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瓣落在水面上,搅动一池春意。
娇笑嬉闹声不绝于耳,媚色生香,银烛翠屏,掩映人影交叠。
莺声唱罢,云雨骤歇。
女子冰肌玉骨,素手娇懒无力搭在床沿,指尖轻动,挑掉屏风上挂着的外衫,起身,随意搭在身上。
红裳婀娜,媚眼如丝,眼波漾漾,回头望眼帐中酣睡的男人,唇角划出个诡异的弧度。
地上铺满柔软的花,赤脚踩在花上微感凉意,女子却浑不在意。更奇怪的是她整个人压上去,花瓣表面连个褶子都没出现,就好像她由空气铸成,没有任何重量似的。
宽大的裙摆逶迤在地,她步步生莲,是道不尽的妩媚。
从殿中出来,原先热闹的庭中如今空无一人,花草格外繁茂。她一走出大殿,便听几声清脆鸟鸣,片刻后,两只身燃紫焰的小雀从天空俯冲而下,速度极快,她不躲不避,反而露出个笑,那鸟儿红喙尖锐,长得颇为凶恶,但出乎意料地没有攻击她,轻轻落在女子手背上,温顺地蹭了蹭。
她张开红唇,声音也如黄鹂般婉转动听,想来便是天上的仙音也不过如此。
“如何,还闹腾吗?”
身形较小那只焰雀抢先开口,叽叽喳喳叫了两声。
分明是鸟语,她好似能听懂一样,耐心地听着,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哦?”这倒是有点意思了。
魅声鸟的声音自带迷惑效果,更何况负责看守的都是她精心挑选的个中好手,随便捡出一只也能让地级高手陷入昏迷状态。看来驭兽宗这次是花了大手笔,把门中精英都给派出来了。
不过也好,越是厉害,吃掉之后提升越大。
焰雀周身被火焰包裹,寻常人触之则伤。她完全不怕,手轻轻搭在它们的羽毛上,来回地抚摸。
“走,去看看。”待她抚够,将笑意收敛,一双美目凶光毕露。
女子仪态万千地走下台阶,足尖在地上点了点,忽的消失在原地。
白光闪过,再睁眼时,周遭已是另一番景象。
之前葱郁的园林之景早已无处可寻,现在摆在面前的是一道冰冷的铁门,由寒铁制成数根尖刺,色泽冷峻,泛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寒光。
她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温柔婉转,纤细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那看上去牢不可破的大门便霍地往里打开。
与其说穿了件衣衫,不如说是一件精致的薄纱挂在了肩膀上。轻纱自中间半开,挡不住雪色与春光,腰肢纤细,像蛇一样扭动起来,哪怕只是简单的走路,也有千种风情妩媚。
焰雀扑腾翅膀飞到前面引路,越入深处,越觉阴森晦暗。
星星点点的火光骤起,仔细看去,竟是一只只裹着红焰的小雀。
石室中,鸟叫声、呻.吟声此起彼伏,合在一起显出某种难以言喻的味道。
她拍了拍手,压低声音道:“孩子们,都安静些。”一语既出,鸟声顿绝。
见大家伙儿这么听话,女子喜上眉梢,欢喜地说:“乖乖听话,待会儿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至于是什么好处……
凤眼往旁淡淡一扫,见右边石室中横躺数人,皆灵气充沛,身着华服,她不由露出个愉悦浅笑。
其中一人察觉到异样的气息靠近,睫毛颤了颤,费力地从黑暗中挣扎醒来,缓缓将眼睁开,看向前方模糊不清的身影,哑着嗓子,恨声道:“你是何人,胆敢得罪驭兽宗!”
他们手上戴着红绳银铃,但凡有点眼力的人都能看出这是驭兽宗的标志。
沼国第一大派的名声虽落在了碎玉山头上,可驭兽宗凭借着驯兽的独门秘法也是声名赫赫,势力极大,不论放在哪儿都能占据一席之地。
她凭什么,她怎么敢!
听他说完,绯衣女子乐不可支,咯咯娇笑起来。
她声音无比动听,哪怕此时他是阶下囚,受她钳制,也不禁心神颤动。
“你……”他似是还想说点什么,被女子毫不留情地打断。
“我是谁?”眼儿眯成条缝,红唇上扬,一字一句道,“我是要你命的人。”
话音刚落,身侧焰雀紫焰陡涨,身形不断胀大,一息之间变作一丈高,脸上羽毛脱落,半晌,化作张美丽动人的芙蓉面。
两只焰雀生得一模一样,娥眉轻扫,眸儿拢烟罩水,琼鼻樱口,即便放在美人扎堆的后宫也是不会黯淡的倾城色。
柔嫩的手指从它们背脊上滑过,女子厌弃地撇过眼,轻声说:“他废话真多,讨厌得很…便赏给你们姐妹俩罢。”
也许是还没习惯拥有人类的脑袋,它们张开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谢…谢谢…莺姐姐。”
男人还没明白她话里的深意,他发现之前看守在门外的那些鸟雀现在不知所踪,没有它们在旁边鸣叫,脑子好像清醒不少,力气也开始逐渐恢复。他心头一喜,迅速调动身体里储存的些许灵气至手中,想出其不意地擒下对面的女人。
咻——
有什么东西带着紫光疾速袭来。
他刚想看清,忽然感到脖子一阵刺痛,呆呆地往下看去。
唰。
头颅像球那样滚到地上,鲜血喷涌。
一根紫色的羽毛轻飘飘坠落,焰雀嗅到血腥味,脸上浮现出痴迷的表情。姐妹俩互相看了眼,僵硬地牵动嘴角,显然十分高兴。
这个男人好香,比以前吃过的人都香。
莺姐姐说过,味道越香的人类,吃下去对它们越有好处。把他吃掉的话,是不是很快就能变得和莺姐姐一样了?
