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晓光丝毫不做他想:“你傻不傻,你们这些有钱人真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哪有一年下一个蛋的母鸡?”
石昊似笑非笑看着她,没说话。
“……”
胡晓光终于隐隐感觉到,好像哪里不太对啊,而且越琢磨越不对啊,怎么好像是在说“我想替你生猴子”呢?可这撩人的话题确实是自己先提的啊!啊啊啊,真是把脸都丢尽了,我现在解释我没别的意思,会有人信么?
一阵难言的静谧后,胡晓光吃力道:“不如,咱们去伙房转一圈儿,看看今日中午吃什么?”
石昊忍笑道:“大约是吃鸡蛋。”
“别提鸡蛋了行吗?”胡晓光老脸一红,跺着脚跑开了。
石昊刚想去追她,却看见刘立从山坡下一棵树背后晃悠着出来了,给石昊行了个礼,笑着道:“胡侍卫对王爷情根深种啊,这辈子没过完就想下辈子的事儿了。”
石昊现在心情显然很好:“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直都在,不便打扰王爷和小芦花鸡谈情说爱,所以回避了一下。”刘立随口开了个玩笑。
石昊闻言脸上带了些笑意,他点点头:“你若是伤养好了,就早日陪刘录去均州吧,听说已经有不少在外地为官或从军的族亲,派眷属启程回去祭祖了。多年不见,亲上加亲也难免生分,你们这次回去,正好可以加深情谊。此事我已经交代了刘录,他为人稳重行事稳妥,你此去均州,凡事要听他安排。”
末了,石昊又补了一句:“这次多多带些人马,确保安全。”
金阳县城里今日热闹非凡,连接东市到西市的一条街上人头攒动,沿街的店铺楼上楼下都坐满了人,小贩们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挤来挤去叫卖着各色小物件儿和零嘴儿,过年都没有这般热闹。
“出来了吗?”一个伸着脖子问。
“还没呢,衙门大门还没开呢,急啥子。”另一个道。
他们在等谁?
他们在等土匪。
数日前,军中画师照着罗雪妮述说的样子,画出了荣世昌的画像,据罗雪妮说有七八分相似,马冀中见了那画像连说眼熟,说人一定就在青驴山下面的几个庄子里,让石昊快马加鞭派人去围庄子,抓他个措手不及。
胡晓光一个眼刀让他闭嘴了:“正赶上农户收庄稼的时候,你能不扰民吗?再说了,这是个大活人,他有腿的,还能一直蹲在一个地方等你去抓。”
马冀中愤愤:“那你说怎么办?”
胡晓光想了想道:“我们找他太难了,得让他来找我们。”
石昊仔细端详了那画像中男子尚算得上五官端正,却无论如何不能算英俊的脸,再三询问了罗雪妮,“是否真有七八分像本人?”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心情忽然无比舒畅,不管胡晓光说什么,无有不应的。
胡晓光明白他那点小心思,也懒得说他什么,只是命人把最近端掉的几个土匪窝里的杀人如麻罪大恶极的土匪头子抓了来,给他们画了像,又将罗雪妮的画像夹杂在其中,一边在城里张榜说朝廷要讲抓来的土匪砍头示众,杀鸡儆猴,重点标明了其中还有一位貌美如花压寨夫人,一边让差役们带着画像敲锣打鼓的去青驴山附近的庄子宣传。
压寨夫人啊,听说过没见过啊,于是十里八乡的老百姓都疯了,都想去瞧个热闹。
石昊和胡晓光带了罗雪妮坐在街边一处店铺二楼的隔间里,这里视野很好,外面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底下的人群里站了不少便装的军士,他们已经看过了荣世昌的画像,把他的身形体貌牢牢记在了脑子里,就等着他出现。
“他会来吗?”石昊把玩着手里的白瓷茶盏。
“会!”胡晓光斩钉截铁道:“你要相信我!”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有些信不过他。”石昊漫不经心地看了罗雪妮一眼,这女子蹙眉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若是真来了,倒是个重情义的人,值得本王高看一眼。”石昊淡淡道。
衙门牢房大门开了,伴随着一股子暗无天日的霉味儿,衙役们护着几辆木质囚车从里面驶出来,就如同几粒水珠落入了油锅里,人群立刻沸腾起来。等到那穿着女囚服的“压寨夫人”出来的时候,气氛更是到了爆点。
人们争先恐后往前挤,也不晓得到底看清没看清楚,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压寨夫人呐,抬个头抬个头呀。”有地痞无赖叫着起哄。
胡晓光趴在窗边紧盯着这一幕,有些哭笑不得,哪有什么“压寨夫人”,不过是一个身材矮小点的土匪头子被套上女装罢了。
不知道何时,罗雪妮也扒着窗户往外看起来,盯着那几辆被围在人群中间当猴一样看的囚车,她有些心惊胆战,等到囚车离得近了些,才看到那囚服是满是鲜血,她腿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胡晓光一把将她拽了起来,看她这副深受刺激的样子,有些不忍道:“你真害怕就别看了。”
“不,我要看,我要把昌哥找出来。”罗雪妮颤声道,她的脸因为恐惧而青白交加:“若是昌哥一条路走到黑做土匪,是不是也会像这样,严刑拷打受尽折磨,最后浑身是血被拉去砍头。”
“你能这样想就对了。”胡晓光点头,扶着她一起站窗边向外看,在那些紧紧压寨夫人囚车的人群里仔细搜索。
石昊抿了抿嘴唇,思索着要不要告诉这两个女人,其实并没有用刑,那些血都是之前的死囚砍头流下来的呢?
