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曦,你总算出来了。”安倍晴明见她动了两下眼珠,终于长舒一口气,放下了摇个不停的铃铛。
阎曦醒来后,一直被握在她手里的长弓像是有了意识一般,蓦地从她手中挣脱出来,径直飞到了源博雅身前。
长弓在手,源博雅如有神助,他站在房梁上,以气为箭射杀了好几个妖怪。
那些妖怪在碰到箭时,化作黑气消失在半空。
“晴明,这是怎么回事?”阎曦放眼看去,只见无数妖怪从门缝、窗户涌入,一点一点侵占神乐的房间。
或爬或飞,都跟不要命了一样,朝他们扑来。
这些妖怪,不,它们甚至不能被称为妖怪。妖怪生来便懂趋利避害,尤其是低级的妖怪,在碰到阴阳师的时候,下意识的反应就是逃避,不可能像飞蛾扑火一样源源不断的冲向他们。
正因为深知这个,阎曦才意识到眼前的情况是多么棘手。
安倍晴明双手齐上,一只手画阵,一只手挥剑。
术法的光芒和长剑的清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面巨大的网罩,只要妖怪冲过网罩便会魂飞魄散。他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水,抽空回道:“我也不知道,你进入乐儿梦境后没多久,这些小妖就出现了。它们跟疯了一样扑过来,不死不休。我实在没办法才把你召回来。”
“能不能想办法出去?一直杀下去不是办法。”
站在房梁上的源博雅回答说:“不行,客栈被封住了,根本出不去。”
被封住了?
这些低级小妖哪有能力把这么大的一个客栈封住?
阎曦忽的记起她在进入神乐梦境前体会到的那股不同寻常的感觉,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心中出现:“恐怕这群小妖后面还有个更大的妖怪,就等着我们精疲力竭好坐享渔翁之利。”
“更大的妖怪?!”晴明眉头皱得死紧。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源博雅收起弓箭,自房梁上跳下。“我先开一个结界,能撑一会儿是一会儿,我们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安倍晴明点头应允,脚步变换挡在源博雅身前,以身为盾助他撑开结界。
这一幕刚好被全力奋战的阎曦瞥到。
我放下手中护我性命的武器,把最脆弱的后背交给伙伴。
我则握紧我手中的刀剑,哪怕用身体做挡箭牌也要护同伴安好。
一个人可以把自己性命交付给另一个人,另一个人也可以不计后果的接受这份交托。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只有无比的信任。
阎曦从小到大向来喜欢独来独往,她也习惯了无牵无挂,天地任我行的自由。
可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能够拥有一个默契到这种程度伙伴,简直是一生之幸。
……
不多时,源博雅已将结界撑开。
果然是因界术而名满神州的阴阳师,一个薄薄的结界就能将这么多妖怪抵御在外。哪怕他们不停的冲撞,结界依旧完好无损。
趁着这松口气的时间,源博雅终于能问一问自家小妹的事情:“小曦,你在乐儿的梦境中看到了什么?她一直昏迷不醒是不是因为食梦貘?”
被他这么一提,阎曦才想起来她在神乐的梦境中看到了梦境狭间,那个不应该出现在平常人梦中的东西,她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博雅,神乐之前也昏睡过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
阎曦点点头,才回答道:“一开始我以为是食梦貘侵食了神乐的梦境,导致她迷失在梦境中一直无法走出,才会昏睡。可我刚才进入神乐的梦境后才发现,虽然食梦貘吞食过她的梦境,可她昏睡的原因却不是因为这个,而且,”她顿了一顿,谨慎斟酌了许久才开口问源博雅:“神乐的梦境中有鬼魅存在的痕迹,我怀疑她曾经被鬼魂夺过舍,不知道你有没有察觉到异常?”
她问的时候其实有些犹豫,毕竟身为阴阳师却反而被鬼魂夺舍,是阴阳师之路上的耻辱。
尤其是像源家这种阴阳世家,最看重的就是名誉。
不出所料,源博雅果然回道:“没有。”
阎曦虽在幻境中呆的时间不长,可她深谙这些世家表面光鲜内里残酷的门道,一直被当做继承人来培养的子弟沾上了污渍,想想也知道他们会有多么惨的下场。
神乐是源博雅的妹妹,哥哥疼惜爱护妹妹,自然不愿将这种事情宣口而出。
不知是因为阎曦的表情太过了然,还是因为别的,他又加重语气再次解释了一遍:“乐儿是我的妹妹,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这件事情攸关她的性命,我不可能说谎。”
阎曦先前肯定的念头被他这一番解释动摇。
情真意切,句句中肯。她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
难道,真的是自己判断错了?或许其中还有自己没有察觉到的原因?
