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灰蒙,如老旧电视机里带着星子的画面。
顾朝明习惯性地看向窗外,窗外夜灯滑过,冬天夜冷,路上行人不多。
车上空调开到有点闷热的程度,顾朝明棉服里露出点点蓝白色的校服衣领。离开那颗树叶落光的树下,顾朝明只穿着打架时单薄的校服,林见樊怕他着凉,硬是要他把棉服穿上。
套上棉服,棉服里的校服领子翻起,林见樊伸手捏住翻起的校服衣领,细心地将校服衣领塞进顾朝明的棉服里。
手指微微触碰脖颈上的皮肤,顾朝明不自然地吸气,屏住,像是泡在浴缸里捏着鼻子憋气,鼻子一松便会溺水。
顾朝明也抬手整理自己的领子,自己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偶然,整理衣领的手指触碰到林见樊还未移开的手指。
手指相碰,顾朝明从不是退缩之人,面对别人怪异的目光,他都是直接用更为凶狠的眼神还回去。面对触碰到的林见樊的手指,林见樊默默移开,顾朝明假装无意地跟上。
皮肤触碰之处,在渐渐暗下来的空气中刺啦刺啦炸出一路细小火花。
林见樊默默收回手,顾朝明还追上去。在林见樊将手放下之前,抓住林见樊的手掌,一副小孩游戏胜利的自豪笑容:“抓到了。”
公车停站,顾朝明走下车,双手抬起再次整理整理没有翻起的校服衣领,嘴角带着以前他所嘲笑的苏炳脸上的笑容。
路灯早已亮起,顾朝明踏进小区没有直接回家,他如往常一样停在自家单元楼楼下,仰头看向自己家的窗户。
窗户里透出和街边路灯一样的光亮。
屋中灯光只点亮一扇窗,被点亮的窗户在冬夜纷纷亮起的窗里平平无奇。灯光轻盈,似毫无重量,却如千斤铁锤,一锤将顾朝明所有的好心情全部砸烂。
顾朝明如石雕沉默立在楼下许久,望着楼上被点亮的窗,望着楼上那个人回来的痕迹。
踩着小区水泥地上的小石子,石子与地面、鞋底摩擦。冬夜里风不大,却冷,顾朝明想上楼去避寒,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突然回来的顾涛。
顾涛忽然对他的好,顾朝明接受不来,也接受无能。薄薄的一百块钱与对不上号的关心并不能一下抚平十七年来在顾朝明心上留下的坑洞。
有些东西一旦留下了,就永远填不平了。
顾朝明不知道自己是该接受还是该像以前一样躲避。他还未接受,顾涛就已经把他遗忘在门外。
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再给他机会。
顾朝明淡然踢走鞋底碾压的石子,他转过身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一眼亮灯的窗。
算了吧。
冬夜风凉,将顾朝明的心吹冷。
顾朝明只不过祈望拥有一个如窗中透出的光亮一般温暖的家。
太难太难,顾朝明转身朝亮灯的小卖部走去。
顾朝明没有像往常一样将自身的孤独埋藏进自己不可告人的内心森林,他拿出手机解锁,给林见樊发去一条信息。
“学霸,到家了吗?”
林见樊和他聊天总能拥有苏炳秒回的能力。消息刚发出,顾朝明就收到林见樊的回信。
“到了,你呢?”
“刚到家。”
看,他不是一个人。
冬夜冷风,亮起光的屏幕是顾朝明冬夜里的春。
阳光热烈,草长莺飞,春山如笑。
繁花似锦。
手指在屏幕上飞舞,嘴角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总是会不自禁地勾起,双腿迈向小卖部的方向。
顾朝明专注回复林见樊的消息,没有注意到对面拖拉着冬日拖鞋朝小卖部小跑而来的黑影。
快走至小卖部门口,听到拖鞋跑步的声音,顾朝明才从手机屏幕里抬起头,朝声音来源处看,用手机屏幕的光照向来人,希望看清楚是谁。
一个半熟悉的身影停在顾朝明面前,顾朝明放学后才见过他。不过这个学期没怎么见过他,因为不在一个学校,两家也没有来往,住在同一个小区碰上面也不打招呼。
看清来人是谁,顾朝明想想还是像以前一样没理他,放下手机后径直拉开小卖部的铁门,掀开帘子走进去。
小卖部里关得严实,暖气、二手烟都没处跑,一走进便闻到暖气中积压的二手烟气味。二手烟在暖气中徘徊,抗争。
“哟,两个帅哥来啦。”
“朝明,你爸今天可回来了。”成姨拉着塑料椅放在柜台后说。
看到楼上亮起的灯顾朝明就知道顾涛回来了,顾朝明只应一声,问:“他有没有赊账?”
