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大魏最大的寺庙,邺京灵海寺依托于大魏皇室,根基深厚。
拾阶而上,几百阶石阶最后截止在灵海寺的大门前的宽阔平台前。大气瑰丽的飞檐大门上“灵海寺”三个鎏金大字映映入眼帘。
这三个大字潇洒俊逸,是姒槿的祖爷爷——大魏的开国皇帝亲笔所书。
灵海寺的大门外,百名僧人等候许久,见到姒槿,纷纷行礼:“参见公主殿下,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各位大师无须多礼,平身吧。”
姒槿上前,将跪在最前身披袈裟老僧虚虚扶起,道:“本宫在灵海寺常住,倒是要叨扰玄清大师了。”
“怎算叨扰?公主光临灵海寺,是灵海寺的福分。也是公主与灵海寺的缘分。”
姒槿闻言,但笑不语。很早之前,她便不信缘分之说。
这位玄清大师是高僧玄明大师的同门师弟。
玄明大师喜爱远游,时长不在灵海寺中,因此便由玄清大师接任了灵海寺住持一职。姒槿幼时住在灵海寺,玄明大师不在时,便是由这位玄清大师照拂。
姒槿印象里这师兄弟二人,玄清大师更加稳重些,身为师兄的玄明大师倒更似老顽童。
因姒槿到来,灵海寺众位僧人特意相迎,今日倒少了许多求神拜佛赠送香火的寻常百姓。这让平日里热热闹闹的寺庙清冷了几分。
灵海寺中栽种了大片的木槿花,如今恰是木槿盛开的时节,成片的木槿花嫣然盛开,也成了寺中一道亮丽的风景。
姒槿先是去了住处。
潜阁是灵海寺中一座精致富丽的阁楼,也是姒槿幼年时在灵海寺的住处。
太子先前已特意派人打扫了一番,各种摆放的家具也都按照灵沂宫的规格置换了新的。
看着房中恰似她灵沂宫寝殿的布局,姒槿心中淌过一丝暖意,她的太子哥哥,考虑的实在是太尽善尽美了。
“殿下该饿了,奴婢去为殿下置办些吃食来。”出了皇宫,梅萱也显得很兴奋,见姒槿点了头,兴冲冲地出了门。
姒槿坐在窗边向外看去。入目的是大片的木槿花。
白的、粉的、紫的,姹紫嫣红,硬生生给佛寺素雅的环境装点上一抹亮色。
姒槿所居的潜阁坐落在灵海寺的高处,远远地便能望到灵海寺的各处。
灵海寺大门处,一匹接着一匹身穿玄甲的金吾卫进入。这是姒槿入住灵海寺,皇帝特意吩咐的,加强灵海寺布防,确保公主安全。
站在金吾卫队伍前指挥的男人正是许久不见的金吾卫长史君宜修。
如今再见他,姒槿心中已无多少起伏。只是在这特定的地方见他,让姒槿忍不住记起从前。
那是她一切执念的开始。
彼时她大约八九岁,在灵海寺已住了有一段时间。许久未回皇宫,姒槿熟悉了灵海寺的自在生活。玄明大师管得松,于是她便整日里山头山脚乱窜,逮着只兔子也能追上半天。
那日姒槿偷偷溜出来,独自在山上玩的累了,便来到元隐山脚下的小溪边摸鱼。在水中摸索了半天,鱼没摸到一条,倒是发现了一个倒在溪边昏迷不醒的小男孩。
那小男孩半个身体泡在水中,半张脸上满是鲜血,躺在原处一动不动。姒槿见了险些吓傻,连连后退几步跌入水中,浸湿了大半的衣裙。
待缓了缓,壮了胆子,才敢慢慢挪着步子上前查看情况。
用清水洗去男孩脸上的血污,姒槿才认出原来这个昏迷不醒不知是死是活的小男孩正是她君辽舅舅家的二表哥。
幼时舅母鲜少带君宜修入宫,入宫与姒槿玩耍的多是大表哥君宜孝。因此那时她与君宜修的关系不甚熟络,只是曾经见过,隐约记住他的模样。
姒槿看了看四周,荒郊野岭,周围并无他人。
附近除了风吹树叶沙沙的声响便只剩水声潺潺。
玄明大师曾经讲过,上天有好生之德。
姒槿看着不知死活的君宜修,心想,他们好歹也沾亲带故,总不能将人丢在这里,待夜色降临猛兽下山将他吃入腹中。
况且……
姒槿打量着男孩白净的脸,觉得这张脸模样还不错。
心下一横,姒槿上前去,将人连托带拽地拽上了岸。
值得庆幸的是,八九岁时女娃会比男娃娃长得快些。那时姒槿的个头在同龄人中还算高的,再加上整日里在山头窜来窜去,力气也不小。
就这样,姒槿背着要死不活的君宜修,总算是在太阳落山之前将他拖回了灵海寺中。
刚刚将人交给玄清大师,宫中派来在灵海寺照看姒槿的老嬷嬷便找了来。老嬷嬷寻了姒槿许久未见到人,现在找到了人立马红了眼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摸着,说若是公主出了事,不知回去如何与皇后娘娘交代。
姒槿被嬷嬷急急带回了潜阁,她也不知她这二表哥伤势究竟如何。待第二日去探望他时,他依旧昏迷不醒。
嬷嬷吃一堑长一智,从此便对姒槿看得严了些。姒槿一连几日未能出门,再出门去探望君宜修时,玄清大师告诉她,君宜修已被君家接走了。
那时姒槿也未多想,只是觉得小命保住了便可。
后来玄明大师远游归来,在姒槿回宫前来探望姒槿。给了姒槿一只纸鸢,说是这纸鸢能寻到她的有缘人。
姒槿半信半疑,将纸鸢抛入风中。
风吹着纸鸢向元隐山山下飞去,姒槿紧追不舍,远远地看着纸鸢落下砸在一人的头上。
见自己的纸鸢砸了人,姒槿有些胆怯,犹犹豫豫不敢上前。
正踌躇时,却被人叫了一声:“姒槿!”
姒槿闻声望去,见到的是舅舅舅母一家人。
那一声“姒槿”正是出自君宜孝之口。
见到熟人,姒槿忘记纸鸢这一档子事,蹦蹦跳跳地便去了君宜孝那边。
那时姒槿与君宜孝玩得好,见了许久未见的伙伴甚是开心,张口便甜甜地叫了一声:“大表哥!你们竟也来了,我带你玩去!”
姒槿说罢,便拉起君宜孝的手,向寺里跑去。
没跑几步,她便听到身后传来君辽舅舅的呵斥声。
“愣着干什么,走个路这般慢,我君辽怎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姒槿顿住脚步回头,只见一名少年手中握着她的纸鸢,安静地站在君辽身侧。
哪怕是被责骂,也只是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似是察觉到姒槿的目光,少年抬起头来。
姒槿对上他微冷淡漠的视线,看清了少年的模样。
这少年不是她前些日子救回来的二表哥君宜修还能是谁。
君宜修远远地望着她与君宜孝,眸光微凉。
姒槿却记起了先前玄明大师的话,心中一动。
好似他们确实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