她现在也不确定了。
阎曦抿唇道:“既然博雅这么肯定,那就是我想错了,抱歉。”
“没事,我知道你是为乐儿好。”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客气来客气去的?”安倍晴明用剑顶着结界,吃力的扭头喊道:“当务之急是先想出办法离开!”
尾音刚落,就有一个小妖怪顺着缝隙钻了进来,呲着牙瞪着眼睛咬向安倍晴明。
他挥手挡开,额间的汗珠随着动作在空中划了一个弧,滴落于地:“结界快要撑不住了!”
源博雅沉思一瞬,将躺在床上的神乐交给阎曦,面向安倍晴明嘱咐道:“晴明,你和小曦带着神乐先走,我来断后。”
“你开什么玩笑?”一向温文尔雅的安倍晴明头一次怒显于色:“就你那点法术,能断得了后吗?让你断后就是让你送命!你带着乐儿离开,顺道腾出手把客栈的结界解开,剩下的都交给我。”
“晴明!”
“博雅,这是最好的办法。”他倏而转向阎曦,眼眸之中皆是恳求:“小曦,快带他们离开。”
他们和安倍晴明分开后,围攻他们的那群小妖也兵分两路,或许是看他们人多,只有一小部分小妖跟了过来。
源博雅背着神乐搜寻结界出口,阎曦则紧跟在他们身后清理小妖。
明明一开始神乐的房间离楼梯口不过几丈的距离,可现在他们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在二楼转了许久都下不去。
“小曦,这里被施了斗转星移阵,不管我们往哪走最后都会走回这片地方。”源博雅警惕的看一看四周,低下头嘱咐道:“现在开始,你跟着我的脚印,我走到哪你跟到哪,万万不可迈错。”
阎曦点头,仔细跟着他的脚步前进。
没过一会儿,前方就出现了楼梯。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下楼的时候,巨大的鼓掌声从四面八方忽然传来,震得人耳膜发胀。
跟随掌声一同响起的,还有一道阴郁宽厚的声音:“倒是小瞧了你这阴阳师,竟然三步两步就破了本座的阵法。”
说话的是一只体型庞大的妖怪,四腿像虎,身形似熊,还有一条又粗又长的尾巴。毛发虎虎生威,凛气成风。
“食梦貘?”阎曦惊呼出声。
在她的印象中,食梦貘一妖虽然长相可怕,无比精通幻梦之术,但他们和阴阳师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如今怎么会主动攻击阴阳师?
“小丫头,”食梦貘用鼻子呼出一口粗气,懒散的抬了抬前爪:“本座的目标一开始只有这俩小子,谁成想你今天非要过来送死,那就只好连你一起收拾了吧。”
他刚说完,前爪就如旋风一般朝阎曦盖去,带着不可抵抗的威力。
阎曦脚底生风,一手撑地弹跃而起,速度如鬼魅般寻不到痕迹,她在空中跳了几个来回,而后立到了原地。
表情轻松中带着挑衅。
她嗤道:“你就这一招?”
右手却不漏痕迹的背在身后朝源博雅打暗语:我留下,你找机会离开。
“是又如何?”食梦貘笑了一声,突然道:“小丫头,最可悲的不是蚍蜉撼大树,而是明明知道无法撼动大树却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他迅速跃起,在阎曦还没有看清楚的时候就出现在了源博雅身前,干脆利落一掌,他就被推到几丈以外。
为了保护身后的神乐,他硬生生在空中换了个方向,以己为垫。
落地之时,一口鲜口哽在喉咙口。
食梦貘讥诮道:“我活了上千年,你那点小把戏妄想骗得过我?”
说完就抬腿而上,来势之猛,速度之快,阎曦根本无力逃脱。妖刀姬又不在手中,她连抵抗都没有办法。
她瞪大眼睛,亲眼看着食梦貘的脚掌一寸一寸逼近她。五尺,两尺……掌风已挨到她的头发丝。
就在她紧闭双眼护住脑袋的时候,脚下的木板突然垮塌,出现一个大洞,她从洞中掉落,掉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阎曦有一瞬间的愣神,下一瞬想从怀抱中逃离的时候,那人却把她抱得更紧,细细匝匝的呼吸声缭绕在耳边,然后是一声满足的喟叹。
“曦曦莫怕,吾来了。”
——曦曦,吾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少女心发射,bi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