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密谋

自那晚君宜修离开,姒槿在君家提心吊胆地过了几日,好在君宜修再未对她动过手,而君兴邦的人也未来找她麻烦。

唯一让姒槿不舒服的地方是,君宜修虽并不寻她麻烦,但每日的三餐早中晚膳均要与她同吃。他看她的目光,也让她觉得异常别扭。

正如现下这般模样,坐在桌前,姒槿刚刚吃了一小口米饭,伸手想夹菜时却意外注意到坐在对面的君宜修的视线。

自从坐下,他几乎没动过筷,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身上。他那目光太过灼热,似藏了一簇炽热的火焰一般让姒槿有些局促。姒槿忽然记起那一夜,他伏在她的耳侧,声音低沉沙哑却一字一句清晰分明地道:“姒槿……我只想要你的心。”

忆起当日的情形,姒槿伸出去的筷子一顿,失了胃口。她与他萍水相逢,在这之前素未谋面,不知他装得这般情深是给谁看。

“姒槿,怎得不吃,是不合胃口吗?”看出姒槿的心不在焉,君宜修轻声问,夹起桌上一块火候刚刚好、炸至金黄的小鱼放入姒槿碗中,继续道,“今日特意命厨子做了你最爱吃的小鱼,你多吃些。”

“我最讨厌吃鱼了,是你自己爱吃吧。”看着自己碗中的炸鱼,姒槿瞬间失了所有的胃口。平日里她最讨厌的便是鱼腥味,鱼虾几乎一点不碰。反观君宜修,他几乎没有吃什么菜,唯一动过的菜便是这碟酥炸小黄鱼。

姒槿觉得有些好笑,这人难不成以为他喜欢吃什么,她便也要喜欢吃什么?

“我吃饱了,大人自便。”放下筷子,姒槿不想再被他这样盯着看,转身离开。

看着姒槿离开的背影,君宜修眸中的亮光一点一点沉了下去,他并未言语,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化作石雕一般。

在他的记忆里,她明明是爱吃小黄鱼的。

上一世他们刚刚成婚时,曾一起赴过一次长乐的宫宴,那是他们二人唯一一次共同出席的宫宴。彼时他们二人坐在一起,坐在他们席位不远处的是敬安侯卿言与当时已升至左金吾卫将军的乔叶。

那时姒槿看见卿言夹着各种菜放入乔叶碗中,便转头来与他抱怨道:“驸马,你也不为本宫夹个菜,若是长乐见了,又该想方设法地取笑本宫了。”

他本不想搭理她,可是口中却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喜欢吃什么?”

“表哥喜欢吃的,姒槿都爱吃。”那时她如是说。

他便随手将离手边最近的小黄鱼夹到她的碗中。她吃完笑得艳丽,与他道:“表哥口味还不错。”

自那之后,他在君府中常常能吃到她亲手所做的小黄鱼。从一开始的过咸过淡,到后来的色香味俱全,吃的多了,那便真成了他最喜欢的一道菜。

后来他们二人因白思怡闹得僵硬,他想向她示好,却拉不下面子,便想了个法子让府中的厨子每日为她准备一道小黄鱼。偶然一日,他见她的婢女将满满的一碟小黄鱼丢掉,一怒之下又去与她大吵一架,他们的关系逐渐变得无可挽回。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她不喜欢吃鱼。

君宜修仿佛失去了全部力气,他无力地将手臂支撑在桌上扶住额头,太阳穴处似针扎一般疼。

池平入门时就见君宜修伏在桌上,他面色惨白,额间微微有一层薄汗,而桌上满满一桌的吃食几乎未动。

快步上前,池平担心道:“少爷,你没事吧?”

听到声音,君宜修直起腰转头看向池平,面色已恢复如常:“我没事,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池平看着君宜修,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将多余的话说出口,只道:“有些眉目。简之来到西洲后在颍州县做了夫子,并且他与长宁公主同住了一段时间。”

听到这里,君宜修面上染上几分冷意,他沉声问道:“可有查到他的身份?”

“属下询问玉安巷百姓,他们给出的画像均是带着银面的画像,再细问他的身份与长相,便都是一问三不知,有的说他戴面具是因相貌太过丑陋恐吓到旁人,有的说是因长相惊为天人,总之多为胡言乱语。只知他应是西洲人士,幼年时便与其母在西洲常住,后来他母亲病逝,便离开了西洲。”

君宜修拧眉细思,总觉得简之身份不应该这样简单。他既然知道姒槿的身份,却并未将她带回邺京,而是在西洲逗留,如今甚至将姒槿一人独自留在西洲……

“你可知如今简之去了何处?”