成姨摆手道:“没,都给了。”
这次还真给了?顾朝明有点不相信地再问一遍,成姨还是回答“给了”。
顾涛不赊账也是稀奇,以前就算有钱,能让顾朝明出钱顾涛定不会自己出。
既然顾涛不赊账,顾朝明也不用还钱,顾朝明不想回家,在小卖部货架上看看有什么想买的。
“周函又来替你爸买烟啊?”成姨打开柜门熟练地拿出一包烟。
从刚刚在小卖部门外遇到顾朝明,周函便关注着这个他们小区里出名的“和他爸一样的神经病”。
成姨问他话的时候,周函正盯着货架前的顾朝明。
“对啊,老样子。”
顾朝明随便买了点东西撩开小卖部的门帘,站在货柜边的周函一看顾朝明要走,连忙和成姨说一句“成姨,我先走了”,快步追上前边的顾朝明。
呼吸到外边冬夜里第一口冷风,放下帘子,拉开铁门,周函叫住他。
“顾朝明。”
顾朝明闻声转头看向后边的周函,停住脚步。
“怎么了吗?”顾朝明在黑夜中神情平淡地回问。
不用太看清他的脸,语气已经透露出他的淡漠。
“……呃……呃”周函摇摇头,“没事。”
“没事那我就先走了。”顾朝明转身欲走,想了想还是又转过身对站在不远处的周函说一句:“今天还是得谢谢你,帮我说话。”
顾朝明对周函不了解,周函也同样对他了解不多。周函对顾朝明的了解来自于劝他远离顾朝明的父母,来自身边邻居杂七杂八的话语。顾朝明只将周函当小时候打过架的小孩,没想到今天他还会帮自己说话,顾朝明想了想还是说声谢谢。
周函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挠挠头:“没事,没事。”
除了没事,周函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回答。
顾朝明说完转身,身后的周函再一次叫住他。
风起叶摇,顾朝明感觉到一丝冷意,手插进棉服口袋问再次叫住他的周函:“你有事?”
周函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点点头说:“我是有些话要和你说。”
“和我?”
顾朝明听后疑惑,一个几年没说过话、形同陌路的人,在一天夜里突然有些话要和你说。
“挑重点说,外边冷。”
“那去楼道里说。”周函提议。
“成。”楼道里避风,总是暖和些。
顾朝明提着塑料袋往自家单元楼走去,周函跟在后边。
走进楼道,顾朝明站在阶梯下问:“什么事?”
走进楼道的周函自己也没组织好语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表达些什么,只知道有些话需要对顾朝明说。
“呃…就是,我妈说我们俩小时候好像打过架?”周函问。
顾朝明以奇怪的眼神瞟向没有亮灯的楼道中的周函。
“打过,怎么了?想问我证实一下?”顾朝明问。
周函一脸“我没那意思”:“也不是证实,就,就我也不太记得了……”
原来在自己内心永远不会淡忘、代表着童年阴影的“百鬼夜行”的夜晚,在其他人的记忆里已经被海浪冲刷得一干二净,连遗体也被卷入海的最深处。
自己身上的一块疤,只是别人世界里的一片叶落,无足轻重,无需记起。
顾朝明勾起一边嘴唇轻笑一声:“所以呢?”
“所以?”周函临时组织能表达出自己模糊想法的话语。
“我也是小时候听我妈的,他说不让我和你玩,我就不能和你玩。其实小时候和你打架的事我也没太大的记忆,所以在路上看到你吧,也没多大仇多大怨的感觉。”
“但有时候在路上见着你也只能装作没看见,总觉着心里有点不舒服。回家听我妈说你,我心里还有点过意不去。其实我有时候也想和你做朋友,就路上也能打招呼的那种朋友。你记得小时候的事,可能我小时候真的做了什么坏事自己却忘了吧,但我现在对你没什么敌意,就不想我们之间有这么一个模里模糊的隔阂的东西。”
“我觉得说出来会比较好一点。”周函最后说。
周函也并不知道自己这种想法算什么,只是每次遇到顾朝明,明明在一个小区,也认识这么多年,只有看到他是需要像看到陌生人一般。周函内心没有以前的故事,心里过意不去。
听完周函一大段表明自己想法的话,顾朝明不禁低着头看向地面。
望着漆黑的地面顾朝明笑一声:“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叫住我就这事?”
