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场西风卷秋雨,使得院中榕树落了不少叶子。一场秋雨一场寒,姒槿出门时明显的感受到来自秋日的凉意。
回屋多穿了一件衣裳,姒槿这才出门。
今日主要是要去集市上买些柴米油盐回来,顺带她还要买些红枣,回来磨碎了做枣糕。从玉安巷到市集的道路虽不近,走了许多次她也熟悉了,辰时从家中出发,巳时便到了市集。
颍州县的市集上依旧热闹,沿路边有许多商铺与小摊,还有搭着棚子的小茶馆。
这种小茶馆最是老百姓喜爱聚集之所,因为这里总有些说书人讲述种种天马行空的神话传说或者宫廷秘事,再不济也还有好事之人谈论坊间八卦传闻。
姒槿对这些没有什么兴趣,她只是从旁路过,却一不小心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你们可知道,半月前隔壁凤州县那县令之子君兴邦纳妾,入洞房后才发现他那新娘子竟是个男人哈哈哈哈……”
今日小茶棚依旧像往常那般热闹,有人开了一头,吸引了众人兴趣。
“这是何时的事?快快细细道来!”听客了兴致,搬着凳子纷纷凑到讲话之人身边。
“听我与你们细说。”最先开口说话的那人喝了一大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道,“此事还得从两个月之前说起。凤州县那县令之子君兴邦是个好色之徒,见到美人眼睛便直了,家中早早就有十几房小妾。”
“这君兴邦我知晓,他那好色‘远近闻名’,听说第十三房那小妾还是强抢的良家妇女,不知这次倒霉的是哪家姑娘?”
“这次倒霉被他看上的是凤州赵家的大小姐赵飞双,就是凤州那个商户赵家。可这赵大小姐早早便有了心上人,心上人便是赵大小姐的表哥。赵大小姐与她的表哥早就定下终身,只等表哥来年省试高中,他们两家便会为二人操办婚事,届时也是一桩美事。偏偏这时这个君兴邦来横插一脚,非要纳赵大小姐为妾。”
“哦?那为何君兴邦洞房中的那人会是个男人?”
“此事的转折就在此处。”说话人又饮一口热茶,他的话就卡在此处,看了一眼眼前探着头听八卦的众人,用手指关节敲了敲身前放置的空碗。
众人一看他这动作,纷纷掏出一两个银钱丢进碗中。
说话人这才心满意足地继续讲道:“赵家夫人是个疼女儿的,女儿回来一哭二闹三上吊,赵夫人也舍不得,只好另外出主意,退了这门亲事。可君家毕竟是官家,不说君兴邦他老子是凤州县县令,再往上你可知君兴邦他的大伯父是谁?”
听八卦的众人互相对视几眼,一同摇了摇头。
说话人的再次敲了敲身前的空碗。
众人有些不满,可已经被吊起了兴趣,只好再次掏钱。
将得来的银钱收入囊中,说话人才继续道:“你们要不要猜一猜,看谁猜对了……”说话人抬了抬自己的钱袋继续道,“这些钱就归谁。”
众人一听,眼睛一亮,纷纷猜测起来。
“难不成这君家跟西洲官府有些关系?”
“这西洲知州也不姓君啊。”
“等等,我倒是知道一个!西洲知州虽不姓君,但是前几日新上任的淮南路诸州水陆转运使却是姓君,难不成他们有什么关系?”
“差不许多差不许多。”说话人点了点头,“你们猜不到,我来给你们细讲。这新上任的转运使的确与凤州君家有些关系,按辈分来讲,这位新官上任的转运使还得称呼凤州县知县为‘二叔’。”
众人一阵唏嘘,这转运使可是京城外派的正三品官员,这君家果真不简单。
说话的人见众听客面上无一不震惊,很是满意,可他的话还未说完,又继续道:“若你们以为君家就这点关系那就大错特错了。”
众人不解:“难道还有什么?”
说书人摆正姿势,与众人道:“这位新上任的转运使按照关系来讲,算是君兴邦的堂哥,你们可知这位转运使的身后有什么样的背景?”
看着眼前众人呆愣的神色,说话人再未询问他们让他们猜测,而是自己道了出来:“这位新上任的转运使乃是邺京外派的京官,他的父亲是朝中正二品枢密副使,手中掌控大魏几十万大军,他的姑母乃是大魏国母,当今的皇后娘娘。”
说话人话音落下,全场鸦雀无声,许久之后才有人低声暗叹:“看起来这赵家倒了大霉了……”
说话人点了点头继续道:“赵家也知君家背后的这几层关系,他们也知得罪了君家赵家日后便在凤州寸步难行,可赵夫人还是舍不得女儿,于是便出了个主意。既然君兴邦是个好色的,那赵家再寻一个更美的女人给君家送去不就行了?”
