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竟不知,徐太医值夜,竟如此懈怠。其他的不见得好,这架子倒是摆的挺大。今日是慕容皇子,那他日陛下传召,难不成也得等到明日?若是二皇子在大魏有什么三长两短,太医局诊治不及时,坏了两国邦交,你徐太医能担待得起吗?”
这位太医名为徐巍,姒槿意外眼熟。
先前姒槿与范琼茵交好时,曾邀范琼茵来宫中游玩。玩闹时范琼茵不慎崴伤脚,正是这徐太医来为她诊治。
如果姒槿没有记错,范琼茵曾说过这徐巍是她的表哥。
舅舅是朝中正得宠的范尚书,也难怪徐巍敢如此放肆。
徐巍原本还一身嚣张气焰,转头后一见来人是姒槿,又听了姒槿这样一番话,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连忙颤着腿跪下:“公,公主殿下!”
“今日之事本宫日后再跟你算账。现在救人要紧,还愣着做什么,太医局其他人呢?”看着跪在地上的徐巍,姒槿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只是现下慕容繁的情况危急,其他事只能稍后再议。
“是,下官这就为二皇子诊治。”徐巍哆嗦着起身,也不顾穿上外衣,连忙出门与段辛一起将慕容繁扶入房内。
其他值夜的太医相继赶来为慕容繁查看伤势问诊拿药,连着几盆血水从室内端出。
站在外间等了片刻,姒槿拦下一位太医出声询问:“慕容皇子伤势如何?”
“公主殿下。”太医弯腰行一揖,为姒槿解释道,“好在人送来的及时,已无性命之忧。慕容皇子应是先中了一种名为‘冰心’的毒药,其中毒素已被慕容皇子自己逼出体外无甚大碍。腿上的伤口略有些深,不过多静养些时日倒也能恢复。”姒槿不打算再多待下去。
“那便好。”姒槿松了口气,一直悬着的心总算得以放下,“有劳太医。”
“公主这是哪里的话,是下官该做的。”
湿嗒嗒的衣物贴在身上难受的很,发丝也一缕一缕地垂在肩上。处理完慕容繁的事,姒槿才意识过来自己现在的样子是如何狼狈。
思及此,姒槿面色一黑,一股恼意涌上心头。果真是遇到慕容繁没有好事,真是难为这群太医见到她这般模样还要面不改色地忙里忙外。
既然慕容繁已没有性命之忧,姒槿也不打算再在这多待。若是让再多的人见她这副模样,怕是顺带着连皇后的脸都要让她给丢尽了。
姒槿对这帮太医并不完全放心,临走前特意交代梅萱留下:“梅萱你暂且守在这,若是慕容二殿下醒过来,再回宫与本宫说。”
“是,奴婢在这儿守着,殿下赶紧回宫休息吧。”梅萱福身应道。
姒槿穿着一身湿嗒嗒的衣物,一走出屋子便感到一股凉飕飕的夜风袭来带来些许寒意。
身上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姒槿忍不住瑟了瑟身子,打了个寒颤。她有些受不了这寒意,于是加快步伐,赶回灵沂宫。
回了宫,脱下潮湿的衣物,姒槿将身子浸入备好的温水中,这才感觉舒适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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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崇化三年夏末,北疆王宫之上笼罩着一层久久不散的阴霾。
北疆众臣排成两列整齐地跪在帝王寝宫之外,鸦雀无声。
偌大的寝宫之中只有段辛一人守在慕容繁身侧。
慕容繁倚在榻上,喝了一口段辛喂来的药汁,随后一阵猛咳。
段辛急忙放下瓷碗,递来一只手帕。
慕容繁接过手帕,捂住嘴一阵闷咳,待稳住气息后拿开手帕,只见手帕中一摊刺眼的暗红血痰。
“陛下。”段辛皱着眉头,目光触及慕容繁手帕上的血迹,目光颤了颤,面上满是担心。
慕容繁深深呼出一口浊气,随后勾了勾苍白的唇角,喑哑开口:“朕无事。”
说完,慕容繁转过头,目光落在窗外的木槿树上。
翠绿的树叶间点缀着几朵开着正艳的粉色花朵,这盛开的几朵木槿花倒是给死气沉沉的宫殿添了些许生气。
“这都咳血了还无事。”段辛看着慕容繁苍白的面容,眸中满是心疼,忍不住埋怨道。
慕容繁本就生的白,如今病了许久,面色愈发惨白难看。
身子瘦削的也不成样子,哪还有当年那般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朕的病,朕心里有数。早些年落下的根,用药撑了几年,如今早已药石无医。”慕容繁只是望着窗外的木槿花,唇间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他仿佛是在说着他人的生死,苍白的面容上只剩下淡然。
见慕容繁的目光始终落在窗外的木槿上,段辛忍不住心疼道:“陛下,您又在想长宁公主吗?公主她……”段辛的话说到一半顿住。
想又有何用,佳人早已故去。
段辛自小侍奉在慕容繁身侧,见着慕容繁的神色大概便能猜出他在想着什么。
慕容繁一生都在皇权争斗的漩涡中,生命中唯一的亮色便是在大魏做质子的那些年,认识了长宁公主苏姒槿。
只是慕容繁这一辈子都在做那个默默守护的人。
从回到北疆,到争夺储位,哪一步棋不是为了能名正言顺地站在她的身旁。
只是他还未功成名就,她已身许他人。
若过得好也便罢了。
可传入他耳中的却只有她的不幸。
慕容繁低头看向自己纤长瘦削的手指,曾经好看的手指瘦的皮包骨头。
可他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她救他一命,他却无以为报。
“元嘉何时归来?”视线渐渐模糊,慕容繁合上双眼,轻声问道。
“大将军已至荆关,最多还有七日便可返回临都。”
“嗯……”
慕容繁最后也没能等回宇文元嘉。
那日他躺在床榻之上,意识早已飘忽,他的身边只有段辛一人守着。
“陛下,国师大人已经入了临都,您再撑一会儿,您一定再撑一会。”段辛看着慕容繁缓缓垂下的手,无助地跪在慕容繁的床侧,双手掩面哭泣。
……
宇文元嘉策马直奔入王宫,身上的盔甲还未来得及卸下。
入了内宫,一路奔来,好不容易到了帝王寝宫之外。他站在众臣之末,远远看着段辛携圣旨从帝王寝宫走出,沉声宣旨:“……传位于宣王世子,国师宇文元嘉监国。此旨立下,临都戒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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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繁幽幽睁开眼睛,被一旁案上的烛光晃得眼睛有些不适。
但脑子却还好使。他不是死了吗?这里是何地?
段辛一直守在慕容繁身侧,见慕容繁醒来,腾地起身,小跑来到床边:“殿下,你醒了!”
慕容繁闻声目光一顿,随后缓慢地将视线移到段辛喜极而泣的脸上。
是熟悉的脸,只是怎么年轻了许多。
而且……殿下?是何意?
“殿下,你怎么了,段辛胆子小,您别吓段辛啊!”见慕容繁呆呆愣愣反应迟钝,段辛一阵哀嚎,吵醒了一旁小憩的梅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