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瞳术

唤作宛儿的丫头片刻便盛着青瓷盏踱着碎步疾来,双手奉上桌案,“宛儿方才察觉小姐声色喑哑,私加入石斛花,可生津润喉,补益去热。”

凌语然不动声色的观察宛儿,一头青丝盘亮柔滑,绾作流云髻,髻间插几朵珠花,几缕发丝垂在耳边,温顺可人,纯稚无邪的模样。

她垂下眼脸,暗想道,自己莫非与这原身体主人声线差别过大?

想必柔弱的小家碧玉气质及婉约仪态,自己是无法复制的,不如......

“宛儿,我这是怎么了?”她费力支起上身,牵动伤口处疼的直吸冷气。

宛儿连忙上前扶住凌语然,将她缓缓靠于床榻立柱镶侧,端起盏杯持汤勺舀半,轻轻吹过后送入她的唇边,略讶异道,“小姐,您?不记得了吗?”

凌语然微弱的摇摇头,抿下味苦的茶水,“不知为何,过往的事,都记不起,我受到过什么惩罚吗?”

她突感眼前灼热,仿佛有无数钢针扎进瞳孔,疼痛难忍。疼痛的感觉顷刻要吞噬意识,她不住的在床上辗转,双手遮住眼睛,嘴里不停的喊着,“好疼....好疼啊..”

宛儿瞪大眼睛,杯盏也脱了手,呓语,“小姐您不要吓宛儿,纵是安然无恙的醒来,却怎会.....小姐!你眼睛怎么了?像是恶魔附身.....”当即便意识到自己逾越了本分,慌忙跪下磕头,“宛儿知错!宛儿知错!”

凌语然听见这种说辞,心中一惊,奇怪的是疼痛感却逐渐消失了,仿佛刚才的疼痛只是一场梦。

她倒要看看这个时空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模样,“宛儿,将铜镜拿来。”

宛儿哎的应了一声,持来花鸟菱花镜,递奉给她。

凌语然接过铜镜,不知为何心脏狂跳了几下,她深吸一口气,翻转镜面,看到容貌的一刻,呆滞了几分。

这镜中的人,瞳仁分裂七瓣,由黑转红,比佐助的六勾玉写轮眼更甚。

莫非自己的异能,就是瞳术?她向来是不迷信巫术的,但多年与各类人接触后的见识,笃信世界上有如写轮眼之类的瞳术幻术,催眠只是基本,瞳术上阶者可自由切换空间,甚至切换任何时空中的任何人。

可她并不敢贸然使用这项异能,毕竟瞳术控制不好非常伤身。于是深呼一口气,心中默念着不能被瞳术控制,找回自己的本性。过了片刻,再次睁开眼睛,已恢复了黑瞳仁。

她认真审视镜中的人儿,五官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但妆容气质衣着完全变了。镜中人,豆蔻年华,发黑如墨,脸庞瘦削,花容月貌,漆黑的墨瞳中溢出无波的淡然,柔风弱骨处见绝世清冷,秀丽耳垂处点缀星光璀然的珍珠,唯有苍白的唇瓣,为这淡然的书香气质刻下了黯然一笔。

宛儿心惊胆战的看着她,跪在地上,“小姐,您没事儿吧.....宛儿一时失言,说出那样的话....”

凌语然便顺水推舟,“你是否有错,自在我心,饶是这件事,不可告知他人,至于旁的规矩礼节可不必墨守成规,起身吧。”

宛儿抬起盈盈双目,感激的起身,将地上的破碎杯盏拾掇干净,赶去膳房重新泡制一杯。

凌语然这才舒了口气。这个时空繁缛礼节之多,尊卑等级之分,真是比古时朝代有过之而无不及,宛儿那丫头看着倒是挺实诚的孩子。

这身体主人,身负重伤,几天来性命危在旦夕,却只有宛儿一人相伴,可见确是推心置腹的主仆情。

“小姐,茶来了。”宛儿踩着轻快的脚步开了房门。

凌语然却觉得乏了,这才多一会儿,她身体便支撑不住过多的精神活动。要是在以前,她可是能负重绕山二十公里回家吃碗炸酱面再刷两集剧最后敷个面膜美美的睡觉,可现在,这不争气的身子.....

这身子是水做的吗?如此柔弱不堪一击。她审视着包裹于宽大长袍的柔弱身姿,只露出一截苍白的柔夷,藕生生的玉颈,无力的偏颇在床榻镶柱旁,叫人怎能不心疼这惹人怜的娇躯。

颤巍巍的掀开长袍遮挡,不出所料,被衣物遮住的便是触目惊心的大片淤青和斑斑点点的血迹,虽能看出被人清洁过,但这么惨重的伤,还是刺痛了她的心。

如果放在以前,她是无所谓的,医疗科技能修复任何不伤及内脏的大小创伤,且得益于身体素质强,会恢复的很快。但这幅身子本就柔弱不堪,经受这样的蹂挞,大难不死已属万幸,,或者说,她完成了原主人的生命接力。

“小姐,小姐。”宛儿的呼唤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您不用太担心,身上的伤会慢慢调养好的。”宛儿覆上她的手臂,慢慢取过铜镜,“小姐过人的美貌仍让花草自惭形秽,只是身子虚弱需要静养,宛儿先去禀报赵管家,老爷,......老爷今早来过问您的身体....今儿个总算能让大家的心儿落地了....”