“据我所知,赵家大小姐赵飞双在凤州有第一美人之称,赵家从哪能再寻来一个能让君兴邦满意的女子?”
“你还别说,赵家真的寻到了。听说君兴邦第一次见到那女子时便称赞她是‘人间绝色’。”
姒槿站在路边暗处,听茶棚中人谈论这“人间绝色”该是美到什么程度,默默地垂下了头。如今虽已离开赵家许久,可是回忆起那日的君兴邦来,姒槿还是一阵恶寒。她真的很是庆幸能与姜陵一同离开赵家,若是不然,依旁人所讲君家有如此权势,她若是进了君家的门,定然再无抽身的可能。
茶棚中的讲话还在继续。
“这女子估摸对这亲事也是不愿的。赵家本以为此事已经稳妥,谁料的到到了吉日君家花轿上门,接了新娘子进了君家。晚上君兴邦本要与美人共赴巫山,一掀盖头却是个男子。你们猜这男子是谁?还是赵大小姐的相好如意郎君表哥。”
“哈哈哈哈哈……”
场上传来一阵笑声。
“那君兴邦气昏了头,说是给赵家一个月期限,若是寻不到人,便要将赵家赶出凤州县。现下赵家正急着寻人,贴的画像满大街都是,前几日我去凤州县,有幸看了一眼那画像,果真是不多见的美人。画像已是如此之美,不知真人还是如何倾城。”
听到这里,姒槿心底一紧,手心处有些微微出汗。若是赵家如此大张旗鼓地寻她,恐怕早晚有一天会找到颍州县来。
姒槿有些慌,提步要走,却又听到茶棚中人话锋一转,讲起另一件事来。
“说到逃婚,还有一件事不知你们知不知晓。”
“是阳城王世子逃婚的那件事吗?知道知道。”有人言是。
“我怎么不知道?”有人言否。
说话人又饮了一大口茶润了润嗓子,干脆一同讲了:“八月中旬,南方两位异性王——阳城王与临江王两家联姻。大婚当日,阳城王世子不见了踪影,只留临江王家的小郡主一人。此事惹得临江王大为恼火,说是阳城王不给他个交代此事不会罢休。阳城王与阳城王妃就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娇惯的很,没想到竟然任性到如此地步。”
“听说阳城王世子也是洒脱惯了,一时半会接受不了政治联姻也是正常,只是阳城王与临江王两家的姻亲关系是定了的,除非小世子能一辈子不被寻到,不然世子妃永远只能是临江王家的女儿。”
姒槿手中提着的是早先买的白糖,在这站了这一会儿,她手心的汗已经浸湿了白糖外包裹的一层纸皮。
方才茶棚中人的话还在她的耳边,姒槿在那处站了许久,一抬腿感觉腿脚有些僵硬。
阳城王世子……
姒槿默念这五个字,这五个字一出,她脑海中浮现的人是——姜陵。
不知为何,她的直觉告诉她,别人口中说的那个逃婚的阳城王世子就是姜陵。这其实不难猜测,她早怀疑姜陵的身份不简单,从他平日里的行为举止谈吐,以及他当掉的玉佩都能看得出来。
姒槿走了两步,在人流中站定,周围是形形色色的行人,耳边是嘈杂的吵嚷声,她有些迷茫,天地之大,她该归于何处?
就在姒槿出神的这片刻,迎面匆匆跑来一人。那人垂着头,一身破烂的衣裳,直直向姒槿冲了过来。
待姒槿回过神来时已经躲闪不及,她被正面撞倒,手中抱着的几包白糖掉落在地上,手掌撑在地上麻麻的疼,应该是磨破了皮。可姒槿无暇顾及被擦破了的手掌,因为她感觉到颈上一阵尖锐的疼痛。
那人扯走了她颈上的玉坠!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姒槿从地上爬起身来就向那人追去,那是她的玉坠,她决不能弄丢!
“抓贼!”姒槿一边在人群中穿梭着,一边喊着,她想寻求周围行人的帮助。可是行人多是停下来驻足观望,有的是没反应过来,有的是只看热闹。
姒槿追出了热闹的集市,进入一条偏僻的巷子,周围是陌生的环境,随便走两步便是一条死胡同,那偷玉的贼早已不见踪影。
望着空无一人的巷子,姒槿再也忍不住,靠着墙壁缓缓地滑下,蹲在地上失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