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槿这几日身子有些许不适,总梦魇缠身,一连几日没睡好觉,出来走了几步便有些发晕。
白思怡心底有些不爽,却也只能耐着性子跟在姒槿身旁,三言两语与她唠嗑。只是白思怡五句话有三句离不开君宜修,姒槿在旁听着,不想与她搭话。
君家下人将君家花园打理的不错,花园中道路两旁栽种的花草一簇开的更比一簇艳。
赏着路两旁的花,跨过一道白石拱桥,从桥上下来时,姒槿觉得头越发得晕了。站在原地扶着石墩歇息了片刻缓了缓,这才觉得呼吸顺畅了许多。
“姒槿妹妹怎么了?”白思怡见姒槿走得愈发得慢,干脆停下脚步回过身来询问。
姒槿不愿在外人面前表现得过于脆弱,强打起精神来道:“天有些冷,今日便到这里了,我回房歇息了。”
一听姒槿要走,白思怡有些急了,这还没将人哄去阁上,若是姒槿就这样走了,先前的准备岂不功亏一篑。
“姒槿妹妹累了,不若随姐姐一同去前面小阁避避风?那处风景甚美,不知妹妹愿不愿赏个脸?”白思怡问是这样问的,可是人却不由分说上前来挽住姒槿的手臂。
姒槿皱了皱眉,对白思怡突如其来的接触有些不适,只是现下这情形她已不好拒绝,只能从白思怡怀中抽出胳膊道:“那便去看看吧。”
上了小阁,姒槿远远地就看到一人。赵飞双一改往日的盛气凌人,换上一副和善的面孔自小阁中迎了出来。
莲步来到姒槿与白思怡面前,与二人招呼:“白姑娘与姒槿妹妹也来赏花?真是好巧。”
姒槿有些不悦,怎一个两个都称呼她为妹妹。况且前几日赵飞双还一口一个“贱人”地骂她,今日却突然以姐妹相称,怎么想都让她觉得不太对劲。
“今日出门偶然遇见姒槿妹妹,我便邀她一同赏花,如今看样子是扰到了赵姑娘。”白思怡笑着对赵飞双道,说得好似真的是巧合一般。
“不,不打扰。”相比白思怡,赵飞双就多了些不自然,“既然二位来了,倒不如我们一同赏花。”
赵飞双引着姒槿与白思怡进入小阁,小阁之中装点精致,阁中桌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几碟点心,为了方便赏花,桌子摆在了靠近栏杆的位置。
“这些点心味道真是不错。”白思怡上前来,捏起一块糕点填入口中,不住称赞。
“点心是我前几日刚学着做的,若是白姑娘喜欢,明后几日我多做些给姑娘送去。”赵飞双道。
姒槿看着桌上的几盘糕点,有几丝不解。赵飞双一人出来赏花吃一两盘糕点难道不够,怎么还准备这么多糕点?仿佛是……提早知道她与白思怡要过来一般。
回忆起方才遇见白思怡时的情形,她分明不想出来,可白思怡硬要将她带过来,姒槿心中有几分不祥的预感,她不知这两人究竟想做什么事,但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那就多谢赵姑娘了。”白思怡与赵飞双没有发现姒槿的异样,还在互相客套之中。
就在这时,姒槿突然听见小阁之下有人惊呼:“下雪了!”
