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来沉默了半晌,最终咬咬牙说道:“奴婢觉得照眼下的情形看,秦王对此女十分上心。心之所系、情之所钟,想必秦王不忍让她为妾吧。”
皇帝终于叹了口气:“可他已有妻室啊,说起此事,当时也是无奈之举,朕登基不久,国事不稳,周围到处虎视眈眈,朕以为立袁宝珠后,袁家便会安分守己辅佐太子。朕让秦王娶妻于袁家,也是为了告诉他们朕会信守诺言,不会立秦王为储君,让他们莫要再为难秦王,如今看来,也许朕看错了袁家。”
事关立储,福来怎敢接话,他垂头跪着,眼观鼻鼻观心。
“走吧,去上朝。”见皇帝移步,福来连忙上前搀扶。
老天爷连阴了几天,终于憋出一场大雨,下了一夜,第二日雨停了,风一吹满地生寒,秋天终于来了。
石昊这日下了朝,却没有去提督衙门,他带着胡晓光来了一家裁缝铺子。
“来这里干什么?侍卫服难道没有秋装和冬装吗?”胡晓光掀开车帘子看了看那匾额,不肯下车。
石昊轻咳了一声道:“我已经禀明了父皇,明日便常驻京畿大营指挥剿匪事宜了。我想给你买几套合身的女装,男人的衣服想必你穿着不太舒服,在我的大营里,你可以自在一点,不必女扮男装了。”
这几日换季了,石昊每每回正院里,不是看到袁佳灵在挑那些宫里赏赐的衣裳料子,就是在和绣工选花样子,或者同裁缝商讨衣裳款式。
石昊忽然很想看胡晓光穿上漂亮裙子的样子,以往她也穿过女装,都是打扮成粗衣布衫的农家小媳妇,他忍不住在心里琢磨,有朝一日她穿上王妃冠冕的样子该有多好看……
“我知道昨天雨大,难道你是卧室漏水,淋着脑袋了?”胡晓光哭笑不得道:“那军营里全是男的,就我一个人穿女装,你觉得我能自在吗!不买,回去。”
“来都来了,就进去随便看两眼,你不愿穿女装,那就进去选几身绸缎中衣吧。”石昊不好意思说出自己那点小心思。
胡晓光动心了,侍卫服的贴身中衣是棉布做的,这时代纺纱技术有限,棉布很是粗糙,贴着皮肤穿真是有些不舒服。
秦王驾临,当然是贵宾级别待遇,大掌柜亲自迎接他们进了内堂。
石昊似乎有些紧张,:“那个,先不急,送几身小号中衣来。”
大掌柜立刻命人捧出了几套绫缎中衣,针脚细致接缝平顺,面料柔软滑腻,一看就是上好的货色,胡晓光用手抚摸了一下,点点头表示满意。
“那这几件都给您包好。”大掌柜满脸堆笑,拍了拍手边绣娘刚送来的一个大包袱,“王爷,这是您替友人定做的嫁衣,要不要小的给您打开验验。”
嫁衣?胡晓光猛抬头看向石昊。
石昊忽的脸红了,他“咳咳”了两声清清嗓子,“不必了,你给我包好就行,本王的袍服一直在你这儿做,我信得过你的手艺。”
“哦哦,好的,多谢王爷一直关照小店。”掌柜的满脸堆笑:“方才那几件中衣就送与王爷了,算是小人给王爷纳小星的贺礼,先恭喜王爷了。”
胡晓光狐疑地抱着两个大包袱,一路盯着石昊看,石昊被听看得面皮发烫,不敢直视她。
“你定做嫁衣干什么?”
