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熟悉

洞外雨声淅淅沥沥,偶尔吹来一股携着湿意的凉风,吹得火堆上的火焰明明灭灭左右晃动。

火舌燃烧着干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姒槿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简之,似要看穿他面上的银色面具,看穿他和善的伪装,看进他让人难以捉摸的内里去。

简之也不避讳姒槿的目光,唇角的笑意不变,迎上姒槿的视线,淡淡道:“公主觉得,简之能有什么目的?简之一介良民,师从玄明大师,如今会在公主身边,唯一的目的就是保护公主。”

简之的目光坦坦荡荡,实在不像是心怀龌龊之人。

姒槿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人,觉得他所言非虚,心底却又无法完全相信他,思索了片刻,姒槿问道:“既然如此,本宫暂且信你。只是你需告诉本宫,你究竟是何什么人?为何非要以面具示人。”

“既然公主想知道,简之只好如实相告。不瞒公主,简之并非邺京人士。”

简之一边为火堆添着干草,一边道:“幼时,母亲与父亲生了嫌隙,母亲独自一人带着我离开家族,来到她的西洲故居生活。这段时间里我有幸识得玄明大师,承蒙大师喜爱,做了他的关门弟子。大师虽为僧人,却通晓天文地理,各路武学。简之有幸习得一二。”

简之说着话,眼眸垂下,姒槿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听到他声线似压低了低。

“后来家母病逝,父亲将我接回家族中住了一段时日。只是简之不得家中主母兄弟喜爱,无奈之下只能独自一人来到邺京谋生。”

“今日这黑衣人是怎么一回事?”

“是兄长派来的杀手。”

“兄弟自相残杀?那你父亲是?你父母……”听着简之的话,姒槿有些疑惑,心底也忍不住惊讶,这兄弟自相残杀的戏码,倒是像极了皇家。

“家中主母与兄长视我如眼中钉,对这刺杀简之都已习以为常。家父江湖人士,母亲不过是父亲的一个妾室。或许对父亲而言,母亲不过是他一番事业的锦上添花,人还在时也只是做了装点,死了也无足轻重……”

火光灼灼,光芒打在简之银色的面具上,映的愈发晃眼。

姒槿看着简之晦暗不明的神色,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随口一问,却问出他人的伤心事,这样一来,反而让她良心上有些过意不去。

咬了咬唇,姒槿犹豫道:“抱歉,本宫不是有意要谈你伤心处……”

简之闻言却是轻笑一声:“公主这是关心简之?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人要往前看,这般道理简之还是懂的。不过能换来公主的关心,是简之之幸”

见他唇角携着微笑,也不似悲伤的模样,姒槿撇了撇嘴,别过头去,不再看他:“莫要自作多情了。”

话音落下,洞内重新恢复一室静谧。

只是静了不过片刻,姒槿便听见有声音从她腹中传出——饿了……

只是这种情况下肚子叫,也未免太让人难为情了!

姒槿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红着脸,将自己的脸埋进膝盖里。

她只祈祷,简之什么都没有听到。

见姒槿这幅模样,简之无奈地笑了笑,站起身来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纸包,随后重新坐在姒槿身旁,将纸包向姒槿递过去,道:“你该是饿了,吃点东西吧。”

熟悉的香气弥漫开来,姒槿转头看向简之,目光一亮,只见他手中正端着一包桂花糖蒸粟粉糕!

将糕点放入姒槿手中,简之道:“知你爱吃这糕点,今日下山时特意买的。好在包了两层油纸,没有被雨水淋湿。公主也莫要嫌弃了,填饱肚子要紧。这里的柴火不太够了,我去洞另一边寻一些。公主吃完早些休息,夜已深了。等明日天放晴,我们便可回灵海寺。”

望着手中的糕点,再看一眼简之走远的背影,姒槿心中一暖,突然也觉得,这个人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恶。