“禀少爷,只知他应该是往西边去了。对了,”池平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幅画像递给君宜修,“与他同行的有一人,这幅画像是属下从西洲府衙得来的。”

君宜修接过池平递来的画像,打开画像。看见画像上的人,君宜修眯了眯眼,眸中流露出杀意。这个人他可认得,并且记忆深刻。

宇文元嘉!上一世,他便是中了他的计,死在飞矢之下。

察觉到君宜修的异样,池平问道:“少爷可认得这个人?”

“他是北疆人。”

“北疆人!”池平不可思议地看向君宜修,“也就是说简之极有可能也与北疆有关系!那他在长宁公主身边……”

“我不会再让他出现在长宁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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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这般寒了,赵姑娘还有心思出来赏花。”

“白姑娘不也一样?”

白思怡勾了勾嘴角,来到赵飞双的身侧坐下。她们所在的这个位置,正是君家花园的小阁上,坐在这里,能一览园中的风景。

虽已是隆冬,但花园中还有大片的花盛开,小阁之下一簇簇水仙花开得正艳。

将手臂搭在身后的红色栏杆上,白思怡出声对赵飞双道:“赵姑娘独自一人坐在此处,想必是有什么烦心事?”

看着赵飞双那隐隐藏有郁气的脸,白思怡轻笑一声开口:“让我猜猜,难不成是因为姒槿姑娘?”

一听见“姒槿”二字,赵飞双的面上瞬间染上几丝怒意。不提还好,一提这个名字她便膈应的很。

前日她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回了趟娘家,结果爹娘旁的没说,明里暗里讽刺她无用。说什么她入君家几个月,不仅肚子没有半分动静,而且君兴邦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

反观姒槿这才入君家几天,便被转运使大人给瞧了上。转运使被她迷得团团转,恨不得天天在她身边。

赵飞双愤恨,原本她是赵家小姐,虽比不得官宦人家,可怎么说赵家也是凤州的大户人家,早先来提亲的便不下十户人家。可是因为姒槿出逃,她不得不跟了君兴邦做小妾。

原本以为姒槿被捉回来也好不到哪里去,谁能想得到她一个下贱的平民竟能被转运使看上,转眼飞上枝头变凤凰。待转运使回京,哪怕姒槿不是正妻,到时身份也比她赵飞双高不知多少。

这项想着,赵飞双的指尖刺入手掌中都不自知。

看着赵飞双的神色,白思怡勾了勾唇角,继续道:“我知赵姑娘不喜姒槿,实不相瞒,如今大人时时腻在她的身边,我实在担心她红颜祸水,会误了大人的仕途。”

听到白思怡这样讲,赵飞双转过头来看向白思怡:“你什么意思?”

“若是她这个人不在了,那一切问题不就都迎刃而解了?”

“你是要我杀人!”赵飞双面色一白,看着白思怡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杀人偿命,我怎么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因她霸占了转运使大人,你也恨她,你怎不自己动手?”

“赵姑娘别慌啊,”白思怡站起身来,手扶着小阁的红栏杆一步一步沿着栏边走,“我可没有说要杀她。”

“那你是什么意思?”

白思怡在阁边站定,抬手敲了敲染着红漆的栏杆,道:“这阁楼的栏杆年久失修,有些松动,姒槿姑娘不小心坠落……不关赵姑娘的事,我为你作证。”

赵飞双看向白思怡的双眸,只见她的眸中透着几分冷意。

握了握拳,赵飞双眼中也染上狠意,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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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天气暖和了几分,姒槿本想出门走走,一出门却撞见了白思怡。

看了她一眼,姒槿便要装作没看见转身走开。不知为何,她第一次见她便莫名地不喜欢她,姒槿心想可能是因她是君宜修身边的人的缘故。

“姒槿妹妹走的这样快,这是要去哪里啊?”白思怡却并不想就这样放姒槿离开,快步来到姒槿身边,“莫不是妹妹对我这个做姐姐的有什么误会,这才见了姐姐便急着要走。”

听着白思怡这样套近乎的话,姒槿不适地皱了皱眉:“我与白姑娘非一家人,不曾有白姑娘这样一位姐姐。”

没想到姒槿开口便道了这样一句,白思怡面上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重新换上一副无害的微笑,白思怡道:“称呼姒槿为妹妹,不过是想显得亲近一些罢了。日后妹妹跟转运使大人回京,你我姐妹二人还要互相照拂呢。”

白思怡说这一番话,不过是在警告姒槿,就算日后跟君宜修回了邺京,她一个贱民的身份,也只能是个妾。

姒槿冷冷地看了一眼自说自唱的白思怡,并不想理会她,转身要走。

见姒槿要走,白思怡扬声道:“妹妹这么急着走,难不成是在嫉妒姐姐分了转运使的宠爱?”

姒槿闻言,脚步一顿,拧着眉转过头来道:“不知白姑娘从何处看出来我是在嫉妒你?”姒槿要被气笑了,她恨不得君宜修有多远滚多远。

“姐姐只是说笑罢了,既然妹妹并非对姐姐有偏见,那不如一同去赏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