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昨夜下了场大雨的缘故,今早灵沂宫院中落了不少月季花瓣,地上还有几分湿意,空气倒是清新,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姒槿早早便起了身,用了早膳后独自一人坐在院中想昨夜之事。
取出昨日赔钱叼来的沾了血的布料,姒槿仔细打量,只见布料的边缘处毛毛糙糙,看样子像是被树枝刮碎的。
她的直觉告诉她,昨夜出现在冷宫的那人,定然与此次宫人失踪脱不了干系。
沉思了片刻,姒槿吩咐身旁候着的梅萱:“昨日本宫在冷宫隐约见了一人,当时闪电将周边照亮,本宫应该不会看错,那人极有可能与宫中失踪之事有关。你叫人去冷宫悄悄去查探查探。”
梅萱听到姒槿的话上前来,有些不解:“殿下,六殿下不是正在调查这件事吗,殿下为何不直接与六殿下说?”
想起昨夜的苏承烨,姒槿微微蹙了蹙眉,昨夜见他,她总觉得他有些怪异,可若是要说有何处不对,她也说不上来。
“阿烨本就公务缠身,不要再给他寻麻烦,你直接派灵沂宫的人去查,派几个机灵些的。”
“是。”梅萱只以为姒槿是担心苏承烨累着,听姒槿说完,应了一声便下去安排。
梅萱离开后,姒槿低头随意拿起一旁桌边放置的书籍,看见书名之后,微微一愣。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
是《中庸》啊,姒槿望着书微微破损的书封有些出神。
这本书她初读时觉得甚是晦涩难懂,后来再慢慢咀嚼重读时,才觉其中深意。
“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
中庸二字,何其简单,又何其难。他们都不是圣人,在这纷繁复杂的乱世中,只能先求得所念。
就在姒槿出神时,夏兰上前来附在姒槿耳边轻声提醒:“公主,太子妃来了。”
姒槿闻言抬头朝外面望去,这才看见太子妃抱着怀中的小皇孙正向这边走来。
“姒槿在想什么这般入神?刚才叫了你几声,也不见你应。”太子妃声音温软,抱着苏诏,一边向姒槿这边走来,一边同姒槿说话。
姒槿忙从石凳上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刚刚跑神了,没听见嫂嫂的声音。”迎上前去,姒槿看到太子妃怀中抱着的苏诏,喜欢的紧,“诏儿都长这么大了,快来给姑姑瞧瞧。”
“不久前刚刚会走路了,只是还不稳当,也会说几句话。”太子妃笑着将苏诏送到姒槿怀中。
“是吗?”姒槿看着苏诏肉嘟嘟的笑脸,对还在吐泡泡的苏诏道,“诏儿,叫声姑姑听听。”
“拗(niu)、酥酥……”小苏诏小眼一眯,开口就道。
听着这奇怪的发音,姒槿有些糊涂地看向太子妃。
太子妃无奈一笑,道:“诏儿说的是‘六叔叔’,叫的是阿烨。不知怎的,这孩子对阿烨亲近的很,平常喊‘爹娘’的次数都不及‘六叔叔’多。”
姒槿听太子妃这样说,面上的笑容突然有一瞬僵硬。
上一世苏诏同她最为亲近,却甚是不喜苏承烨,每每见苏承烨都要大哭一场,叔侄二人几乎没有好好相处过。最后苏承烨发动宫变,同样对还不过五岁的苏诏也未曾心软。
见姒槿面色有些白,太子妃伸手将孩子接回怀中,有些担忧地问道:“姒槿怎么了,怎脸色这般难看?”
“没什么,只是昨夜没有睡好而已。”姒槿掩下思绪回过神来,道,“倒是嫂嫂今早来灵沂宫,是有何事?”
“想必你还不知,昨日夜里姒盈在牧府突然晕倒,传来太医问了诊才知是已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姒槿还未反应过来,有些愣:“身孕?”
“是,今日过来便是想叫着你一同去牧府瞧瞧她去。”
姒槿缓了缓,这才从惊讶之中回过神来,这实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连忙吩咐赶回来的梅萱去库房娶了根老参,姒槿这才与太子妃一起出宫去。
马车驶出宫门,走在朱雀大街上,姒槿掀起轿帘朝外看了看,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将马车叫停。
策马的车夫听到姒槿的声音连忙停住。
坐在车内的太子妃有些不解:“怎么了?”
