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赵府,姒槿与姜陵就近躲进西边的山上。因担心赵家人发现,两人行进的速度很快,过了晌午,便已翻过一个山头。
山上树木郁郁葱葱,树林阴翳,繁盛的枝叶遮了大把的阳光,使得林中看起来有几分昏暗。
姒槿扶着腰走走停停,最后实在顶不住,寻了一棵粗壮的雅榕树,扶着树干滑了下去。地上长满青草,坐上去松松软软。姒槿坐下呼出一口浊气,对走在前面的姜陵道:“歇一歇。”
听到姒槿说话,姜陵回过头来。此时他身上依旧穿着一身丫鬟罗裙,衣裙万分不合身,套在他身上有说不出的滑稽。见姒槿坐在地上,姜陵指了指头顶道:“你看这天色,现在不走,等天色暗下来,估摸是要下雨的。”
姒槿抹了一把额上的虚汗,有气无力地道:“可我实在走不动了,若你实在着急,便先走吧。”
“我怎么可能将你一个女人一个人留在这里?这么做未免也太不是男人了。”姜陵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来到姒槿身旁坐下,“那便歇一会儿再走。”
姒槿因昨晚没有睡好,今日一大早又长途奔波,此时额头有些微微作痛,坐在树下小眯了一会儿,身旁的姜陵知她身子不适,也没有出声,直到姒槿的鼻尖感到一点湿意才睁开双眼。
“好像是滴答雨丝儿了。”姜陵连忙起身道,“我们得赶紧寻个地方避避雨。”
姒槿不得不拖着自己沉重的身子爬起来,与姜陵一同寻找避雨的地方。
在雨下大之前,他们寻了一个山洞,顺便还在路上抓了一只野鸡。
姜陵在一边收拾柴火生起火堆,一回头就见姒槿拿着他的佩剑,动作熟练地为野鸡放干了血。
洞外的雨声渐渐大了起来,天色也逐渐昏暗,山洞之中却飘出鸡肉浓浓的焦香。
姒槿烤鸡的一番动作着实惊到了姜陵。咬了一口香焦可口、外酥里嫩的鸡腿,姜陵眸中闪过一抹惊艳之色,忍不住对姒槿竖了竖大拇指,道:“没想到你手艺还真不赖。”
姒槿慢条斯理的撕下一块鸡肉填入口中,味蕾顿时被鸡肉的香味俘获,她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心中却也诧异,没想到她的手艺竟这般好。
“你失去了记忆,你看你烤鸡的手艺这般好,家中莫不是个杀鸡的吧?”
姜陵道出了姒槿心中的猜测。她方才也在想,在凤州县集市上买回的烤鸡都没有她手中的这般美味,莫不是她本家真是卖烧鸡的?
倒是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姒槿吃饱,用随身携带的手绢擦净了手,望着洞外漆黑一片,对姜陵问道:“接下来你准备去何处?”
“北边的颍州县有我先前购下的一处宅院,我打算先去那里住一段时间。”姜陵将吃完的鸡骨头丢进火堆中,然后反问姒槿,“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她有什么打算,姒槿垂下眼眸,她什么也不记得,不记得自己有没有亲人,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家。
“我吗,我大概是要去寻我的家人吧。”姒槿低声道。
姜陵点了点头,又忽然记起什么:“你一个姑娘家家,也没有什么去处,不若先去我那里住。前日你收留我,今日我便报答你,怎样?”
姒槿狐疑的看相姜陵。
接触到姒槿审视的目光,姜陵连连摆了摆手:“我可没有别的想法,我可是正人君子。”
听姜陵这么说,姒槿垂下头来思索,若是她报官寻亲,也不会立刻有消息,她又身无分文,的确不如先寻一个落脚之处。
想明白这一点,姒槿才抬头看上姜陵,道了一句:“多谢。”
夜色渐深,雨势渐停。姜陵抱着他的佩剑已熟睡过去。
姒槿坐在草堆上,身后是冰冷的石壁,耳边是姜陵轻微的鼾声。因他们拾的草不多,火堆已熄灭许久。已过暑季,微凉夜风灌入洞中,吹入些许雨水的湿意,带来几丝寒意。
姒槿抱着双膝,使自己尽量缩成一团抵御寒意。她已许久没有休息,意识有几丝模糊。
朦胧中她恍惚记起,似乎是什么时候,也是在这样的雨夜,她和一人也如这样一般被困在山洞之中。
那人缓缓走至她的身边,将一件绣工精致的墨色长袍披在她的身上,她闻见衣裳的淡淡兰花香。
“姒槿……”那人轻唤她的名字,他的声音中压抑着无数的情绪,喑哑而温柔,仿佛是在诉说缱绻的情话。
他细长的手指轻抚过她的眉眼,最后双手捧起她的脸,在她的眉间落下轻轻的一吻,随后转身离去,只留给她一抹朦胧的影子。
“别走!”姒槿急了,抬起手想要抓住他的衣摆。
抓住了!手中握着不知谁的衣物,姒槿猛地从梦中惊醒,一睁眼看见的却是姜陵放大的脸。
“啊!”姒槿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撒开手。