吃完糕点,姒槿将油纸丢入火中。

火舌卷着油纸,很快将其烧成灰烬。姒槿抱膝坐在火堆不远处的干草上,身后是略微有些凉意的石壁,姒槿忍不住将身子蜷缩成一团取暖。

渐渐困意袭来,姒槿不知不觉闭上双眼。

朦胧间,似有人为她批了件衣裳抵了不少寒意,衣裳上还似沾染了淡淡的兰香。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味道,姒槿恍惚记起一人,脑海中缓缓映出那白色身影。只是她实在太困倦,已无法去细细想,便坠入梦乡。

次日姒槿被一阵鸟鸣声吵醒。

几只胆大的麻雀蹦跳着来到姒槿腿边啄食昨夜掉在地上的糕点渣。

洞外天空早已放晴,一缕阳光从洞□□入洞内,直直打在姒槿面上。

因阳光太过晃眼,姒槿想遮一遮阳光,一抬手却惊起了身边几只觅食的麻雀。

麻雀扑棱着翅膀在不算宽敞的洞里闹腾,让姒槿很快清醒了过来。

直起腰来,想要起身,一件墨色长袍从身前滑落,姒槿这才注意到,原来简之这外袍一直盖在她的身上。

想到这里,姒槿这才发现,静谧的洞里火堆早已熄灭,而简之也不见了踪影。

没来由地心下一慌,姒槿连忙站起身来,提着他的衣袍便匆匆向外走去。

因走的太急,在洞口处一头撞进恰好回来的简之怀里。

“怎这么急匆匆的?”简之眼疾手快扶住姒槿,这才免她向后跌倒。

姒槿稳住身子,揉了揉被撞疼的鼻子,抬起头来怒视一脸茫然的简之道:“你去哪里了?”

“简之只是出去探了探方向。”简之说着,将手中的一颗果子递到姒槿手中道,“先吃点东西垫垫饥,我们该回去了。”

……

姒槿随着简之回潜阁时,梅萱正红着眼眶在门外徘徊,眼底的暗色清晰可见,显然是一夜未眠。

见到姒槿后,梅萱眼眶中的泪终于绷不住涌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姒槿身前哽咽道:“殿下,您总算回来了。”

见梅萱这副模样,姒槿有些心疼,拍拍她的肩膀道:“本宫没事,先回阁中。”

梅萱抹了把眼泪,连连点头。

回到潜阁,姒槿先梳洗了一番,换了一身衣裳。

在这过程中与梅萱交代了事情的经过。

梅萱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为姒槿梳着头发,还不忘说话:“幸好殿下遇上了简之先生,不然殿下一人在林中,可就危险了。万一让殿下撞见了那群黑衣人,可怎么办啊。”

姒槿有些无奈:“别哭了,本宫这不是没事吗?莫要把鼻涕眼泪抹到本宫身上。”

“怎么会。”梅萱吸了吸鼻子。嗡嗡道。

看了一眼四周,发现房中只有梅萱一人身影,姒槿问道:“怎只有你一人,夏兰呢?”

听姒槿这样一问,梅萱手下的动作顿了顿,随后叹了声气道:“这会儿估计是生奴婢的气呢。”

“夏兰怎会与你吵架?”

为姒槿插上最后一根玉钗,梅萱解释道:“昨日殿下说让奴婢在河边等着殿下回来,可奴婢等到天色暗了下起了雨也不见殿下踪影。奴婢心里害怕,便想回去寻人请些帮手。可夏兰却拦着奴婢,说灵海寺乃佛门重地,调用金吾卫恐会惊到陛下,殿下应该无甚危险。奴婢一听便气着了,与她大吵了一架。本想着若是殿下再不回来,奴婢便要去禀报住持,管他陛下怪不怪罪,没有比殿下安慰再重要的了。”

见梅萱那红着眼眶气鼓鼓的模样,姒槿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本宫这不是完好无损地回了?莫要担心。”

梅萱重重点头:“殿下一宿未归,应该没吃什么东西,奴婢去为殿下准备些吃食。”说罢,连忙向外走去。

目送梅萱离开,姒槿起身来到窗边,望着窗外排列整齐的金吾卫,眯了眯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