“等我片刻,好不容易出一趟宫,我去买些糕点回来,不然晚些时辰就卖光了。就在前面不远,一会儿便好,嫂嫂等等我。”姒槿说完,便带着梅萱跳下马车。
太子妃看着姒槿离开的背影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马车停的位置距离糕点铺子不远,姒槿一下车走了几步就见到站在铺子外的子桑慕青和姜陵,在他们二人的对面还有一个甚是眼熟的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似乎是与子桑慕青发生了些什么冲突。
“本姑娘说了,给本姑娘装起来!”子桑慕青扬声道。
“可是姑娘,按照先来后到,是这位公子先来的,人家也已经付了银子……”糕点铺老板有些为难,手中装着糕点的纸袋子试探性地往那白衣公子那边送去。
“你若是敢接,本姑娘就剁了你们二人的手。”子桑慕青威胁道。
“姑娘,你这未免太不讲理。”白衣男子皱了皱眉,似有些忍无可忍。
“我不管,姜陵,今日我就要吃这糕点。”子桑慕青扯了扯身边姜陵的衣袖。
姜陵拧了拧眉,刚要开口,却被前方不远处传来的声音打断。
“世子妃这是在做什么?”姒槿上前两步来到那白衣男子身侧,目光沉静的望着子桑慕青,眸中夹杂些许冷意。
子桑慕青在西洲时如何对她,姒槿记得清清楚楚。她本不欲再与她计较,没想到却叫她撞在了自己眼皮子底下。
糕点铺子的老板显然认得姒槿,见了姒槿,总算松了口气:“草民拜见长宁公主殿下。事情是这样的,小店今日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就剩最后这些,白公子先来要买,这位姑娘后来却要抢。”
姒槿转头看向一旁老板口中的白公子,那白衣公子点头确认。
“原来是这样。”姒槿点了点头,将视线转回子桑慕青身上,冷笑一声道,“世子妃这是在西洲还未嚣张够,还要留到邺京继续吗?方才我远远就见你在这吵嚷,你这世子妃做的,是像极了不懂规矩的山野村妇。这里是邺京,不是西洲、不是阳城亦不是你临江城,望你周知。你若是再闹,本宫便只能叫附近巡逻的金吾卫带你去邺京狱中住几日。”
姒槿这一句话说的毫不留情面,子桑慕青闻言面色气得通红,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只能气得以手指着姒槿怒道:“你!苏姒槿!”
姒槿将子桑慕青的手指一掌拍开,发出“啪”一声脆响。
“念世子妃初到邺京不懂规矩,本宫不与你一般计较。只是本宫名讳寻常人叫不得,若是要称呼本宫,世子妃称呼‘公主殿下’便好。”
“你!”子桑慕青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实在没了办法便对一旁的姜陵喊道,“姜陵,你没见旁人欺负我吗?”
姜陵见到姒槿后视线便不曾移开,他从不曾知晓她会有这样一面,在他眼里,如此的她甚至比西洲时温润和蔼的她更有魅力。
范承允在狱中同他说的话在此时突然出现在姜陵的脑海中。
是的,只要天下在握,姒槿早晚会是他的,如今不过是忍一时罢了。
眸色沉了沉,姜陵没有理会子桑慕青,转身离开。
见姜陵离开,子桑慕青更是气急:“姜陵,见了她你便这幅模样,你真是没用!”最后看了姒槿一眼,子桑慕青气得在原地跺了跺脚,向姜陵离开的方向追去。
子桑慕青离开,姒槿便觉得舒服了许多,转头看向店中,姒槿问道:“老板,桂花糖蒸粟粉糕只剩这么些了吗?”
老板点头:“是的,公主。”
姒槿有些失望:“拿给我随便称一些旁的吧。”
“好嘞。”
“若是公主不介意,草民的这几包便送与公主了。”
就在姒槿等老板称糕点时,几包桂花糖蒸粟粉糕被递到姒槿面前。
姒槿一愣,顺着那白色的衣袖望向身旁的人。
只见男子一身白色纱衣,飘飘欲仙,一头长发散在肩后,只用一条白色丝带束了发尾。男人五官清秀,纯色樱红,眼角一滴泪痣尤为令人惊艳。
“公主不记得草民了,草民先前在百花楼为公主奏过琴曲。”见姒槿一连疑惑,男子出声解释,“草民名白莲。”
说到这里,姒槿想起来了。是去年偶遇卿言时,卿言在百花楼叫了这位公子来包厢抚过琴。
当时卿言介绍说白莲有“小慕容”之称,令姒槿印象尤为深刻。
想到慕容繁,姒槿眸色暗了暗,但很快便掩了过去,勾了勾唇角道:“原来是你,本宫记得。”
听到姒槿这样说,白莲露出笑意:“方才多亏公主解围,还请公主收下,也算是白莲的谢意。”
“多谢。”姒槿接过糕点,转头对店铺老板道,“那方才称的糕点便给白公子吧,就当是本宫换的。”
“好嘞。”老板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