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承烨的生母原是贤妃宫中的下等宫婢,皇帝在醉酒后将其宠幸。
因身份低贱,皇帝虽随意给了个侍御的名分,人却依旧侍奉在贤妃身边。
原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两月后这位侍御突然食不下腹,控制不住地想要呕吐。经太医诊断后才知原来是怀孕了。
也是红颜薄命,在苏承烨出生一年后,他生母便因感染风寒香消玉殒。
皇帝早已忘却这个曾与自己有过露水情缘的女人,也不曾关心这个意外而来的儿子。生母一死,苏承烨便落到了无人看管的地步。
贤妃是个心软的女人,念在与苏承烨生母主仆一场的份上,便将他安排在朗月宫的一个偏殿,交由宫中一位乳娘抚养。
那时贤妃已有二皇子苏承清与二公主苏姒盈一儿一女,两兄妹性格如出一辙,一个顽劣成性,一个娇蛮跋扈。苏承烨与他们生活在一起自然只有挨欺负的份。
太子苏承宜自幼便作为储君来教养,年龄又稍长,极少与这些兄弟们处在一起。因此在众皇子中,二皇子苏承清便成了最有话语权的一个。
他不喜苏承烨,其他人自然也不敢与之交好。于是在众多兄弟姐妹之中,年龄最小又无人保护的苏承烨变成了被孤立被欺负的一个。
直到姒槿九岁回宫,这样的情况才得以改善。
姒槿幼时有高僧为她算过一命,言她七杀命格,容易夭折。皇帝信封神佛又疼爱长女,便将她送到宫外元隐山灵海寺养了几年。
姒槿在山上住了几年,性子不似自小在宫中长大的公主娇软,见到苏承清几人欺负苏承烨便出手将人教训了一顿。
此事后来闹到皇后那里。姒槿被皇后狠狠地数落了一番,却也求了皇后将苏承烨挪到凤栖宫与她同住。
有了姒槿的庇护,自然再无人敢明面上找苏承烨的麻烦。
随着年岁的增长,苏承烨的内敛腼腆也难掩其聪慧。一次偶然为皇子们考察课业,皇帝终于注意到这个被自己忽视的儿子。
于是皇帝下旨将苏承烨交由无子的贵妃范安容抚养。后来姒槿与苏承烨两人虽不住在一起,姐弟二人也依旧十分要好。
姒槿回忆的入神,梅萱倒是眼尖先看到了走入殿门的苏承烨。
因姒槿之前与苏承烨要好,梅萱早就将他看成了自己人,于是不用姒槿说便上前为苏承烨递上手帕:“六殿下淋了雨,赶紧擦一擦,莫要染了风寒。”
“多谢。”苏承烨接过梅萱递来的手帕却并未使用,只是将目光落在姒槿身上,弱弱地叫了一声,“阿姐……”
姒槿抬头对上苏承烨的目光。
眼前的少年一头墨色长发一身蓝绸锦袍均已湿透,水汪汪的眼睛中泛着水光,贝齿轻咬着红唇,垂在身子的双手不安地绞着衣摆,一副忐忑的模样。
姒槿受不了他这惨兮兮的样子,无奈道:“身上湿透了,赶紧擦擦。”
听到姒槿这样说,苏承烨才开始擦拭的动作。
“今日来我宫中,是有何事?”姒槿问。
听到姒槿的话,苏承烨的动作一顿,目光缓缓移到一旁满脸“事不关己”的卿言身上,出口道:“听说今日卿言险些伤到阿姐,我担心,便想过来看看。”
翘着二郎腿躺在贵妃榻上的卿言闻言,猛地坐直身子,为自己辩护:“小爷可没伤到你皇姐,而且小爷这不是亲自登门道歉了吗?”
姒槿点头微笑道:“卿言说的是。”
听到姒槿的确认,苏承烨这才放了心。
“对了皇姐,前日随太子皇兄出宫办事,回来时特意为你买了桂花糖蒸栗粉糕。”苏承烨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放在姒槿面前,有淡淡的栗香夹杂着浓郁的桂花香飘入鼻中。
看着眼前的糕点,姒槿记起以前。
那时她刚回宫没多久,总是馋宫外城东街的那家桂花糖蒸栗粉糕,总想着遛出宫去买些回来。
偏生皇后觉得宫外的东西不干净,不许她多吃,也不许她出宫。
于是苏承烨便经常偷偷出宫,为她买桂花糖蒸栗粉糕。
每次被皇后发现,他总要挨打。小小的手心被板子敲得通红,有时甚至会破几块皮。
姒槿心疼不想让他再惹皇后不快。
他却总说:“阿姐,我不疼。阿姐喜欢吃我就去给阿姐买来。”
见姒槿一直注视着油纸中的桂花糖蒸粟粉糕却不动作,苏承烨隐隐有些紧张:“阿姐,你不吃吗?”
