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眼前这家伙四千里狂奔跑死十几匹马,骨头都累散了,就只是为了坐在京城的客栈里喝一杯茶?
显然蒙九隆的这种行为超出了胡晓光的认知范围,土豪的世界观实在太令人难以理解,可能有钱人的快乐,往往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吧。
胡晓光根本不知道如何评价,只好说:“那么,再见。”
“很快会再见的。”蒙九隆抖抖长腿站了起来,揉揉她的脑袋,顺手解下她的发带,那黑发瀑布一般散落而下,乌黑亮泽宛如一匹黑色绸缎。
“我的发带。”胡晓光惊呼出声,“还给我。”
见他把发带拽走往自己怀里藏,她连忙出声制止,蒙九隆却抬起手指温柔地从她发间徐徐穿过,胡晓光被他这个突然的亲密动作吓到了,身体难以抑制地细碎战栗起来。
百炼钢化为绕指柔,那绕在皮肤上的丝滑触感令蒙九隆沉醉了片刻,轻轻在她头顶印下一个吻道:“送给我吧,想你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看看,也许我下次回来,你就能看清自己的心意。”
“这家客栈老板祖籍南昭。”蒙九隆又淡淡说了一句。
胡晓光猛抬头,明白了他的意思,目光闪烁了一下,重复了一遍:“谢谢。”
“我走了。”
“再见。”
“你会想我吗?”
“我……不一定。”
胡晓光垂了眸,片刻之后下定决心叫住他:“喂,你今夜能留下来吗?”
她正犹豫着如何解释,蒙九隆却只是笑了笑说:“好。”
王柏和刘立正靠在云来客栈后门的马车架子上闲话,见王爷一个人沉默地走出来,身后空荡荡,刘立眉毛一挑就要说话,王柏狠狠地踩了他一脚,让他闭嘴。
石昊面无表情走过去:“我是不是真的有点傻。”
王柏和刘立对视了一眼交换意见,然后两人达成了共识齐声回答。
王柏:“不傻。”
刘立:“真傻。”
“……?”两人再次对视,然后互相嫌弃地别过脸。
石昊哑着嗓子问刘立:“本王哪里傻?”
无视王柏拼命暗示他闭嘴的眼神,刘立大咧咧道:“反正有一天我要是娶了媳妇,她要是生气回娘家了,我死乞白列也要给她哄回来,她打我我也不走,她骂我我也不走,绝对不会跟个丧家之犬似得自个儿回去抹眼泪想人家。”
王柏听完刘立的话只觉得后背发凉,看着王爷越来越深沉的脸色,想想他跟这二傻子自小一起长大的情面上,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王爷你别误会,刘立他没说您是狗,他就是说您像狗。”
刘立:“兄弟,你不解释哥其实还好过些。”
石昊面色如铁,回头看了一眼客栈后门,脸上浮起一丝苦涩的笑:“丧家之犬,说得很对。”
国舅府花厅,袁华俊正细致地看着库房送来的本月财货盘点清单。
“父亲,这是礼部拟定的妆奁清单,请您过目。”袁佳光恭敬地举着一本折子呈给了袁国舅。
这是礼部为袁佳光长女袁锦绣草拟的嫁妆清单,再过几个月袁锦绣要嫁给太子石恒做正妃,与民间嫁女不同,皇后和太子妃的妆奁由皇家采办,只是依照礼制流程,筹备好的妆奁要先送至皇后母家,大婚前再由皇后母家府邸抬送至皇宫。
袁国舅拿起仔细看了看,又放下道:“不要再增了,删减一些吧,免得言官诟病,南昭之战在即,户部正是需用银钱的时候。”
“是。”袁佳光顺从地应了。
坐在旁边喝茶的国舅夫人鲁氏拿起袁华俊放在桌上的财货单子抖了抖道:“只是这样有些委屈了锦绣,其实不用国库的银子,咱家也能置办得起嫁妆。”
“夫人有所不知。”袁国舅解释道:“皇帝为何信我袁家,不就是信袁家两袖清风,不谋私利,一心拱卫太子么?若是大手笔置办太子妃的嫁妆,岂非自露马脚。”
袁佳光道:“父亲所言极是,儿子也一直叮嘱家中各人要谨记守拙,切不可露富。”