“我……送人。”石昊支吾着。
“送谁啊?”胡晓光探究地问。
石昊瞟了她一眼,胡晓光正老老实实把那一团包袱抱在怀里坐着,边角里漏出来些红色的绸缎,看起来光鲜亮眼。
傻瓜,你都抱在怀里了啊,他心里想着,嘴里却只说:“一个我很在意的人。”
胡晓光蹙眉想了想,眼睛一亮笑了起来:“你送给马冀中的对不对?他终于找到老婆了,这真是喜大普奔的好事,不过王柏和刘立估计很郁闷,没法桃园三结义了。。”
“……”
石昊来不及否认,胡晓光又接着说:“他老婆叫纳小星呀,这名字真好听,纳姓倒是少见。”
“那是掌柜随口胡诌的,你别信他。”
石昊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觉得为了自己不挨揍,还是不告诉她“纳小星”就是娶小妾的意思比较好。
“这东西不是送给马冀中的,你先替我收好,我将来自有用途。”
他垂下眼眸暗暗地想,我早已将母亲传家的玉佩给了你,也同你在母亲墓前许下诺言定了终身,咱俩算是过了明路的夫妻了,只差一张婚书而已,若有一天我情难自禁,起码要先替你穿上嫁衣,至于婚礼,等我日后再补给你。
见胡晓光乖乖抱紧了怀里的包袱,他满意地勾起嘴角笑了。
不日即将出发去剿匪,各类战略物资已经先行启程,石昊常常去户部同陆崇理商议事情。因为许多物件是工部承制,有时候还会两人还会一起去工部找郭功提。
天气已经入秋,石昊便不让胡晓光总跟着他出去,因为她毕竟是侍卫身份,每每他进去谈事情的时候,侍卫们在衙门外面一等就是半日。
胡晓光偷得几日清闲,便抽空去客栈找了布鹏一趟,告诉他自己要去京畿大营剿匪的事情,暂时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帮忙了,请他先回南昭国去找蒙九隆。
布鹏一身利落短装,看起来就像是寻常上京赶考的武生一般,他想了一下,当初王子走之前交待他事事要听胡姑娘安排,便点头答应了。
想想南昭国如今的形势,这一走估计很难有机会再回来,他脑海中忽然浮现了那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拽着他衣角的那只小手,又迟疑着问:“不知那个小姑娘后来怎么样了?”
“哦?”胡晓光眨了眨眼,顿了一下才明白他问什么:“你说袁锦绣啊,她好得很,此事所有人都没有声张出去,她那里一切如常,很快就会同太子大婚了。”
布鹏点了点了头,坚韧阳刚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点困惑的表情,似乎有什么东西想不通,他最终面无表情道:“那就好,在下告辞了。胡姑娘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辞别了布鹏,胡晓光为了掩人耳目,从客栈里拎了一个装着换洗衣衫的小包袱回到王府,此刻日影西斜,秋风不寒,她心情不错,悠哉游哉地进了角门。
刚走了没几步,走廊尽头闪闪躲躲出来一个人影,怯生生地叫他:“胡,胡侍卫。”
胡晓光定睛一看,“呦,这不是牡丹姑娘么。”
牡丹脸色不大好,脑门上磕破的地方还结着痂,她手里捏着一个叠得四四方方的汗巾子,眼神有些闪烁:“胡,胡侍卫,您乃是人中俊杰,牡丹并不是看不上您,只是一心只想侍奉王妃而已。那日对胡侍卫言语多有不敬,深知有罪,特做了个小物件给您,权当赔罪。”
胡晓光愣了,这什么意思,这丫头难道又看上我了,这是后悔了。
她尴尬地笑笑:“赔罪就不必了。”
“不,您务必收下。”牡丹急急忙忙捏着那团汗巾子往胡晓光手里塞:“是牡丹配不上您,您收下了,就当原谅我有眼无珠了,我我我,我就能安心了。”
看牡丹紧张成这个样子,胡晓光倒有些不忍心起来。
“好吧,如此就多谢牡丹姑娘了。”胡晓光接下了,顺手抖开汗巾子看了一眼,“牡丹姑娘手很巧,这梅花绣的栩栩如生啊。”
“别别别,别打开,别抖它。”牡丹慌忙后退了几步,捂着嘴惊恐道。
“你怎么了?”胡晓光很惊讶。
“没没什么?”牡丹脸色惨白,强笑着蹲了个万福道:“奴婢是害羞了,绣得不好上不得台面,胡侍卫收下了,那奴婢就先走了。”
说完她逃也似的跑了。
胡晓光看着这丫头的背影莫名其妙,后背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却是刘立那张白净带笑的脸。
刘立挤眉弄眼道:“胡侍卫今天命犯桃花啊。”他看了一眼胡晓光手里的汗巾,“不对,是命犯梅花。”
“你这是从哪儿来呀?”刘立的性子跳脱诙谐,胡晓光很喜欢同他说话。
“刚从刘录那儿回来,他马上要成亲了,你是知道的,咱们老刘家,就剩我和他两根香火了,我不帮他忙活谁帮他忙活啊,这顺道儿呢又聊了聊修族谱的事儿。”刘立一屁股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正对着胡晓光手里拎着的汗巾子,他挠挠头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前几日王妃要给你说亲的事儿,王爷已经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