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很安静,夏天就快过去了,蝉鸣声都少了很多,石昊合眼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似睡非睡之间仿佛回到了初见时墓地那个夜晚,他总也忘不了月光下她安静睡着的样子。
“你回去吧,我守着这儿。”应该是王柏来换班了。
刘立懒洋洋道:“怎么来这么早啊,王爷在里面发呆呢,也没啥事我不急着走。”
于是两人在廊下倚着门框,一边一个闲聊起来。
“下午老马来了,说是要请旨带兵剿匪,王爷说离开官道十山九匪,我立刻就想起你昨儿跟我说小胡侍卫要去投水寻死的事,照我看呐,他根本到不了浑水河,就被土匪弄死了。”刘立抱着胳膊,声音有些忧虑。
小胡侍卫!
他们是在说她?这几个字让石昊从茫然中惊醒,不受控制地起身走到门扇后去倾听。
王柏:“别瞎扯,我什么时候说她要去寻死了?”
刘立:“那不是你说的嘛,说小胡侍卫在城外找人打听去浑水河的近路,你说他大老远往浑水河跑,不是投水自尽难道是去哪吒闹海?!”
王柏显然不服气:“那也不见得就是去寻死啊,说不准人家就想去看看呢。”
“我也觉得他不是真心寻死,”刘立拿手指搓着自己下巴,揪着眉头道:“我琢磨着,他是想让王爷去哄他回来,你看啊,这真想寻死的人是不会这么折腾的,一根裤腰带往房梁上一挂,再过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小胡侍卫这么大费周折,到处跟人打听怎么去浑水河,这意思多明显啊,那不就是在说:哎呀死鬼,我想不活啦,我要去死给你看,你怎么还不来拦着我,啊呀呀,你个负心汉哪。”
刘立这样翘起兰花指,扭着腰身捏起嗓子学了几句,把王柏给逗乐了:“还别说,你这样扭起来,倒是让我想起厨房肥总管的媳妇儿,她每次跟肥总管干了仗,就是这么寻死觅活的。”
说完他想起自己被王爷逼着跑去问肥大厨老婆女子月事的情形,被肥大厨拎着扫帚打出来那回,王柏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那可不,只要肥总管一服软认错,两人立刻又如胶似漆了,那腻歪的呦。”刘立想了想,肯定地说:“要不你进去劝劝王爷,让他低个头把人哄回来吧,小别胜新婚。再这样由着小胡侍卫往前走,说不定真被山大王掳走先那啥再那啥了。”
“……”王柏连连摇头,“要去你去劝,我可不敢。”
“你去,你皮糙肉厚抗打。”
“什么话!”
两人正吵吵着,哐啷一声门开了,石昊像座冰雕一样立在门里瞪着他俩,周身弥漫着冷迫压人的杀气,正在扯淡的两人立刻站直了,大气也不敢出。
“她去哪了?”
“禀王爷,我派眼睛盯了她两天,昨日离开客栈出城往南去了,路上找人打听过浑水河的近路。”王柏赶紧回答。
“现在还盯着吗?”
“没,没有,早撤回来了,”王柏战战兢兢摇头,“属下知错了,属下再也不敢自作主张了。”
“你做得很好。”石昊面无表情地拍拍王柏的肩膀:“去备马,要四匹!”
啊?做得很好?王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好好好,属下立刻就去备马,我也去啊,王爷。”刘立敏捷地跃过廊下的美人靠往马房去了。
“站住。”石昊喝道:“你留下,告诉马冀中明日他自行上朝去请旨,再去宫里禀告父皇我今夜去京畿大营探防军备去了。”
刘立满肚子不乐意,委委屈屈地回来了:“属下明白,这就去办。可王爷干嘛总不带我出去呢?”
