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脚的束缚被解开,姒槿连忙取出堵在口中的手巾,捞起一旁的被子裹在身上,退到床脚警惕地看着君宜修。
看着眼前的男人,姒槿的手心微微有些出汗,她现在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仅仅是挪动身子,便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没想到君兴邦竟会将她献给这个转运使。与君宜修对视,姒槿僵住身子不敢动弹,她身上的这件薄纱穿与没穿没有任何区别。
两人互相对峙了片刻,还是君宜修先开的口。
“姒槿……”君宜修看着姒槿一副陌生警惕强装镇定的表情,心口钝钝地疼,喉咙微动,他轻声开口,“你可记得我是谁?”
姒槿眸中只有冷意,听到君宜修这般问,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道:“当然知晓,您可是君县令敢明目张胆烧杀劫虐的靠山,是与凤州县衙门同流合污的转运使大人啊。”
出乎姒槿意料,君宜修听到姒槿饱含讽刺的话语,并未恼羞成怒暴跳如雷,只是拧了拧眉,出声解释:“你误会了……我并未与他们同流合污。”
“没有同流合污,大人您在这却也过得很是滋润。”姒槿已入绝境,说出的话也冲得很,“如今贿赂您的女人都送到了您床上,您还在解释什么?恐怕平日里这些压烧杀劫虐、榨民脂民膏的事,大人也没少做。”
“……”听到姒槿这样讲,君宜修似乎有些受伤,沉默了片刻后,他垂下眼,目光落在姒槿拽着锦被的手上。
那几根纤纤玉指紧紧地拽着被子,她手边的被子上是斑斑血迹,看着那血迹,君宜修清冷的眸中染上几分心疼。
君宜修记起姒槿手上的伤口,那伤口本就伤的很深,她又再次摔倒在地,磨得血肉模糊。她在宫中时,是大魏最尊贵的嫡公主,是魏宫中最珍贵的一朵娇花,她何曾受过这样的苦。可她如今伤的这般严重,却不哭不闹,叫人更加心疼。
君宜修在心中幽幽叹了口气,起身出门。
看着君宜修离开,姒槿暂时松了口气,可是她身上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更何谈从这里逃开。
试着动了动,身体依旧使不上力气,姒槿干脆破罐子破摔,倚在床榻上闭目养神。如今她就算再挣扎也是白费,倒不如先恢复力气走一步看一步。
君宜修很快带着几瓶金疮药回来,进入房间,来到姒槿身边坐下,伸手向姒槿的手探去。
姒槿在君宜修入门时便睁开了眼,见君宜修探过手来,下意识一缩。
伸出的手落空,君宜修的身子有一瞬的僵硬,不过很快便恢复正常。正了正身子,君宜修恢复往常微冷的脸色,对上姒槿充满敌意的双眼道,沉声威胁道:“姒槿姑娘是聪明人,本官不喜欢不听话的女人,如今你在我房中,最好还是乖巧些好。说不定本官开心了,放了你也不是不可能。”
听到“放了你”三个字,姒槿的眼眸瞬间一亮,可她转头一想,这转运使与君家是一伙人,怎么可能会轻易放了她。握着被子的手紧了紧,姒槿眼神很快又暗了下来。
看出姒槿的怀疑,君宜修耐着性子又道:“本官说到做到,不过你要先回答本官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姒槿警惕不减,小声开口。
君宜修打开装金疮药的小瓷瓶,将瓶中的药粉倒在姒槿伤口之上。药粉触到伤口,惹得姒槿闷哼一声,君宜修手下一顿,放轻了动作。
用纱布将姒槿手心的伤口包扎好,将瓷瓶与纱布放到一旁的桌上后,君宜修才看向姒槿问道:“听赵家人说你受伤失忆,那你对从前之事可还有半分印象?”
姒槿摇了摇头。
“半分也没有?”
姒槿记起自己那些混乱的梦境,梦境中人物杂乱,她分不清谁究竟是谁。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梦中的简之,梦里她虽看不清他的相貌,但是他给她的那种感觉她不会认错。
犹豫了片刻,姒槿开口:“我只记得简之。”
“简之?”君宜修拧眉。他与简之有过几面之缘,他对简之最后的印象还停留在那日百花楼上他那凌厉的剑术。
彼时简之将姒槿护在身后,君宜修能清清楚楚感受到自他身上而来的杀意。君宜修知道简之乃陛下安排在姒槿身边的人,只是他未料到,简之竟有如此身手。
如今姒槿失忆却独记得简之,这让君宜修心中感到极其不适。紧了紧袖下的双拳,强压下那股名为嫉妒的情绪,君宜修沉声继续问道:“你如今可知你的身份?”
姒槿点头,不耐道:“若非君家派人将我掳来,我早便与简之回了邺京!”
又是简之!君宜修心中一紧,耐着性子继续问道:“简之……是你什么人?”
