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杭西看着火堆出神，似乎在想这件事情要从哪里说起。
裴南辛也没催他，自顾自地看着火堆里面的泥盆，怕一个没注意烧裂了。
一时沉默，只有柴火时不时噼啪地响着。
“那时候我们遇到你，完全是个意外。”程杭西终于开口，“如非必要，我们是不会轻易来南边的。”
裴南辛眼睛不离火，问：“因为丧尸群？”
“嗯。”程杭西微微点头，“南边有丧尸群和丧尸王。”
裴南辛把话题转回来：“那当时你们怎么就往南边来了？”
“那时候我们黎明城和斩城在对抗。”
裴南辛侧头看了他一眼，在火光下，他连眉梢都透着点冷意，有了点当初刚见到他时样子。
程杭西看着火堆，眼睛里闪着两簇小火苗。
“本来我们那一小支队伍是从另一个方向奇袭，没想到碰上了斩城的大部队。
“敌不寡众，我们不想和他们正面对上，只好边打边退。而斩城那群人，应该是早就计划好了要包抄，我们没有办法，只能往南边退。
“路上我们几乎损失了一半的人，而他们的人数一减少，就很快能补充上来。”
裴南辛插嘴：“他们怎么知道你们从哪里走？”
程杭西紧紧抿着嘴巴，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不清楚。”
心里有猜测，裴南辛嘴上却什么都没说，只等他继续说下去。
“到了南边，丧尸越来越多，我们腹背受敌，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但他们依然冒着被丧尸围攻的危险，只把一部分人撤了回去，留下一小部分人追在我们后面。看那样子，不亲眼看我们死，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程杭西停顿了一下，继续道：“遇到你的时候，他们追过来的人已经折了一半。”
裴南辛心头一跳，已经预感到程杭西接下来要说什么。
“死的那一半人，都是异能者和半变异者。”程杭西声音渐轻，“他们把自己的队友，当成保命的挡箭牌。”
裴南辛插了句话，故意冷漠地说：“你在为他们惋惜？他们帮斩城人攻打你们黎明城。”
“唇亡齿寒。”程杭西转过头，直直地望向他的眼睛，“立场能相反，但人性不该分阵营，他们不该是这样的死法。”
裴南辛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接着问：“然后呢？”
他记得那时候他把丧尸群招过来以后，就带着程杭西往南边走，斩城那些人是往西边跑了。
“那么一大群丧尸，他们看到我们往南边跑，以为我们死定了。怕把自己的命也折在这里，他们就没有追上来。”程杭西身子绷得笔直，“和你分开后，我就想回黎明城。这事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我想回去看看城里的情况。”
听着他沉沉的语气，裴南辛不自觉地也认真了一些。
程杭西半缩在袖子里的手掐成拳，露出来的指节泛白。
“但是，在半路上，我莫名其妙地就失去了意识。再醒来的时候，我就到了斩城人的手里，我队伍的人都不见了。他们用镣铐把我锁起来，也不知道目的是什么。”
他半垂着头下半张脸埋在阴影里，裴南辛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
这时候程杭西身上的少年气消失得一干二净。
裴南辛蓦地想起了初次见面时程杭西手里舞得晃眼的短刀，看着不起眼，却能闪着寒光割开一条血线。
他拿起一根柴，放到火堆里，问：“你自己逃出来的？”
“不是。是斩城那边的幸存的一个金系异能者，他来给我送食物的时候，就……悄悄地用异能打在我的镣铐上。你也知道，异能就这么一回事，也没有多厉害。那个金系异能者也不嫌麻烦，每天耗掉一点点，斩城的那些人竟然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程杭西彻底把手缩进宽大的袖子里：“我是想要带着他跑的，我要是自己跑了，斩城人肯定不会放过他。”
裴南辛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火堆。
可他找到程杭西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其他人。
他垂下眼睛，大概猜得出来发生了什么。
果然，他又听到成程杭西说。
“可是他不愿意走。他说带着他只是拖累，谢谢黎明城肯收留他半变异的妹妹。他做不了什么，只能在这件小事上报答我。”
“他无数次想逃到黎明城找妹妹，可根本逃不出去，每次一出逃都是一次绝望。他还说，他妹妹的印记长得像月亮和海棠花，跟他妹妹一样可爱，可惜以后都没机会见到了。”程杭西停顿了一会儿，声音平静得可怕，“我没救得下他。”
裴南辛想，像他当初没能救下那几个半变异者和异能者一样。
他们不是没有机会活下去，只是被折磨得看不见生的希望。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啪。
火里的柴火炸开了一声，裴南辛终于从某种情绪走出来，他问：“那你是怎么跑到这边来的？”
似乎是被他的话惊醒，程杭西有些茫然：“什么？”
裴南辛又耐心地问一次：“你又是怎么来这里的？”
“我也不知道。”程杭西手指捻着袖口，“我偷了他们的一匹马，没日没夜地跑，醒来就到你这里了。”
说到这，他直觉似乎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这件事情是什么。
裴南辛看了他一眼，见他拧着眉，好像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
孩子气又回来一些。
火里的泥盆还没干，柴有点不够用，裴南辛又去抱了些回来。
回来的时候程杭西还在兀自纠结。
他把一杯水递给程杭西：“多喝水。”
程杭西指尖探出来，乖乖地接过，又一点一点地抿。
见他停下了，裴南辛终于问出了到这个世界后最大的迷惑。
“为什么人类会这么排斥异能者和变异者，甚至……”裴南辛把后半句咽了下去，“异能者有异能，半变异者只是长相和普通人类不同，力气却是比普通人大一些，按理说，异能者和半变异者应该是优势方才对。”
他十分认真地看着程杭西，诚挚地问：“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个问题他也想过问系统，但系统每次都来去匆匆，正事讲完根本不给他再问的机会。
不过，问不了系统，问程杭西也可以的。
而且这小孩儿还不会跑。
程杭西眼睛都瞪圆了一些，见他眼里的疑惑不似作伪，才犹疑地说：“你……不知道？”
“不知道。”裴南辛摇头，用十分令人信服的口气说，“我一直都脱离在人群之外，很少和人接触，目前为止，你是我最熟悉的人了。”
程杭西微微一愣，然后才说：“这样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裴南辛竟然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了怜惜。
他虽然心有疑惑，但还是点头：“嗯。”
程杭西把小杯子捧在手里，眼睛盯着水杯里面的水，说：“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你说的那样的。”
他抬起头，看向裴南辛：“最初，他们甚至把异能者和半变异者当成神和神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