顾朝明似笑得不屑,又似轻松。
无人知他的假装与无措。
并不是像林见樊那样的无措,他只是面对周函一番道歉不像道歉、解释不像解释的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需要他发挥嘴皮子能力的时候他的嘴巴却只会逃避本该正面表达的情绪。
周函不知如何准确地表达自己内心这种过意不去的感觉,顾朝明不知如何描述自己听到周函这些话后的感觉。
许是已经长大,许是内心被他人的眼光磨硬。
周函的一番话不是使顾朝明世界地动山摇的巨石,但也绝不是一吹而散的尘土。周函的话是一滴水,渗进顾朝明内心的森林。
“说完了那我上去了。”顾朝明提着塑料袋,心上隐隐地羽毛般地欢心。
“嗯,你上去吧,我们现在是朋友,下次我和你打招呼你一定要应啊。”周函说。
“行。”
手插在口袋里上楼,还没上一层,走到拐角处周函再一次叫住他。
“顾朝明。”
“什么事?”顾朝明停在楼梯转角,看向漆黑楼道中借着夜光可大概看清的周函。
周函张张口问:“你和林见樊到底什么关系?”
顾朝明对提问的周函留下一个不明所以的笑容,笑而不答,消失在拐角。
周函在楼道里学着顾朝明的笑容笑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和余杭伟打架的第二天一早,顾朝明就觉得今天有点怪,同学们总有一股要问不问,光憋着,偷偷看他的气息。
疑惑着接受班上同学们的目光洗礼走进教室,顾朝明先看一眼林见樊的位置,林见樊安然地坐在位置上。
和林见樊打完招呼坐在位置开启认真学习的一天,期末考试临近,见到刘意时谈起的圣诞节也悄然而至。
这个星期,恰巧星期天。
顾朝明做英语完形填空看到MerryChristmas这个单词,抬头看向隔着几张桌子同样也在认真做作业的林见樊。
圣诞节?顾朝明望着林见樊的背影。
上完上午第一节课顾朝明终于知道为什么今天班上会被一股奇怪的氛围包围。
余杭伟昨天被他踢到的腿还不利索,走起路来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前行。脸颊不知道是不是冰敷,还是做了什么紧急措施,一晚上脸上的红肿就消下去了。昨天被打,余杭伟不想自己的惨状被传播出去,拖着不太利索的腿也假装出没事人的样子。
好像是消停了。
余杭伟不想自己被打的惨状传播,努力维持出平常的样子,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可偏偏有人不放过他,一个晚上将他被顾朝明打的事情你传给我,我传给你,传遍全班。昨天晚上不知道的,今天早上听听班上的闲聊就能知道。
顾朝明都是别人来问他,他才知道的。顾朝明自然成为余杭伟怀疑传播他丑态的第一人选,奈何昨天被打怕,不敢再硬刚。而顾朝明第一个怀疑的人则是吴善。吴善那张缝不上的嘴,上三道扣都能给你抖落出去。他嘴巴胆大的程度可比他身体的胆大程度高得多。
昨天肯定挣扎很久,一边怕被打,一边又忍不住爆料,根本压不住秘密地说出余杭伟被打的事。顾朝明觉着不带有色眼镜看的人肯定都会怀疑吴善,不过看余杭伟这个猪脑子,鱼记忆,肯定已经被吴善的花言巧语给蒙在鼓里,以为是他在班上炫耀呢。
不关心的事顾朝明不去管,一点心思也不给。要是余杭伟再来闹,不过是又将昨天的事重演。
得知昨天顾朝明不和他们回家是去应余杭伟的战约,并且把余杭伟打得落花流水之后,苏炳跑过来一顿盘问,盘问后猛夸。
“你这是在替全班出气啊。”苏炳说。
顾朝明没想过给全班出气,他那时候只想着怎么文明地让余杭伟远离林见樊。
想要文明解决,最后还是使用暴力。
“你消息慢了啊,你以前消息不挺精通的嘛,现在才知道?”顾朝明甩甩手背拍拍站在桌边的苏炳。
“我这不努力学习去了嘛。”苏炳说。
“说谎话不打草稿,吹牛皮不怕牛皮爆。”
“你滚,等我期末考,让你们看看我真正的实力,那时候别哭着求我当你爸爸。”
“就你?”顾朝明坐在位置上抬眸看向苏炳,满眼的不相信和等你期末出丑。
“咋滴,还看不起我?告诉你,我可是未来的学霸。”苏炳说。
“梦里的学霸吧,我劝你做梦更实际一点。人家学霸都是说‘我不是学霸’什么的,哪像你,整天把‘我是学霸’挂嘴边,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你是学霸。”
苏炳不屑地哼一声:“你可别给我这装了,谁还不知道你说真学霸时想的是谁。”
顾朝明抬眸瞥苏炳一眼:“滚啊,别瞎说。”
苏炳一脸我看你还装的窃笑,手臂搭上顾朝明的肩:“这个星期天就是圣诞了,你们俩有没有什么计划啊?”
