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重生

言尔雅看着哭得涕泗横流,不讲形象的郑贤妃,突然想起那个眼中含星,梨花带雨的郑筠筠。那时候的郑筠筠多好看呐,现在暗灰色的罗衣,头上仅仅一支玉簪子,很难想象当年的国舅掌珠,清丽多妍的样子。

跪在地上的人越来越多,锦贵人也在其中,她哭得最好看,可能是年轻的缘故。年轻的小美人么,做什么都是好看的,让人怜惜的。

事情都安排下去了,对于帝王丧仪,礼部和殿中省早有准备,因此并不显得纷乱。

锦贵人突然抬头看了言尔雅一眼,她的眼睛像含着露珠的花,颤巍巍的。

言尔雅有些担心,不知锦贵人想干什么,她一向是最识得时务的,可别最大的靠山倒了,反而要作妖。

“太后娘娘,您照顾先帝爷这么些时日,如今……”她眼泪忽啦啦地落下来,哭得情真意切,十分感人。

“还望您保重身体,节哀顺变,陛下虽年轻有为,只是还不曾有正妻,这后宫还需要您照管呢。”

锦贵人果然还是那个让人熨帖的锦贵人,这话说的颇有水平,用动作表达了对先帝爷的哀思,又用语言向言尔雅和新帝卖好。

言尔雅点点头,擦干眼上的泪,锦贵人主动起身扶着她往外走。

今夏不同于往常燥热,略带着热气的风迎面扑来,柔和地像母亲的手。

言尔雅走过御花园的鹅卵石小路,转过圆弧形的门,迈向自己的宫殿。

圆弧门在御花园的拐子上,那有一处视觉死角。

言尔雅一直不察,径直踩上了视觉死角处的西瓜皮。

突如其来的“次啦”一声,言尔雅踩滑了,带着锦贵人也摔倒了,好巧不巧,头磕到了园门旁的尖棱石块上。

言尔雅是第一个在皇帝病死之日死掉的皇后,也是第一个还没正式当上太后就死掉的准太后。倒下的时候,言尔雅还在想,也不知道史书会怎么写?希望不要误认为自己是殉情,毕竟她对皇帝其实也没多少情分。

深夜,驿站,言尔雅从噩梦中惊醒,她像失了魂一样,直直地坐起来,守着她的丫鬟立刻往外跑去。

“大公子,大公子,小姐醒了。”

言尔雅一时没有意识到周围环境的变化,她呆呆地坐着,伸手摸摸自己的脑门,没有伤口,明明刚才磕到了头,没死倒罢了,居然没有伤口?

言尔雅有点高兴,做母后皇太后嘛,很轻松的啦,至少比做皇后轻松。

她张口,刚想叫碧荷,碧荷是她的丫鬟,陪她在深宫二十多年。

这才发现,所处之地并不是深宫。

床上是蓝色缠枝莲的印花被,幔帐是用了多年的土黄色。

刚才耳边,似乎有人叫什么大公子?言尔雅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这样的称呼了。

远处,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踢踢踏踏,来人似乎身体不太好,还伴有咳嗽声。

他推门走进来,借着昏黄的烛光,言尔雅看清来人,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忽啦啦往下掉。

她跳下床,却因为大病初愈还发软的身子差点跌一跤,幸好那人过来,抱住了她。

言尔雅径直扑在他的怀里,悲悲切切地哭,似乎要把这些年的委屈,一起哭出来。

这是她的长兄,待她如珠如宝的长兄,死在天和十二年的长兄,她已经十多年未见的长兄。

言尔钧抱着妹妹,温柔地摸摸妹妹的头发,从脑后到脊背,摸到一手的汗湿也不在意,明明他是最爱干净的人,不过是因为怀中的是他照管到大的妹妹。

“莫哭了,待会儿头疼,哥哥在呢。”

“哥,我好想你。”

言尔钧不疑有他,只以为妹妹大病初愈突然爱娇起来,低声和她说话,小声哄她。

这个时候的言尔雅不过十三岁,想要的也不过是吃什么,玩什么罢了。

言尔雅泣不成声,一边摇头一边哭,千头万绪,她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她不知道眼前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假,兄长的怀抱一如往昔温暖,让人贪恋的温度,如果一切是场梦的话,她情愿永远不要醒来。

言尔钧哄了好一会儿,终于把抽噎着的妹妹哄睡。

将妹妹的手臂放到被子里,盖好别着凉。

言尔钧终于松了一口气,妹妹不像他,身体一向康健,突然高热起来,来势汹汹,这前不着村,后不找店的地方,就算飞马报京城,也怕有些珍贵药材一时间凑不齐,幸好妹妹熬过来了。

翠荷守在门外,见大公子出来刚要出声行礼,言尔钧抬手制止,“嘘”,他将手放在嘴唇中间,“雅雅睡着了。”

碧荷躬身行了礼,言尔钧先拢了拢身上的毛领子披风,披风用银色的丝线勾了些暗纹,远处不明显,细看才觉出精致来。

“你守着她也要多穿些,这日子,阴冷得很。”言尔钧袖子拢了手,往自己的房间去了。

碧荷点点头,推开门,门发出吱呀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