：“丧尸群！”
光头停下脚步回头看，顿时脸色大变。
三个小弟惊恐地喊出声：“老大，那么多丧尸！”
“闭嘴，跑！”光头再顾不上裴南辛，提刀就往前跑，跑之前还不忘冲异能者和半变异者那边喊，“你们给我拦住他们！”
裴南辛望着他们的背影眨眨眼，去了西边，还好。
他跑到那群异能者和半变异者旁边，一个个地将他们手上的绳子割开：“你们也快跑！”
然而那群人一动不动。
他们都木愣愣地看着丧尸，眼里毫无光彩。
已经有丧尸越过他们，朝着光头逃跑的方向追过去。有些丧尸慢慢地接近他们，停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不为所动。
裴南辛意思意思地把几个丧尸打倒在地上，冲他们喊：“你们快走啊。”
一个异能者的眼珠子动了动，缓缓地转过头，手颤抖着抬起来，一个小得如同玻璃弹珠一样的火球打向裴南辛。
裴南辛吓了一跳，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往旁边一闪。
然而那个小火球擦着他原来站立的地方，打在了一个丧尸的胸口上。
丧尸停下来，抬起一只只挂着一点点肉的手，拍了拍胸口，转了个方向跟着丧尸大部队走了。
小火球只在他身上燎出一个黑色痕迹。
那个异能者用出异能后，就失力地趴摔在地上。
裴南辛跑过去把他扶起来：“你们……你们为什么不跑？是不是走不了了，那我、我带你们走吧？”
那个异能者几不可查地扯了扯嘴角：“不……不用……”
他们就是在等死。
他们的表情裴南辛形容不出来，只觉得看到就感觉心里一阵阵难受，悲怆又绝望。
他不自觉地攥了攥拳头，连要和丧尸演一演打架的场景都忘了。
丧尸一个又一个地从他们身边经过，没有一个停下来攻击他们，也没有丧尸再围着他们。即便如此，他们也依然不见动弹，只木愣愣地看着丧尸，亦或是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
“呵咳咳咳！”一个半变异者突然大笑起来，嗓子眼呼哧呼哧的，似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
还没有回过神来的裴南辛惊愕地望过去，看到那个半变异人流下两行泪。
变异人一边流泪，一边用笑着用气声艰难说：“我们也是人啊……我们也是人啊……”
那人说着，抓起地上的一个石子，就猛地往太阳穴的位置砸。
裴南辛来不及拦着，只抓到失力垂下来的手。
他无措地轻喃：“但是活着……活着就有希望啊……”
一只手抓上裴南辛的小臂，裴南辛怔怔地看过去，是那个火系异能者。
异能者看着他的眼睛：“人类比丧尸可怕。”
他才刚说完，另一只手就捂上胸膛。
裴南辛赶紧冲过去把他那只手拉开，然而只看到他胸膛上一个焦黑的洞。
那个异能者直挺挺地摔下来。
裴南辛茫然地看向其他人，剩下的四个半变异者和一个异能者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倒在了地上。
血流了一地。
没有丧尸攻击他们，他们就自己结束生命。
裴南辛看着他们的尸体愣了许久。
*
裴南辛抱着最后一捧树枝回来，放在那七人的尸体上。
拿出打火机，先点燃细小的树枝，小火苗燃着细条，爬上叶子，又蔓延向粗一点的枝干。一阵风吹过来，火势更大了。
东边传来马蹄声，声音越来越近。
裴南辛没有回头，依然盯着熊熊的火堆，问：“你们怎么回来了？”
异能者少年把受了伤的半变异者从马上抱下来，走到裴南辛身边：“只追过来了三个人，我怕他们……我回来看看情况。”
没人再说话，都静静地看着烧得噼里啪啦的火焰。
火熄了，原地只留下黑乎乎的炭，风吹过来，那些黑炭就顺着风的方向移动。
裴南辛看了一眼兄弟俩，去旁边把红果子树枝拿起来，抬脚就走：“前面有个小溪，你们去喝点水吧。”
异能者少年抿了抿唇，牵着马跟了过去：“我叫于嘉，这是我的弟弟于话。”
裴南辛只应了一声：“嗯。”
到了溪边，于嘉先给弟弟喝够水，才自己慢慢喝起来。
看他们差不多了，裴南辛把红果子递给他们：“能吃，不会死人。”
于嘉犹豫地接过来，看裴南辛咽了一口下去，才敢把果子往嘴里塞，
过了一会儿发现没事，才又拿起一颗给于话：“弟弟，你吃。”
裴南辛看着红果子问：“普通人为什么不吃焰果？”
于嘉一边拿着果喂于话，一边回答：“这果是末世出现后突然长出来的，我们都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因为这果的颜色红得诡异，大家都叫它焰果。不只是普通人不吃，就连我们……我们异能者和半变异者都不吃的。”