姒槿回过神来,转头向外望去,只见天空中真的飘起了雪花。雪花飘飘摇摇,像极了阳春三月的满城飞絮。风吹着雪花灌入阁中,姒槿轻轻抬起手想要接住雪花,可雪花一落入她的掌心便化开,只留下一点不明显的水渍。
“西洲多年未下过雪了,没想到今年的初雪竟这般美丽。”风吹着飞雪进入阁内,也带来了几分冷意,赵飞双感叹一句,吩咐一旁的丫鬟,“去倒些热茶来,为姒槿妹妹与白姑娘暖暖身子。”
跟在赵飞双身后的一位丫鬟闻言就要去煮茶,刚走出一步去却被赵飞双叫住:“让杏花去。”
赵飞双身旁的另一个丫鬟闻言站了出来,脸色不甚好看地福了福身道:“是。”说完,转身离开。
姒槿看着离开丫鬟的背影,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是杏花,是早先她还在赵家时,一直与她过不去的那个小丫鬟。原来她竟也随赵飞双来了君家。
只是她们主仆二人感情一直不错,怎么如今看来,赵飞双似有些不待见杏花。
姒槿突然记起前几日偶然间听到的君家下人的谈话,说是有一日君兴邦去赵飞双房中,赵飞双不在,君兴邦便与赵飞双的丫鬟搞在了床上。结果赵飞双回来,恰巧撞见躺在自己床上的两人。
因愤怒失了理智,赵飞双上前就要去收拾那丫鬟,结果却被君兴邦一巴掌扇倒在地上。大家原本以为那丫鬟会是君兴邦的下一个姨太太,结果等来等去,也没见得君兴邦给那丫鬟名分。
现在姒槿想想,那时君家下人口中的那位丫鬟应该就是杏花了。昔日主仆反目成仇,倒是一出好戏。
杏花很快便煮好热茶端了来。来到桌边,她为桌上的三人一人斟了一杯茶。为姒槿倒茶时,姒槿注意到杏花的脸上有明显的红肿,应该是前不久刚被掌掴过。她的眼中已没了曾经的那般生气与得意,剩下的只有卑微和小心翼翼。
“啊!烫死了,这茶这么烫,你是故意的吗?”
就在这时,坐在姒槿对面的赵飞双突然嚎叫起来,她怒骂着将手中的热茶向杏花泼了过去,泼完热茶还不解气,连同手中的茶杯也向杏花扔去。
杏花就站在姒槿身边,赵飞双泼来热茶时有不少的茶水溅到姒槿身上。那茶杯倒扔的极准,正正砸在了杏花的额上。
变故就在这时发生了,杏花被砸了脑袋,控制不住地向后倒去,姒槿下意识想要扶住她,可手下却落了个空。
姒槿原本以为杏花可能要磕在木栏杆上受些伤,可没想到在杏花的身体撞到木栏杆的那一刻,暗红色的木栏杆发出沉闷的“咔嚓”声,紧接着那处的木栏杆突然断裂,而杏花也直直地摔了下去。
杏花只来得及尖叫一声,紧接着阁楼下就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
阁上的几人,包括姒槿在内,瞬间便愣在了当场。
白思怡最先反应过来,转头狠狠地瞪了赵飞双一眼,而赵飞双还望着杏花坠落的地方,两眼失神,面色发白。
杏花坠落的地方距离姒槿坐的位置很紧,姒槿几乎只要向外一探身子,便可看到阁楼之下的模样。
僵硬地动了动身子,姒槿看到杏花躺在阁楼下,一动不动。她的身下,漫延出大片的鲜血。那鲜血比园中栽种的红色山茶花还要鲜红。
周遭响起嘈杂的声音,有人在尖叫呼喊:“死人了!”
天空中还飘荡着雪花,那雪似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姒槿觉得那冷风吹得她浑身僵硬,她的眼前除了飞雪的白与鲜血的红,再无其他。
高耸的阁楼、飞舞的红幔、满天的飞雪、妖娆的女人、绝望的男人……
这原不该出现在她记忆中的人和物源源不断在她的脑海中冲撞,姒槿只觉得自己脑海中有什么要喷薄而出。
那记忆是她恐惧的、害怕的、不愿回想的。
“从今之后所有人都会知道,曾经的长宁长公主殁了。而你,以后只会是我的女人。”
“对了,你怕是不知。你心心念念的驸马,不日便要娶白思怡过门了。这个女人总算是坐上君宜修正房夫人的位子了。”
“可是苏姒槿,作为苏家的人,这乱/轮之名,你担得起吗?”