苏炳已经默认他和林见樊在一起了,顾朝明送苏炳一个“快滚”的笑容。
苏炳坚持不屑:“哟哟哟,孤寡老人的春天来了。”
顾朝明终于忍受不了苏炳这戏精加逗比,一本书盖他脸上。
苏炳还可怜兮兮地说:“顾帅欺负我,我要去向真学霸告状。”
说着苏炳就从教室后门跑上走廊。
林见樊被老陈叫去办公室谈话,还没回来。顾朝明转身朝苏炳吼:“你给我回来!”
跟着苏炳走出教室,准备抓着他一顿“教训”,苏炳看顾朝明追出来撒丫子跑。看到走廊上上厕所回来的岑西立,苏炳一溜烟跑到岑西立身后:“西立,请求支援,快保护我,顾帅他欺负人。”
岑西立无奈得像个老母亲带着两个心智与身高不符的傻儿子。
“西立,你让开。”顾朝明对岑西立说。
苏炳又使出以前经常用的骗人那一招,指着顾朝明身后:“真学霸!”
“又想骗我。”
顾朝明“身经百战”才不信他,直到岑西立确定地和他点点头,顾朝明才转过头去。
苏炳这次竟然没骗他,林见樊从办公室门口出来快要走到自己班级。
顾朝明一见林见樊嘴角立马勾起,朝林见樊挥手让他过来。
林见樊从办公室走出来后脚步并不轻盈,眼睛里也没有早晨顾朝明和他打招呼时的神采。他们如此热情招手,林见樊抱起自己的笑容,轻轻小幅度挥挥手表示自己不来了。
“这……怎么感觉他有点怪怪的?”苏炳看着林见樊进去后空荡的教室后门,再看向脸上笑容逐渐消失的顾朝明。
“别多想了。”岑西立拍拍顾朝明的肩。
放在以前林见樊肯定会灿烂笑着小跑过来加入他的阵营,可现在林见樊只是拒绝一下走进教室,顾朝明觉得心里好像一下空了,少了一块什么,不是平常的样子。
顾朝明一节课怅然若失,手指握着水笔抄笔记,眼睛越发往林见樊那边撇,像是多看几眼便能获得林见樊为什么不理他的答案。
上课偷看好几眼,连任课老师都走到桌边敲他的桌子提问警告。
被提醒的顾朝明一面认真听讲一面用水笔戳着课本,课本上留下不少分布不规则的黑点。
“你这点芝麻呢。”岑西立看他课本上撒倒一片“芝麻”。
顾朝明也不去问岑西立林见樊为什么突然对他们这么冷淡。也算不上冷淡,人家只是拒绝了你一下,这就算冷淡了?
顾朝明自己一个人在课本上点芝麻,不解地看一眼认真听课的林见樊,再转头看一眼自己身边同样认真听课的岑西立,想起早晨听到班上人传他昨天放学后与余杭伟的事。
“我知道了!”
顾朝明不再点芝麻,仿若名侦探柯南获得主要证据一下想通作案手法。
顾朝明一声不大的“我知道了”喊出来,吓了认真听课的岑西立一跳。
岑西立悄悄问:“顾帅,你知道什么了?”