石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要是把磨嘴皮子的心思,用在练功上,肯定不会是现在这种三脚猫的身手,把家给我看好了。”
刘立:“……”
刘立找到了正在和刘参领讨论奏折的马都统,转达了石昊的命令,同时告诉他:“王爷突击检查你部队去了,马哥你自求多福吧,万一活没干好被撸了官,别怕,王爷的门房还缺人,厨房也缺个伙夫。”
然后在马冀中一掌拍死他之前窜出了八丈远,去宫里给石昊请了假,又在城里游荡了半天才晃悠着回了王府。
“刘侍卫,王爷今日又宿衙门了么?”天已经黑透了,袁佳灵没见石昊的马车回来,派贴身侍女牡丹来找他问话。
“嗯,王爷有公务在身,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刘立咧嘴笑了笑,并没有告诉她王爷去哪里了。
牡丹望了望黑漆漆的书房,里面没有亮灯,明显是没有人,道了谢便回去向王妃复命。
“奴婢一直叫人盯着门房,那个住在书房里的小侍卫四天前出去之后,再也没回来过了。那这件事咱们要不要告诉老爷啊?”牡丹十分肯定胡晓光已经不在府上。
袁佳灵左右摇摆了一会儿,迟疑着道:“王爷以前也经常不回来,这些日子的表现好像也并没有十分反常,反正那个小侍卫都走了,要么就别跟我爹说了吧,爹若是问起那人来历我也说不清楚,嫡母回头又得骂我蠢笨。”
牡丹想了想袁夫人那干瘦的脸,三角吊梢眼看人就像是拿锥子在戳你一样,恐惧地点点头:“那就不说了吧,要是他再回来咱们再说。”
……
胡晓光手环里虽然有地图,但是地图上的道路都是大的城镇和官道,小路、村落这些是肯定没有的。毕竟是一千年后的人通过史料还原出来的地图,要求人家百分之百详细准确,连酒肆客栈都标出来,也实在强人所难。
胡晓光今夜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村落,最终无奈地停在一座山脚下,不能再往前了,夜里走山路太危险,看来今天只能宿在这里了。
她找了个四处通达视野好的土坡,坐下来啃干粮喝水,打开手环看了看,走了两天,现在离京城才一百多公里,她叹了口气想,骡子能有这个速度也已经很不错了,虽然她作为一个步兵,急行军跑起来也能有这种速度,但是她需要保存体力,也需要骡子车的运力。
马在大武国是战略物资,即使是民间养的马,官府也要登记在册注明岁齿、毛色,以备征用的。买卖马匹那是要由保长带着去官府报备的,所以胡晓光虽然有蒙九隆给的钱,但是却买不到马。
当然了,其实她也不会骑,她又不是骑兵,术业有专攻,兵种对不上。
星星虽然堆满天空,到底比不得有月亮的夜晚,四处寂静无人且黑漆漆一片,疲惫不堪的胡晓光找了棵树靠着休息,闭上眼想了几秒后,她把手环的生命探测系统打开到最大功率,然后卸了车,又给骡子上了鞍,包袱也挂了上去,万一情况不妙硬着头皮骑上去,总比自己跑起来快些,最后从架子车上抽出柴刀抱在怀里,再次靠着树坐下。
自己安慰自己道:不要太担心,这里毕竟离京城不太远,勉强还能算是天子脚下,治安应该不会太乱的。至于孤魂野鬼,山神精怪之类的,更用不着怕了,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怕鬼神,我是忠诚勇敢的战士,不怕恶人,……
事实证明,任何麻痹思想和侥幸心理都是要不得的,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胡晓光还没安慰完自己,手环就很不配合地震了起来。
“我艹,有土匪!”胡晓光心里暗骂一声,低头一看,南面大约三十几个人围成一个半圆向她缓慢靠近,北面还有十七八个红点离得稍远,静止不动。
她立刻就明白了这些人的目的,今夜月黑风高,如果她没发现有人靠近,肯定被南面这群人一刀砍死,如果她察觉了,人的本能会让她惊惶失措向北边跑,正好又撞在北边的刀口上还是一个字:死。
硬刚显然刚不过,为今之计只有逃命了,胡晓光当机立断,迎着南边的匪徒将架子车推下了坡,然后一刀扎在骡子屁股上,那骡子吃痛嘶吼一声,立刻向东狂奔而去。
南面的土匪正悄咪咪地潜近,不妨坡上竟然落下一个架子车来,那架子车一路翻滚砸中了两三个土匪,哎呦惨叫起来,接着听见骡子一声嘶鸣向东而去。
“肥羊跑了,快追!”南面和北面的几十号土匪都听见了动静,
“在那儿呢!”一个眼尖的土匪大叫起来。
“肥羊趴在骡子身上,我瞧见了!”
“快快快,点上火把照着路追啊,别让肥羊跑了。”
这帮土匪呼啦啦朝着东边的骡子猛追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的评论前台不显示,但是作者后台能看到,谢谢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