姒槿回神,刚想伸手,眼前的油纸包却被人一把夺了去。
“我吃,别浪费了六皇子一番心意。”卿言捏起一块就往嘴里塞。
看着空空的手心,苏承烨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气的涨红了脸,立马扑向卿言:“卿言,你这个混蛋,还给我。”
卿言坏笑着转过身背对苏承烨,一边举高胳膊抬高手中的糕点,一边啧啧道:“味道甚好。”
苏承烨与卿言相差三岁,此时的他在卿言身前还是个矮小的萝卜头。在发现怎么都抢不回后,苏承烨停下动作站在卿言身前含着泪瞪他。
姒槿实在看不下去,站起身来一把夺过卿言手中的糕点道:“好了,别欺负承烨。”
说完从纸包中轻捏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
栗子的甜与桂花的香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口感酥软入口即化。
姒槿捏起一块递给苏承烨:“很好吃,你尝尝。”
看到姒槿递来糕点,苏承烨立刻用袖子擦了一把眼中渗出的泪水,道了声:“谢谢阿姐。”
看着眼前的苏承烨奶气的样子,姒槿无法与之五年后的模样联系到一起。
这简直是两个极端。
一个弱小得让人忍不住去呵护,一个强大得半月便可颠覆朝堂。
姒槿突然对自己怀疑起来,莫非是之后的这五年她把人给教歪了?
“你抢了小爷的糕点,小爷今日便要在你灵沂宫用晚膳!”看着姐弟二人其乐融融的画面,卿言心塞。
姒槿好心劝道:“你回去的晚了,别人还当你又去花楼流连。不想回府被驸马打断腿,你还是趁早离开的好。”
“我爹今日被皇上派去西洲治理水患,这几日都不在府中,无需惧他。”卿言笑得嚣张。
“那随你吧。”
“阿姐,我也要在这用膳。”见卿言得了好处,苏承烨自然也要插一脚。
姒槿看了一眼他湿透的衣裳,无奈对梅萱道:“梅萱,你去六皇子殿里给他取件干净的衣裳来。”
因这两人赖着不走,姒槿只能让厨房多备几样菜。
上菜时,梅萱从殿外归来,一手拿着苏承烨的衣裳,一手拿着一张红帖。
“殿下,这红帖是长乐公主宫中送来的。”
姒槿接过红帖,看了一眼,是苏姒盈生日宴的请帖。
“现在才给你送来,你们这姐妹做的可真是一般般。”卿言探过头来瞅一眼,衔着笑说风凉话。
“她不送来请帖我都要忘记明日便是她生辰了。现在来不及为她准备生日贺礼,不如就由表哥帮我备了?”姒槿遗憾道。
“你过分了些。”卿言满满不愿。
姒槿可怜兮兮揉了揉自己白净光滑的面颊,哀婉道:“今日险些破相,又受了惊,本宫觉得还是去跟母后说声的好。”
“好好好,真是怕了你了。”听到姒槿提皇后,卿言立刻怂下来。
从姒槿手中拿过苏娰盈送来的红帖,卿言又道:“听说前几日京城不少适龄公子都收到了请帖。长乐将满十四,我估摸着应是贤妃要为她物色驸马。”
“长乐对慕容繁的感情,鬼都看的出来。可算着时日,北疆二皇子归国的日子迫近,若是长乐嫁给慕容繁,日后便要一同去北疆。先不说慕容繁在北疆并不受宠,光大魏往北疆路途遥远,贤妃怎舍得女儿受这份罪。难为贤妃一片苦心。”想起苏娰盈在慕容繁面前那一副娇羞模样,姒槿忍不住身上又要起鸡皮疙瘩。
“长乐公主在宫中是出了名的娇蛮,邺京中谁人不知。我估摸着没人想当这个冤大头,娶个祖宗回家。倒是风华绝代、典则俊雅的长宁公主,该是京中多少男子的梦中情人。”卿言说着,瞥了一眼姒槿的神色,又故作惋惜道,“可惜偏偏长宁心里只有她君二表哥,本卿大表哥心塞啊。”
听了卿言的最后一句话,姒槿身子一僵,片刻后她垂下眼睑,幽幽叹口气,道:“对君宜修,我早已死心。”
卿言闻言一愣,见姒槿神色不佳,便知自己挑了姒槿伤处,想要努力去安慰:“死心也好,这家伙心也不知什么做的。我姒槿表妹这样好,他都不知珍惜,真是畜生不如。”
此时被卿言骂作畜生不如的君宜修正躺在君府的院中高烧不止,昏睡不醒。
身前只有亲侍池平一人伺候。
池平一介武夫,哪里会伺候人,只能手忙脚乱地为君宜修擦汗降温。
君宜修已晕了许久,无论池平怎样叫他都叫不醒。担心君宜修会熬不过去,池平只能一直守在他身边,不断唤他:“少爷,少爷。”
可一直都得不到床上之人的回应。
“槿……”
床上的人突然□□一声,池平立刻坐直身子,惊喜道:“少爷,你醒了!”
并没有人回应他。
池平有些失望。
刚坐下,又听君宜修毫无意识地呢喃:“姒槿……”
这次的二字十分清晰,池平愣住,他家少爷怎会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念叨长宁公主的闺名。
“姒槿,别走……”
池平拍拍自己的脸,确定自己没有听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