被一而再再而三地询问,姒槿早已不耐,转头瞪向君宜修,扬声道:“简之是我心上人!怎样!”
姒槿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君宜修只觉得有道闷雷在他脑海中炸开,炸得他头脑一片空白。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姒槿:“你说什么?”她怎能说出这样的话,她怎能说她心许旁人?
“转运使大人连旁人家室都要管吗?”姒槿瞪着君宜修,丝毫不肯示弱。
“苏姒槿!”姒槿的话将君宜修最后一根弦扯断,他失控地一把握住姒槿的右手臂,将她拉到自己身前。握住姒槿胳膊的手不住在颤抖,君宜修几乎是颤着声音问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她怎么能随随便便说出这样的话,家室?
“是,我与简之回邺京便会成亲,大人若是成全……啊——!”姒槿的话最后化成一声惊呼,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脸,姒槿将后面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眼前的男人双目泛红,他的眼神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他靠她太近,姒槿甚至能从他漆黑如墨的眼眸中看到惊慌失措的自己。
“姒槿……”君宜修眸中闪过一道水光,他放开姒槿的手臂,转而钳制住姒槿的双肩,缓缓压低身子……
看着愈发靠近的男人,姒槿忍住尖叫的冲动,可她无力挣扎,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扭开头。
最终君宜修一吻落在姒槿的颈间,姒槿僵着身子,她感到颈间传来一股湿意。
“王八蛋……”姒槿开口,出声已是哽咽,“你若是敢碰我……”
“你待怎样?”
“大不了一死。”姒槿声音中满含决然,“我恨你!”
“……”这一刻君宜修真正体会到何为凌迟之刑,那是心脏被一块一块撕扯的感觉。他记起上一世,在白思怡被父亲送走那一夜,他喝了许多酒,借着酒意去到她的院中。
彼时她在房中弹奏古琴,泠泠琴音自窗户飞出消散在天地之间。那时他便觉得那琴音像极了她,美到极致却无法捕获。
可他又妒恨,她生来尊贵,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而他却只能活在君宜孝的阴影之下。
他对她又爱又恨。
那时他以为救他之人是白思怡,便与白思怡许下一生一世。可因为她苏姒槿,他不仅给不了白思怡正妻的名分,心也不受控制地装不下旁人。
他因这份感情每日饱受折磨,她却总能在她的院子里怡然自得。
那日他无意有意地闯入她院中,她的抗拒与疏离让他产生危机。她眼中的喜欢不知何时散了去,留下的是一潭死水,再无波澜。
他感觉他要疯了,他越发看不清自己的心,也越发能看清自己的心。
他做了大逆不道的事。那夜寂寥无星,红帐纷飞,她蜷缩在他的身下,无助挣扎,心死如灰。
他听到她绝望的话,她也是如今这般说:“君宜修,我恨你……”
姒槿的低泣声将君宜修从思绪中拉出,君宜修感觉自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姒槿……我只想要你的心。”
“除非你刨开我的胸膛将它取出。”
……
君宜修离开了,他几乎是落荒而逃,他不想姒槿看见他失态的模样。
西洲的冬天要比邺京的冬天温和许多。这个时候,邺京应该早已腐草枯木大雪纷飞,而西洲却仍然绿树繁茂。
已是深夜,夜风吹着榕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像极了地府爬出的小妖的哂笑。四下无人,君宜修一人坐在书房外出神。
“少爷,”池平自外面赶回来,见君宜修一个人坐在门外,有些担忧地上前劝道,“夜风凉,您身子不好,进屋去吧。”
每每君宜修这般失魂落魄,池平便知一定与长宁公主有关。他还记得最初长宁公主刚失踪、生死不明时君宜修的样子,那时的君宜修没有表情,没有思想、不会哭,不会笑,像极了一具会呼吸的尸体。
如今池平已不会再去劝他,因为他知道君宜修的性子。君宜修虽寡言少语,性子却倔得很,一旦他认准一件事,不到结局不会罢休。可是到结局时,一切便都晚了。
而长宁公主也是如此。
这一对表兄妹,在性格上像极了彼此。
君宜修沉默着进了书房,他又恢复了平日的清冷,池平跟在他的身后,禀报查出的事:“长宁公主受伤后被赵家老爷所救,据赵老爷交代,发现公主的地方是在邺京城外官道边。那条官道位于山脚,属下推测公主极有可能是自崖上坠落。”
“可有查出是何人行刺的公主?”
“当日所留下的痕迹太少,并未查出。”
君宜修拧眉看着桌上池平寻来的赵老爷所书的信件。
注意到君宜修的视线,池平出声询问:“少爷,这些对长宁公主不敬之人可需处理?”
冒犯公主,其罪当诛。
“暂时不动,我已修书传回邺京禀报陛下。待长宁回京,看她自己的意思。”
池平点头:“若是无事,属下先行告退。”
“等等,你去查一查简之这个人。”君宜修目光越过窗户落到屋外,“我总觉得此人有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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