顾朝明一节课心不在焉、怅然若失的表情一下消失不见,全都化为嘴边和瞳孔里的甜蜜笑意。
顾朝明心里含着一颗蜜桃味的糖果,甜味从身体上的每一个毛孔散发出来。
“你和顾朝明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课间跑操后,林见樊和李兆、刘小胖一同上楼,刘小胖消息灵通,听闻顾朝明与余杭伟昨天的事,趁着跑操顺口问一句,却得到林见樊出人意料的回答。
“我和他没什么关系。”林见樊说。
冬日冷风灌入人挤人的楼梯,冷风都不得不让道。林见樊的语气像是不满冷风的让道,嫌自己身边太热,一句话将自己身边的气氛冰冻起来。
上楼推搡,在人群上空徘徊的冬日冷风送来身后顾朝明的一声咳嗽。
顾朝明和苏炳、岑西立一起走在林见樊后边,本想上去打个招呼却听到林见樊这么一句。
苏炳的“别伤心,林见樊肯定不是这个意思”都已经准备出口,可顾朝明却仿若没有听到林见樊说的话,伸手扯住林见樊的帽子,慵懒地说:“我走累了,让我拉一下。”
几人皆不知这两人什么情况,四双眼睛互相你看我、我看你地乱看几眼,一个个都是“我不知道啊”的表情。
一直拉着林见樊的棉服帽子上楼,随着上楼人流分散,周围人逐渐减少,空间扩大,顾朝明像往常一样自然地由林见樊的帽子上移到林见樊肩膀上。
余杭伟坐在位置上看到顾朝明揽着林见樊进教室,假装没看到。
几人都为林见樊和顾朝明一时怪异起来的相处方式而奇怪,顾朝明吃完饭后在座位上写作业时也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选择他觉得最快捷、最有用的方法——买酸奶。
扔下笔,在岑西立“去哪?”的询问下,顾朝明丢下一句“小卖部”,从教室后门跑出去。
专门记着林见樊上次在超市提过的酸奶,在小卖部买完酸奶,没想到正好遇见走在路上的林见樊。
林见樊一个人走在前边,顾朝明看着他的背影悄悄走过去,尽量不发出声音,拍拍他的肩逗他玩。
路边风回树动,林见樊转头不见人,再回头眼前多出一瓶酸奶,酸奶被一只大手拎着。
林见樊望着那双提着酸奶的大手,顾朝明从他眼睛里读出渴望与压抑。
顾朝明刚想说“你还不接,我手都举累了”,话还没出口,林见樊接过他手中的酸奶。
这是忍不住理他了?
上午林见樊几乎没和他说过一句话,全都是拉远距离的点头和转移视线,上楼搭上他的肩他也不说话。若不是想通了,顾朝明还以为他穿越回林见樊刚来的时候呢。林见樊刚来的时候也比现在热情。
既然林见樊接过了酸奶,顾朝明换副说词:“上午不是说和我没关系吗?怎么又接我酸奶?”
林见樊抬眸看着他,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办,眼中尽是小孩般的无措。
被顾朝明一说,林见樊思考一会竟然将拿过去的酸奶塞回他手里。
顾朝明忍不住笑,稍微用点力气作为惩罚拍拍林见樊的脑袋:“和你开玩笑的啦。”
顾朝明给林见樊插上酸奶吸管递给他:“拿着,给你的,都喝掉。”
顾朝明伸着手,林见樊没有接过反而低头喝一口。
看着林见樊低头含住吸管的嘴唇,顾朝明不自然地眨眨眼。
等林见樊喝完一口,顾朝明硬把酸奶塞进林见樊手里,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其实心里独自炸开一朵烟花,在脑海里轰鸣。
顾朝明不禁咧着嘴。
顾朝明和林见樊一同漫步在学校过道上,冬日冷风吹刮,路上行人甚少,只有路边挺拔的树木作伴。
林见樊握着酸奶,慢慢说:“上午的事,对不起,我不是真心的,我就是…就是……”
林见樊说得结结巴巴。
顾朝明侧眼看向身边努力解释的林见樊,替他说:“就是怕我因为余杭伟这事被他们乱说,对我不好,所以你就觉得不理我,装出和我关系不好的样子对我更好,对吧?”
林见樊抬头看向顾朝明,惊讶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想法。
顾朝明自恋地问:“我是不是很聪明?”
林见樊认真地说:“嗯,聪明。”
顾朝明大笑起来:“你这招西立都用过了。”
“他以前也因为不想连累我和苏炳,所以不和我们说话,对我们特冷淡,我们当时还以为他得抑郁症了,还查了很多关于抑郁症的资料,哈哈哈哈,你是不知道我们当时有多搞笑。”
顾朝明欢快地解释,为林见樊不再像上午那几节课一样冷淡而高兴。
顾朝明等着林见樊的回答,林见樊却忽然转移话题:“星期天是圣诞节,我想……”
圣诞节?
想起今天做英语阅读看到的MerryChristmas,想起刘意的话,顾朝明是想约他出来玩的。
林见樊话没有说全。
他试探着,期盼着。
期盼的眼神中,顾朝明补全林见樊没有说完的那句话:“圣诞我想约你出去玩,一定要来啊,真学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