“没有人会知道本宫来过南风阁,除了公主殿下你。可是,你已经没有机会与陛下讲了。”
……
眼前的景象纷乱复杂,耳边的人声嘈杂喧嚣,姒槿呼吸愈发急促,她想远离危险的阁边,可是她已看不清也走不稳路。
旁边的白思怡与赵飞双因杏花坠阁本就受了惊,转过头来见姒槿突然这般模样,惊得手足无措。
“怎,怎么回事,我根本没对她怎么样。”赵飞双看着姒槿这般模样,连连后退,她已经慌了神。
白思怡先镇定下来,对赵飞双道:“既然她这般模样,失足坠落便更说得过去了。”
赵飞双却不敢上前:“下面好多人,我,我会被发现的。”
“没有人发现,没有人会发现。”白思怡在赵飞双耳边不断出声怂恿。眼看就要成功,她绝不可以失败!只要杀了姒槿,君宜修就眼里就会有她的位置,只差一步,只差一步!
听白思怡这样说,赵飞双胆子渐渐大了起来。没错,没有人会发现,只要姒槿死了,便不会再有人挡她的路,碍她的眼!
一步,两步,赵飞双上前,她看着因头痛而紧闭双眼站在墙边的姒槿,缓缓伸出手。
“你们在做什么!”男人的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
赵飞双一惊,大惊失色地收回手。
而姒槿也再也坚持不住,双腿一软,摔倒在地。因她的位置距离桌椅太近,摔倒时,额角直直撞在了桌沿上,顿时鲜血自伤口涌出。
君宜修来时,姒槿已经倒下失去了意识,桌角、地上全都是自她额角流出的鲜血。
看着姒槿这般模样,君宜修红了眼,周身迸出浓重的杀意。赵飞双还未来得及退开,便被君宜修一把掐住了脖子。
这是赵飞双第一次近距离看君宜修,君宜修果真如旁人所说那般俊美,可她已没有心思去欣赏,因为他墨色如深渊的眸中是满满的怒火与杀意,他常年握剑的手正掐在她的脖子上让她难以呼吸。
浓重的窒息感让她双眼不住往上翻,她只听见他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道:“如果姒槿有什么事,诛十个赵家九族也不够给她陪葬!”
“君宜修,你疯了吗?她刚刚明明没有碰到姒槿,是姒槿自己摔倒的!”眼看着赵飞双就要被君宜修掐死,白思怡连忙上前拉住君宜修的胳膊,“放开,她要被你掐死了!你是淮南路诸州水陆转运使,难道要草菅人命吗!”
君宜修颈间有明显的青筋,他已极力忍耐着心中的怒意与杀意。视线触及倒在地上的姒槿,君宜修目光一颤,一把甩开已经无力挣扎的赵飞双,上前小心翼翼将姒槿抱起。
赵飞双被摔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白思怡却红着眼睛,上前拦住君宜修的去路。
“让开。”君宜修目光暗沉藏着杀意,看着白思怡冷声开口,“别以为我不敢动你,你最好收起你的那些心思,否则别怪我不给你祖父情面。”
听到君宜修这不含丝毫感情的一句“让开”,白思怡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君宜修,你有心吗?你的心里就没有一点我的位置吗?”白思怡不敢相信,她如今能跟在他的身旁,竟还是他看了她祖父的面子上。
即便听着他如此绝情的话,她还是不愿让开,她不相信他的心里一点也没有她,她要他的回答。
君宜修并未回答,抱着早已没了意识的姒槿上前。白思怡依旧不让,君宜修也不与她多纠缠,抬脚便将她踹去一旁。
后背重重撞到一旁的墙壁上,白思怡艰难地从地上爬起,不敢置信地看向走远的君宜修,泪如雨下。
“君宜修!”白思怡已泣不成声,她看着君宜修的背影哭喊,“难不成就因为她叫姒槿,你便对她如此不同?”
“对,就因为她是姒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