他正想着,忽然身边的王柏轻声道:“在那里!”
石昊连忙也起身来看,只见下面一个军士冲着他们比划了几下,这些都是军中传递消息用的手势,胡晓光不太懂,石昊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似的,解释道:“他们发现了人,没有惊动他,暗暗跟上了。”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石昊问。
胡晓光想了想:“我们跟上去吧。”她看了罗雪妮一眼,“开门见山不要躲猫猫了,直接让人家夫妻俩团聚吧。”
罗雪妮没吱声,感激地看了胡晓光一眼。
荣世昌没去西市口看砍头,他没那份闲心,今天凑近囚车只一眼,他就知道那人不是罗雪妮,摸不清官府到底是何意,但是张家庄是不能再回去了,搞不好还得连累了张老汉一家。
荣世昌跟三牛一合计,立刻做了决定,他让三牛回去通知其他弟兄们,他找个山坳子躲避一晚,集合之后再做进一步打算。
下一步该如何打算呢?其实他自己也有些茫然,青石寨已经被烧毁了,眼下是回不去了,只能找其他山寨去投诚,可是他不愿意做杀人越货的勾当,不过是被迫谋个营生罢了,又有哪个山寨愿意接收他们这样手里没人命的投名状。
即便是找到落脚处,如今看来官府是来真的,最后的结果八成也是同今天被砍头的那些死囚一样。
他又想,不行的话我回老家呢,但是一想到他那三叔,荣世昌颇为头疼,老家也是回不去了的。如今看来只能带着弟兄们一路往北,去边境,前些日子还看到官府发榜征召屯田兵,虽说是苦了点,总算是条正经出路,只要天不亡我,剩一口气也不能就此认命。
还有胖丫,不知道她如今可好?一想到这个女子,荣世昌心里抽痛起来,你莫要怨我没有去赎你回来,跟着我这样没出息的土匪,不如你踏踏实实找个人家好好过日子。这辈子是我欠你,下辈子若是再遇见,一定好好还你。
正是秋收时节,农户们频繁进城买卖东西;今天又有热闹可看,几个城门都是车水马龙,荣世昌和三牛分开后,独自靠着城外路边一处歪脖子老树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想来想去没有出路,不由得闭着眼喟叹了一声。
“昌哥——”似乎有个熟悉的女声在叫他,荣世昌摇头苦笑,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想咱当年也是意气风发一心想要扬名立万,如今混成这一副熊样子,媳妇也没了,老家也回不去了,自己竟都开始幻听了。
“昌哥!”
马车没有停稳,罗雪妮便匆匆跳了下去,跌跌撞撞跑向路边的荣世昌。那姿态就像一片秋风中单薄无助的枯叶,轻飘飘打着旋儿靠近大地。
靠在老树上抱着胳膊发呆的荣世昌猛地站了起来,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这一幕,他喃喃自语问了一句:“胖丫?”
“是我,昌哥是我呀!”罗雪妮再也顾不得其他,战栗着扑倒在他面前,腿脚一软眼看便站不住了,荣世昌一把将她抱了个满怀,这才相信不是梦,不是幻觉,真的是他的胖丫回来了。
“你怎么会来,你如何找到我的。”荣世昌搂着怀中人喜极而泣。
当荣世昌扶着罗雪妮的肩膀仔细端详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却不禁愣住了:“你怎么瘦成这样!你后来的那个相公呢,他待你不好么?”
罗雪妮仰着脸对他笑着流泪,那温柔而倾慕的笑容一如当年,是命运折磨中她唯一没有改变的东西:“找到你便好了,别的都不重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在吃土的艰难日子里还来支持作者,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