“守拙守拙,守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鲁氏夫人乃是北方千年门阀世家贵女出身,真正的金尊玉贵金枝玉叶,她不耐道:“自打老爷跟着妹夫起兵打天下,这二十年就没过啥安生日子,好容易盼到打成了,结果还是天天过苦日子,还不如没造反之前过得爽当,你说说这个反造的是不是吃亏了。”
“母亲稍安勿躁,待太子登基便好了,到时候您便是皇后的亲祖母,有的是好日子。”袁佳光劝解道。
“我现在还是皇后的亲嫂嫂呢,不比那隔代的更近,也没过上好日子!”鲁氏夫人眼一瞪道:“早知道如今要受小姑子的窝囊气,我当初就不该把嫁妆都拿出来贴补他们石家造反。”
袁佳光一时语塞,求助地看向父亲。
鲁氏夫人年轻之时容貌姣好,出身显赫,自然也就有众多的追求者,那时袁华俊虽然家世雄厚,容貌却有些遗憾,一众贵族子弟中并不算最突出的,偏偏鲁氏夫人自己挑中了他,说服父母下嫁与他。
一位男子,能娶到年少之时一见钟情的女子,也是人生幸事,故而袁华俊虽是一位枭雄,却十分惧内,对妻子言听计从。
听到妻子这样说,袁华俊有些郝然,当初天下局势胶着,袁家一直固守地盘养兵蓄锐,待各路英豪都元气大伤之时,袁家老太爷瞅准时机起兵,准备坐收渔翁之利,袁华俊说服妻子拿出全副身家充当军费。
“我乃袁家长子,一旦事成定是太子,将来君临天下之日,夫人便是皇后。”
鲁氏夫人高兴地倾其所有,侍奉夫君更加热情:“世上谁嫌男儿丑,也不亏我嫁你这一场,当初就瞧你不是池中之物。”
诺言犹在耳,熟料坐山观虎斗容易,下山亲自打虎却难,最后袁家不得不和石家联合,两家大佬经过谈判,各让一步,达成共识。
“袁氏一族,阖族来归,他日成事,以袁氏妇为后,立此妇子为继。”
对袁华俊来说,到手的皇位没了,对鲁氏夫人来说却是双重打击,不仅到手的皇后之位没了,最可气的这皇后的位置还拱手送给了一向与她不和的小姑子。
不等袁华俊说话,鲁氏夫人又恨恨地说:“你不是说她越发不像话,竟然做出蒸人肉馒头这样有伤有伤阴骛之事。”
袁佳光犹豫片刻道:“此事姑母做得确实欠妥,也并未同父亲商量。”
袁华俊道:“这事虽然不妥,也不是全然白费力气,既敲打了石昊,又让皇帝明白只有让石恒继位,才可稳稳当当保国泰民安,因为别的皇子都没有袁家这样的助力。此事宝珠虽然没与我商量,细想也算是利弊相当。”
一听丈夫这样说,鲁氏夫人更气了:“你瞧瞧你,要这个国舅虚名有什么用!你扶完了老子扶儿子,妹夫当皇帝看妹夫脸色,外甥当皇帝又要看外甥脸色,合着我们袁家就是欠他们石家的。”
抬眼看到儿子,她气笑了:“为了嫁个闺女给太子,你没有女儿,就让我孙女差辈嫁他,我看看将来这可怎么论,你是国舅爷,你儿子是国丈爷,简直让人笑掉大牙,说不定背后人家怎么议论咱们。”
袁华俊有些恼了,老脸一红,拉长了音叫了一句:“夫人!”
袁佳光一看父母争辩起来,自己不便在场,连忙告退,又将下人摒退,免得父母吵架被人看到。
鲁氏夫人见袁华俊真生气了,瘪瘪嘴道:“我就是气不忿,你哪里不如你那妹夫,我光儿哪里不如那石恒。”
说到此处她想了想自己的三个儿子都已经成人,而皇子们大多年幼,除了石昊没有一个成器的,就一个石昊还是个窝囊废何足为惧,又有些高兴起来。
她生来貌美,即使现在老了,依然风姿绰约,撒起娇来颇有几分年少时的意味。
袁华俊心里一动,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只是拍拍夫人的手背道:“夫人,来日方长,徐徐图之。”
作者有话要说:楼上在阳台装洗衣机,然后漏水下来,都快能养鱼了,我现在都快得精神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