裴南辛点点头，又问：“你为什么觉得我是异能者？”
“因为……”于嘉咬了咬嘴唇，“因为普通人类见到我和弟弟不是这种态度。”
“就只是因为对待你们的态度？”
于嘉重重点头：“嗯。”
裴南辛吐了口气，又问：“他们……他们为什么要自杀？”
过了许久，于嘉才回答：“因为在那些人类眼里，我们不是人，是异类，怪物。”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那些人把我们当成畜生。李哥他们很早就不想活了。”
不高兴了就打，高兴了可能也打，遇到丧尸的时候，半变异者和异能者都是被推在前面的。
要是他们死了，那些人也不可惜。
“没人反抗？”
于嘉视线落在于话的伤口上：“反抗没用的，有异能又怎么样呢，他们人多。反抗了，被活活打死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蚁多咬死象。
裴南辛心梗得很。
这个操蛋的世界。
他看向抱在一起的兄弟俩，于话一直没有说话，就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
察觉他的目光，于话露出一个笑，嘴边一个小梨涡旋开。
看到他身上的伤口，裴南辛又转回头，望着树枝发呆。
“你们打算去哪里？”
于嘉轻柔地在于话头上碰了碰。说：“去黎明城。大环境改不了，但在那里我们的处境会好一些。”没等裴南辛问，他继续解释，“因为黎明城城主的弟弟是异能者，城主会约束一些。”
“城主弟弟？”
“嗯。”于嘉说道，“黎明城的城主叫程昱锴，他弟弟叫程杭西，是个异能者，所以在那里的异能者和半变异者的处境会稍微好一点点。我……我之前做任务被他们带着去过一次，虽然那里的人对异能者和半变异者的态度也不是很友好，但是比起斩城……”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已经是我们的福地了。”
裴南辛垂下眼皮，问：“你知道怎么去吗？”
“知道的，一直往东边走就是黎明城。”于嘉手在地上画了几道，“北边是越关城，西边是我们刚逃出来的斩城。”
没有南边？
裴南辛皱着眉问：“那南边的城呢？”
“南边没有城。”于嘉终于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南边是丧尸聚集的地方，一般情况下是没有人会过来的。要不是因为这次任务的奖励丰厚，光头他们也不会来。”
顿了一下，于嘉又小声地说：“他们这趟带了这么多异能者和半变异者，就是想……想让我们替他们挡丧尸的。”
裴南辛点点头。
于嘉没有多留，在他看来，越早到黎明城就越安全。
见裴南辛没有要问的，于话也休息好了，他就带了一些红果子继续上路了。
送走了两兄弟，裴南辛回到木架子上躺着。
没有叶子遮挡，太阳光能直射到他的眼睛。他使劲地撑开眼，直到眼泪流出来，才闭上眼睛。
太阳西落。
裴南辛重重地叹口气，脸上的阴郁也随着这口气散了。
其他三个城还是要去看看的，就是去之前得先打好基础。
他冲着天上喊：“儿子，出来。”
没有动静。
他又叫了一声：“BW系统。”
这回系统有回应了：“裴工，你找我？”
裴南辛不由笑出声：“你和你这名儿倒是合适。”
系统语调平板：“……裴工，我真的很忙。”
裴南辛坐起来，终于问出他很早就想问的问题：“我能驱使丧尸，是需要为丧尸做什么吗？”
“不用。驱使丧尸是你的权利，建城才是我希望你尽到的义务。”
裴南辛两只脚在空中荡：“那丧尸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们没有思想，没有意志，没有生命。非要说的话，他们是我目前平衡这个世界的NPC。”
裴南辛又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系统叫了他一声：“裴工？裴工我——”
“我知道了，你很忙。”裴南辛笑骂一声，“不孝子。”
“裴工你只是——”
裴南辛马上打断他：“我知道，我只是你好多个爸爸里面其中的一个。”
系统：……
见系统话都说不出来了，裴南辛才好心情地问：“南边哪里适合种地？”
“一直朝南走，看到山的时候再往东，看到河流就能停下来了。那里是目前土地状态最好的地方。”
裴南辛眨了眨眼：“那我得走多久？这听着距离就不近。你能给我弄匹好马来吗？”
没有回答。
“系统？儿子？”裴南辛从木架上跳下来，“又不打招呼就走，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