姜陵看着眼前一惊一乍的姒槿,有些担心道:“你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姒槿强定下心神,摇了摇头:“无事。”
“那便好。”姜陵松了口气,“收拾一下,我们该启程了。”
两人又行了半天,下了山到达颍州县时,已到了晌午。
相比山上的冷清,山下的颍州县甚是热闹。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小摊小贩叫卖声不绝。
姜陵甚是兴奋,东看看西瞅瞅,没有丝毫的不自在。反倒是他身后的姒槿,能清楚的看到周围行人对他嘲笑嫌弃的目光。
姒槿很想提醒他一句,他身上还穿着不合身的女人的衣装,让他行事低调一些。
可刚到他的身边,姒槿便被他拽着,来到街边的一家包子铺。
望着蒸笼上新鲜出笼的包子,姒槿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可是她手头没有银子,咽了一口口水,姒槿别开视线,拉着姜陵要走。
可姜陵仿佛是扎根在那里一般,无论姒槿怎么拽他,也拽不动半分。
瞥见店铺老板那嫌弃的眼神,姒槿只觉得脸上似有一把火在烧,她恨不得丢开姜陵找一条地缝钻进去。深吸了一口气,姒槿凑到姜陵耳边小声道:“姜陵,我们身上没带银子。”
姒槿觉得自己的声音已经压得够小,没想到那店铺老板耳朵尖,姒槿说她们没有钱的话,被他一字不差的听进耳中。原先这店铺老板还刻意忍着没将两人赶走,如此一来,他也不忍了,拿起一旁放置着用来驱赶蚊虫的鸡毛掸子就往姜陵身上招呼,口中还不住怒骂:“该死的乞丐,没有钱看什么看,滚开滚开!”
姜陵没注意,挨了一鸡毛掸子,顿时也来了脾气,一把夺过店铺老板的鸡毛掸子折成连段:“放肆!老爷子都没打过老子,你这刁民想死不成?”
店铺老板被姜陵的气势惊得目瞪口呆,张了张嘴,对着姜陵没说出话来,面色涨得通红,转头对身后的妻子道:“这个乞丐实在是胆大包天!还想砸我们摊子,赶紧去报官!”
姒槿一听,暗叫不好,扯着姜陵的衣襟就跑。街上的行人纷纷停下来对两人指指点点,暗叹世风日下,乞丐都这般嚣张。
出了集市,进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姒槿才停下来松了口气。她觉得她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姜陵却不以为意,停下来还忍不住愤懑:“这刁民竟敢看不起我,爷砸了他的摊子。”
姒槿叹了口气,倚在墙边,顺了顺气息后才指了指姜陵道:“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模样。”姜陵的这身衣着姒槿看了一整天也便习惯了,可这不代表着颍州县的百姓们会觉得他这身穿着很正常。
顺着姒槿手指,姜陵缓缓低下头,随后便没了声响。
姒槿看着姜陵的面色逐渐由正常转为青白,又从青白转为绯红,看他那生无可恋的模样,姒槿强忍着笑意安慰他:“没事,等你回头换了身衣裳,他们便认不出你了。”
这话说得简单,可是他们哪来的钱去置办新衣裳?
上下打量着姜陵,姒槿皱起眉头,他总不能总这样穿吧。目光突然落在姜陵腰间系着的一块玉佩上,那玉佩质地通透,颜色莹亮,一看就是不俗之物,姒槿犹豫了片刻,出声道:“你腰间的玉佩看起来甚是不错。”
听姒槿这样讲,姜陵低头看向自己腰间的玉佩,随后将其摘下,递到姒槿身前,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意,对姒槿道:“怎么样,这玉佩好看吧?我这玉佩可是南诏最上乘的美玉雕刻而成,价值连城。你若喜欢,便送你了。”
姒槿有些惊讶于姜陵的大方,如此贵重的物件说送人便送人,她不知是该夸他慷慨呢,还是说他败家子。
姒槿接过玉佩仔细端详,她虽没有之前的记忆,评判这些死物的眼光却甚是不错,早先她还怀疑自己家中莫不是卖玉的。端详了几眼玉佩姒槿便知,此玉果真如姜陵说得那般价值不菲。能将此玉当做玩物的人,家中背景定然不会简单。
抬起头来看向姜陵,姒槿重新打量了他一番,此时姜陵双手抱臂,闲适地倚着墙壁,目光落在不远处地上的麻雀身上。除去他这一身不伦不类的行头不讲,他的举手投足间还真多多少少有几分贵气。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姜陵是谁?不管猜错猜对,红包奖励前五位。(猜对的100,猜错的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