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昊和胡晓光黏在一起腻歪着,刘立站在门口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皇上,福王求见。”
他又小声补了一句:“福王闹得厉害,宫人实在拦不住他。”
石昊恋恋不舍地从胡晓光身边站起来,重新变回一个沉静冷峻的皇帝,他负手踱回龙案坐下,吩咐道:“宣召吧。”
石恒要见石昊,自然是因为他母后袁宝珠暴病而亡的事情。
该来的迟早要来,胡晓光知道这个弟弟石昊总是要面对的。她自觉地告辞:“那我回避一下。”
“不必。”石昊示意胡晓光站到自己身后来。
胡晓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穿着跟刘立一样的侍卫服,留下来倒也无妨,于是她招招手:“刘立你也过来,咱俩一左一右哼哈二将。”
石恒胖胖的身体撞了进来,一张肥圆白皙的脸因为愤怒涨成了猪肝色:“石昊,你这个无耻之人,你怎么能杀害我的母后,我跟你拼了。”
几个跟进来的太监慌忙扯住了他。
石昊冷冷道:“袁宝珠是暴病而亡,朕已经追封她为太后,身后事给了她体面。和我的母亲相比,好歹她还有个全尸,你很该知足了。再有,朕提醒你一句,逞口舌之快毫无用处,日后见了朕,不可直呼名讳,要行君臣之礼。”
“让我向你行礼,你做梦吧!”石恒大吼:“我才是太子,我才是皇帝,这天下是我的。我生来就是要继承大统的,人人都夸我明经擢秀德爰礼智堪当大任。”
石恒似癫似狂,边说边笑,他指着石昊的鼻子大骂:“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个贼,窃国贼子,你有何颜面在我面前称孤道寡,真是可笑,滑天下之大稽!”
石昊怜悯地看着自己这个颇有福相的弟弟:“你机灵有余刚勇不足,有小智却无大谋,本就不该是太子。偏偏造化弄人,把你推到了那个位置上,如今这一切才算回归正轨,往日之阴差阳错并非是你所愿,如今朕也不同你计较。”
石恒根本听不进去石昊的一个字:他咆哮道:“我只是命不好,你不过是运气比我好罢了。你只不过是正好赶上了父皇打天下的时机,跟着父皇捞了些军功!若是我年长几岁,我一定做得比你好!”
石恒一边怒斥石昊一边捶胸顿足的大哭起来:“可叹我怀才不遇,可叹我怀才不遇啊,老天爷对我不公啊,让我这样的真龙天子落得今日被你这卑贱的贼人欺负!”
胡晓光实在看不下过去了,石昊不管怎么说也是做了皇帝的人,在自己的御书房里被人指着鼻子骂成这样,传出去不知道该有多难听。
她上前一步呵斥石恒道:“不要动不动就把命不好挂在嘴上,什么事情都怪老天爷对你不公,老天爷那么忙,没空陷害你一个凡人。我告诉你,说命不好是弱者的借口,说运气好是强者的谦虚。你不是怀才不遇,你是怀才不够!不然的话,怀才就像怀孕,是瞒不住的。”
石昊看着挡在自己身前张牙舞爪意图保护自己的的胡晓光,这个时候气氛应该是严肃的,可他听她把怀才比喻成怀孕竟然有些想笑。
石恒看清楚开口说话的人是石昊身后一个侍卫后,厉声尖叫起来:“好呀,如今连一个奴才都要骑到我头上来了。”
他疯狂地扑上来要撕扯胡晓光:“瞧我今日不打死你个臭奴才。”
胡晓光没防备这个大小伙子居然使出了泼妇打架的招数,滋啦一声,衣襟被他扯斜了,盘扣直接裂了线耷拉下来。
“你是不是找死!”
被撕了衣裳之后,胡晓光大怒,若不是石昊在场,她已经要揍他了。
“都住手!不得放肆!”石昊气得拍桌子。
几个小太监已经吓呆了,听到这一声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将这个胖子从胡晓光身边拽走了。
石昊连忙起身拉着胡晓光查看了一番,确认她没事之后道:“你先出去吧,回去把衣裳换一下。”
胡晓光翻了个白眼出去了,刚才我要走你不让走,如今打起来了又让我走,是怕我打死这个混球吗。
石恒被太监们架着,见胡晓光走了,又破口大骂:“你杀了我啊,你有种杀了我啊。”
石昊皱了眉头,他冷冷地看了石恒许久。
正在挣扎着的石恒被皇帝这寒冰一样没有任何感情的目光刺到了,对石昊发自内心的恐惧,让他慢慢地放缓了动作。
石昊一字一顿道:“你给我听好了,朕杀死你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朕正是因为有种,才不杀你!但是你最好不要再挑战我的耐心,你该知道,朕的弟弟很多,你若是真不想活了,黄泉路上,朕也不介意送你一程。”
石昊说完了,石恒已经彻底软了下来,他全身的力气像是被人抽离了,似乎支撑不住自己身体的重量,慢慢地跌坐下去。
石恒是真的很胖,他这样往下滑落,两三百斤的体重全部依靠着几个小太监怎能抓得住,只好由着他瘫在地上,像一摊猪肉。
刘立心里暗叹了一声,前太子这废物的模样,哪有一丝一毫当年先皇石怀玉横刀立马英雄盖世的影子,真是皇家耻辱,传出去怕是连皇上都要沦为笑柄,他挥手让屋里的几个小太监退下了。
石昊负手而立,不带一丝感情道:“父皇留下遗诏,封你做福亲王,那你便安心做个有福的闲王吧,好好看着朕如何君临天下。”
“我不,我不要做什么亲王,我是殿下,我本来就是太子殿下!皇兄,我要做殿下。”石恒捧着胖脸哭泣起来。”
石昊看着这个放赖的半大小子,闭上眼片刻:“你可以继续做殿下,朕会下旨,从此以后,所以亲王同公主都可以称殿下。”