老爷?应该就是她父亲吧,突发觉自己对这个家一无所知,眼下将要面对许多新人物,不发怵是不可能的,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下什么都做不了,起码要了解整个家庭背景。

她赶忙拉住宛儿,“不急,我如今的模样不便见人,等静养几天身体好些了再做打算,如若无人过问,你可不必声张。”她疲乏的躺回绣枕,声若如兰,“这几日你同我将过往前事一一道来,现在脑子乱得很。”

宛儿觉察到凌语然倦了,便为她盖上丝被,轻语道,“小姐,小憩片刻吧。”

她的意识便昏昏沉沉的卷入黑暗,飘荡在无边的漩涡中,似乎又回到了虚无时空,这次,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她,那声音空灵凄美,百转千回,“凌语然~”

凌语然不住的张望,却看不到来人,“是谁?”

“小女乃玄武王朝,祁将军之庶女,排行第六,名语然。”浓雾中依稀可见绰约身影,待走近后才发现身着布满血迹的白衫,嘴角仍有未干涸血迹。

凌语然心中大惊,这张脸和自己何其相似,名字也相似,喃喃道,“祁语然.....”

“吾本薄命,此次踏入虚无时空,命数已尽,无力再续生命之火,汝可代替小女活下去,愿吉人天相,一生安好。”楚楚动人的女子吐出波澜不惊的话语,仿佛不是将死之人,而是终得解脱的看破尘世之人。

“可我不明白,你受到过什么摧残,为何遭此对待?”凌语然急切的向她走去,凝视着面前再熟悉不过的脸。

女孩却后退几步,淡然道,“吾出生便是不祥之兆,克死生母,令兄长卧病不起,自吾被家父隔养于兰静庭,责令不得踏出庭院半步,不得与外人接触,情形才有好转,兄长之病不治而愈,大夫人由此更视吾为不祥物,家父也疏远几分,鲜有上心之时。”

凌语然皱紧眉头,封建迷信至此,害的无辜少女活在战战兢兢与世人唾弃中,实属悲哀。

“乳母姜氏将吾抚养成人,膝下一女宛儿自幼跟随侍奉,四日前,乳母病逝,宛儿更是视吾为唯一珍视亲人,望凌姐姐能将她好生相待。”祁语然眸中闪现过一丝悲凉。

“我答应你,好好待宛儿。”

“四日前,乳母疾病突发,无人问津,吾第一次破例出了庭院,不顾家丁阻拦,随宛儿一同,找府中大夫救治。奈何大夫唯懦含糊其辞,不予救治,并将吾踏出兰静庭的消息透露给大夫人。夫人欲对吾使用家法私刑,乳母心焦不已,带病求情,长跪不起,片刻后便溘然长逝。”祁语然面色挣扎,继续道,

“大夫人召来无数家丁,棍棒殴打,吾身体孱弱,受不住惩戒,羞愤怨恨之下,急火攻心,不住咳血,晕倒在地。吾神智模糊之际听见宛儿拼命呼唤,可吾深知,命不久矣,却还奢望着有人能代替吾好好活下去。”

“所以,是你将我召唤来的吗?”凌语然不确定的问道。

女孩点点头,又摇摇头,“或许你我只是有缘罢了,连长相都如此相似。”

凌语然不言语,她知道,眼前女孩的不幸,是这个时代的牺牲物。

她沉默着,片刻后点点头,“我曾在轮回之境时空听一位长者说我命不该绝,想来是你赐予我的转生涅槃之机。”

“有缘便是万物之本,吾之魂魄将散,家父虽待我冷淡,但他年事已高,还望您替小女尽孝,另好生待宛儿,走完这一生。”她的身影逐渐透明,缓缓消散于眼前,凌语然慌忙上前拉住,却扑了个空,她的最后几句话回荡于空中。

“走好~”凌语然轻声道,模糊了双目,泪水浸满脸颊,“这辈子不快乐的活着。”

我会为你走好接下来的人生,不会辜负你的执着。

隐隐感到有人在推她,她缓缓睁开眼睛,对上宛儿担忧的面色,“小姐是不是做噩梦了?”

凌语然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绣枕浸湿了一大片,便慌忙接过宛儿的手绢,“没什么,想起姜母了。”

宛儿眸子垂低,也流下两行清泪,“小姐不要哭,对身子不好,娘亲已去,宛儿只有您一个亲人了。”

“姜母好生安葬了吗?”凌语然抚上宛儿的脸蛋,心疼的为她拭去泪水。

“安葬了,老爷吩咐赵官家妥善置办的很周到。老爷其实也很担心小姐,将对您动手的家丁命人打断手脚,也一并责罚了大夫人,把家中掌事主位移交给二夫人。老爷还来亲自看望了小姐两次。”宛儿如是说道。

凌语然不可置否的轻笑,如果相对于以前的不闻不问,这确实算是天大的“关心”与“恩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