“嘻…嘻嘻…”它们边笑边靠近,爪子往前一勾,他剩下的身体就直直朝这边飞过来。
焰雀把头低下去,隔着铁栏,深深呼吸了口。随即,啃噬声响起。
牙齿嵌进肉里,带出血花与碎肉。
滴答。
滴答……
血珠成串,一点点滴在地上。
牢房中还有些恢复神智的人,他们清楚地听见一切动静。老鼠爬过稻草,血液迸出身体,亦或是,牙齿啃在骨头上。那些声音非常微弱,放在平时,大概很少有人会去在意。可现在所有声音都放大数倍,无比清晰地回放在耳边。
他们什么也不敢做,甚至不敢抬一下手指,只能捂着嘴,咬着牙,静静地任眼泪流过脸颊。
这都是些什么怪物?在那个红衣女人面前,他们连出招的机会都没有!
极致的恐惧慢慢侵蚀掉大家的内心,在他们温热的心脏上狠狠凿开一个大洞。
察觉到周围不断汇聚的绝望,女子畅快地吐口浊气,眼底泠泠一片,似是愉悦,似是憎恨。
她卷起垂下的一缕青丝,在指尖反复把玩,道:“吃完之后把骨头收拾干净。”说罢转身出去,未走几步便从原地失了身影。
*
闻音殿内,祁安着了梦魇。
梦里,傅朝月那贱妇端坐高台之上,雍容华贵,不可一世。而他待在最偏僻的角落里,无人问津,独自饮酒。举杯的间隙,悄悄看向前方。与自己的处境截然不同,那边觥筹交错,欢歌笑语,毫无疑问是全场的焦点。
捏住酒杯的手更加用力,他满心愤恨,忍不住捏拳锤桌。
台上的女人瞬间投来凌厉一瞥,她高高在上,所示目光皆为睥睨。
看他,与看地上一只蚂蚁没有任何区别,那么冷,那么讥诮。
傅朝月微微笑起来:“今日是王爷大寿之喜,阿安这般不懂规矩,便罚你出去长长记性罢。”
她是沼国长公主,深受帝宠,向来说一不二,雷霆手段。一句轻飘飘的话,让他自云端跌落,登时从身份尊贵的康王公子变作偏远小城的城主。
什么城主?不过是个好看的牢笼罢了。
恨,滔天的恨意!
他发了疯似的抽搐,双腿乱蹬,身子止不住发颤。眼睛倏地睁大,目眦欲裂,仓皇直起身子,四处看了眼,厉声道:“莺姬何在,莺姬何在?”
绯衣女子拎着裙摆朝他跑来,到床前站定,身若无骨,往他怀里靠去,连声说:“公子,莺姬在这里。”
听到她的声音,祁安稍稍冷静了些,眼球上仍然血丝遍布。
他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紧紧握住女子的手,嘴唇嚅嚅:“我又梦到那贱妇了…梦中她还是那样恶狠狠地盯着我…凭什么,凭什么!”男人满脸痛色,声音抬高,呵道,“同样是父王的儿子,我的名字只是随随便便一个安字,他却要精挑细选,再三斟酌…不,不止是名字,全部都是他的,我什么也没有!”
功不唐捐,他叫祁不唐。而他,只是祁安。
莺姬将他环紧,脸贴在他胸膛上,心疼得无以复加。
“公子这般好,他们却都要欺负您!”她眸色沉沉,阴冷地说,“不怕,莺姬会为您讨回来的。”
属于公子的一切,她会一点不落的夺回来。
*
蒙山城城门口,万人齐聚,堵得水泄不通。
一朵又一朵鲜花从天而降,‘咻’的砸到人群中间。
花是挺香的,可成千上万朵聚在一起就不是美事了。晋简打了个喷嚏,立即封闭五识,脸色黑如锅底。
甄微自知理亏,悻悻道:“晋大哥,我错了…”
她那张神仙似的脸蛋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惹人怜爱指数飙升,周围顿时又是一阵尖叫。
顾清漪觉得自己快被眼刀子戳死了,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动几步,悄悄远离甄微。
她无奈地说:“甄公子颜色极佳,下次还是戴个帷帽为好。”
甄微也很委屈,她哪儿能想到古代女子有这么奔放。
旁边围的全是女子,上有三十美妇,下有七岁稚童,全部目光灼热,紧紧黏在她身上。
她打了个冷颤,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卫玠能被人活活盯死。
这堪比X射线的的视线谁能扛得住??衣服都快被盯穿了。
晋简实在看不下去,拔剑一挥,数丈外的参天大树从中间裂成两半,轰然倒地。
咚——
激起烟尘无数。
沉默几秒,随着一声冲破云霄的惨叫,人群慌忙哄散。
神雪归鞘,他抱剑,淡淡瞥来:
“还没享受够?”
甄微咽口口水,急忙道:“够了够了!”
抬眸,看眼前方黑雾笼罩的城池,他冷冷地说:“进城。”
剑在鞘中不安分的碰撞,晋简费了些力气才将它压住。
这里有强者,比那条蛇还要强得多。
他的剑已经开始兴奋了。
作者有话要说:姗姗来迟,自锤一下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