“谢谢皇兄。”石恒哭着磕了个头,慢吞吞地起身。
刘立心里一瞬有些感慨,他知道皇上其实是个仁慈的人,先皇的孝期未出,他一定不想手足相残,幸好这个石恒总算是个识时务的。
忽然眼前亮光一闪,刘立本能觉得不好,他闪身上前欲将石昊推开。
石恒拼尽全身力气,在起身那一瞬间挥出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刺向了石昊,他虽然是个笨重的胖子,但是这一击,仇恨激发出他所有的潜力,借着体重的惯性这一刀有万钧之力。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两人都是毫无防备,刘立把石昊推了个趔趄,却根本来不及躲开,只能伏在石昊身上替他生生挡了这一刀。
“刘立!”石昊难以置信地看着慢慢倒下的刘立,他暴怒而起,一脚踢翻了石恒,石恒连连倒退了几步,绊到了门槛摔了下去。
门外察觉不好的侍卫们冲了进来按住了石恒。
“刘立,刘立。”石昊连声叫着,眼中蓄满热泪:“太医,快宣太医。”
这一刀扎得太深了,刺入了肺叶,刘立大口大口地吐着血沫子:“三表哥,我这次怕是不行了。”
“不会的,”石昊跪坐在地,把刘立的头抱在他的膝盖上,他摇着头拼命否认:“不会有事的,你会好起来的,刀在右边呢,没伤到心脏,不要怕,太医就马上就来了。”
“我,也不想死啊。”呼吸急速衰竭,刘立说出每一个字都十分艰难,他从喉咙里强撑着发出声音:“我的家人都在那边等我,死也便死了,可我放心不下你,更舍不得他。”
他多想告诉那个人,他府中的花木都已经整理好了,特意搭了个葫芦架子,等到夏天结满小葫芦的时候,可以坐在架子下面喝酒看月亮,就像小时候在刘家庄一样,教武的师傅家里也有这样一架葫芦,调皮的男孩子们总是在底下钻来钻去数有多少个葫芦。
那个人是个外面捡来的孤儿,他孤僻却努力,师傅总是偏爱他,每年师娘总把个头最大形状最漂亮的那个葫芦做成水壶奖励给他。
虽不值什么钱,却让一群毛头小子很是羡慕,别人连摸一下都不得,可自己开口要,他总是毫不犹豫递过来:“送给你。”
石昊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事情,他心如刀割地垂下头,用脸贴着刘立的脸,滚滚热泪落下:“表弟,我知道你喜欢他,此事有悖人伦,我不好明说什么,我故意没有给你恢复身份,没有让你继承刘家爵位,没有赏赐宅子,我其实就是想……”
“我懂……”刘立从喉咙里呼呼出气,可是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了,他死死地扣住石昊的手,睁大眼睛向门外看。
石昊知道刘立想看的是什么,只能忍着泪道:“他不在京中,你可有什么话教我带给他。”
刘立已经气竭,生命的活力像干涸的泉眼一样慢慢消失,只留一丝余韵,他甚至连疼痛都感受不到了,用尽全身的力气,最后挤出了一句话:“叫他娶妻生子,忘了我。”
“刘立,刘立!”石昊试了刘立鼻息,又检查了他的瞳孔,他拼命去掐他人中,“你醒醒,你醒醒啊,这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他死了,哈哈哈,为什么不是你死了,哈哈哈,你这么假仁假义的狗贼!你心疼他为什么不一起去死,哈哈哈。”
石恒被侍卫们按着跪在地上,他看着刘立在石昊怀里咽了气,发了疯似的怪笑了起来。
石昊悲痛欲绝,他死死地瞪着石恒,因为暴怒而赤红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像一只发狂的狮子。他从刘立的血肉中拔出了那把匕首,一步步逼近了石恒。
“你你你想干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正在癫笑的石恒发现皇帝的眼神不对,开始了慌了神,“你难道要为了一个侍卫杀我,我是王爷,我是父皇亲自下遗诏封的福亲王,别说我我我就是杀你一个侍卫,我就是杀十个,一百个,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你可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石恒说得没有错,在这个世道,再受宠的侍卫也不过是侍卫,而他却是龙子龙孙,他即使落魄了,他的命也比侍卫的命高贵千万倍。
可是按着石恒的那些侍卫们却没有一丝想要放手的意思,侍卫们看着躺在血泊里的刘立,暗暗咬着后槽牙,死死地将这个废太子按在地上跪着。
“小叔,小叔,你起来,你怎么了?”刘小虎哭得撕心裂肺,手里却死命地摁着石恒的肩膀,不许他活动分毫。
石昊冷冷地站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说得好,说得对!”
他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你提醒了朕,朕是这天下的君主,你不过是朕的臣子,朕让你死,你就得遵旨!”
石昊一手紧握着那把带血的匕首,送到石恒的面前给他看清楚,狂怒让那握着刀柄的指节变红,又发白:“今日,朕便用这把刀送你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