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姒槿回到马车上,太子妃轻声询问:“怎耽搁了这么久?”
“方才遇到阳城王世子同世子妃,世子妃无理取闹,我看不下去,便同她说了几句。”姒槿简单地解释一句,从纸包中取出一块糕点,填入口中,这家的糕点是一如既往地软糯可口。
将糕点递向太子妃那边,姒槿问:“嫂嫂可要吃?”
太子妃摇了摇头,怀中的苏诏却伸出小手一个劲儿想要。
“乖诏儿,你太小,吃不得,还是留给姑姑吧。”姒槿拍了拍苏诏伸出来的小手,好笑地看着小苏诏泫然若泣的表情,将糕点收回。
“你在宫外还有朋友?那白衣公子是何人?”太子妃一边看着姒槿与苏诏玩闹,一边继续问道。
“白衣公子?”姒槿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太子妃说的是白莲,“不过是之前出宫时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倒也不算是朋友。”姒槿没有同太子妃细说白莲的身份。
太子妃闻言点了点头,似有些失望:“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姒槿,如今你妹妹已有身孕,你也不小了,也到说亲的时候了,不知可有心悦的公子?”
突然听太子妃谈论到这个问题,姒槿一口气不顺,险些被口中的糕点噎到,好不容易才咽下去顺了口气道:“嫂嫂,这事实在不急。”
“你呀。”太子妃无奈摇了摇头,不再开口为难姒槿。
马车驶入西市后很快便到了牧府门前,姒槿掀开轿帘,见苏姒盈已在外面候着。
太子妃下车来到苏姒盈身旁,轻拍苏姒盈的手,关心道:“怎还亲自出来迎了,有了身孕自该好生歇着。”
“这才不过一个月,有跟没有差不许多。”苏姒盈说着,瞥见后面下马车的姒槿,好笑道,“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皇姐怎也会出宫来看我?”
听着苏姒盈熟悉的阴阳怪气,姒槿也不当回事,提着裙摆下了车,来到苏姒盈面前道:“宫中饭菜吃的腻了,正好寻到个出宫的借口。本宫好不容易出宫一趟,你牧府看在嫂嫂的面子上,也该好好招待一番吧。”
“就不指望你说句好话。”苏姒盈白了姒槿一眼,不再多说,侧身引两人入府。
进入牧府后,太子妃拉着苏姒盈一直在谈论关于育儿的话题,这怀胎仅仅一个月,两人已从百岁聊到了念书。
后来苏姒盈实在撑不住了,连忙给坐在一旁的姒槿使眼色,让姒槿转移话题。
“咳咳……”姒槿轻咳两声,打断太子妃的话,“对了,怎不见驸马爷?”
“表哥十日前已去支援北边的战事。”总算从太子妃的话题中解脱出来,苏姒盈松了口气。
“竟是这样,那牧公子可知你怀孕之事?”太子妃并不知朝堂之事,听苏姒盈说才知晓牧家的男丁已分两批都上了战场,如今府中只剩牧老夫人与苏姒盈两人,皱了皱眉,太子妃埋怨道,“太子殿下也真是的,长乐这才成亲多久,便将驸马派去了边疆。”
苏姒盈红着脸连忙摆手:“太子皇兄为国事操劳,牧家作为大魏的臣子,这些都是该做的。”
姒槿闻言点头:“不错,有长进。”
“你!”苏姒盈怒瞪姒槿一眼,深吸一口气后,转过头去不看姒槿,愤愤道,“本公主不跟你一般见识。”
“你们姐妹俩真是从小到大不能安生。”太子妃坐在一旁看姐妹二人斗嘴忍俊不禁。
姒槿与太子妃本要在牧府中用午膳,只是菜样刚刚上齐,姒槿刚拿起筷子,便有牧家的下人自外面匆匆闯进来。
“公主,不好了。”那人跑的太快,一入房中没有站稳,直直扑倒在地上。
苏姒盈皱了皱眉,有些不满:“慌里慌张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是宫中传来的消息,陛下……陛下不好了……”
“吧嗒”姒槿手中的筷子落在桌上,滚了两圈后摔在地上,她的头脑一瞬间一片空白。
“什么?”姒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前几日父皇还精神了许多,怎么这就……
“别慌,姒槿。”太子妃按住姒槿冰凉的手,从座上站起身来,对那下人吩咐,“赶紧去准备马车,我们即刻进宫。”
马车以最快的速度驶入宫中,马车内的三人沉默了一路,这事说突然也是突然,说不突然,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早有了心理准备。
到北辰殿时,大殿之内已跪了一众妃嫔与公主皇子。皇后与太子跪在最前,后面有几个小的弟弟妹妹正小声啜泣。
姒槿沉默上前,在皇后的身后跪下,跪下时瞥见皇后泛红的双眼,姒槿紧了紧双拳,低声安慰:“母后,父皇会没事的。”
皇后没说什么,只是闭了闭眼,摇了摇头,泪水顺着脸颊低落在冰冷的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外殿之中一片宁静,只有内殿之中隐约传来太医们交谈的声音。
大殿之外,金乌逐渐西沉,波诡云谲,夕阳染红西边的天际,残存的日光映照着大魏皇宫的琉璃瓦,逐渐暗淡。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内殿之中终于有人走出,皇后还未动,贵妃已然直起身急急问走出的太医:“陛下怎么样了?”
太医面色难看,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摇了摇头:“皇上……驾崩了……”
“轰——”一道闷响在姒槿脑海中炸开,姒槿僵硬地转头看向内殿的方向,眼泪不受控制地留下。
她的父皇,还是走了。
殿内很快响起哭声,有孩子的,有女人的……
“他还是离我而去……”皇后似自言自语,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喃喃道,“你终究是弃我而去。”
“母后……”见皇后这状态,姒槿有些担心,忙抹了一把眼泪上前搀扶住她,“母后节哀。”
姒槿大约知道父皇母后之间的事,父皇还是太子时便已认识母后,二人青梅竹马,也门当户对。
先帝子嗣众多,兄弟之间的阴谋也多,母后便陪着父皇,在一片阴谋诡计中登上皇位。
只是后来没有誓言中的一生一代一双人,只有常常见新人的后宫。
姒槿知道皇后的性格,她是骄傲的,她会做好一个好皇后,但绝不会再向父皇低头,于是曾经相爱的两人,便日渐生疏了。
父皇妃子众多,姒槿曾怀疑母后是否还继续爱着父皇,现如今她才知道答案。
元和宫大总管手持遗诏自内殿走出,看了一眼殿内众人,打开遗诏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即位二十有二年,每矜矜业业治,国家富民,太平安乐,四国皆谓大魏服……今皇长子太子承宜,性和,人品贵重,在学者博,精于治体,可当大任,朕甚满意。朕欲传皇位太子宜,欲每一位皇子皆尽能效,每一位臣能力辅,立一愈富者大魏。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儿臣……接旨。”苏承宜声音微哑,上前接住圣旨。
就在这时,始终没有发出声音的皇后身形晃了晃,在姒槿还未来得及反应时,晕倒在地。
“母后!”姒槿大惊失色。
……
先皇驾崩,太子苏承宜即位,改年号为昭元,次年为昭元元年。
邺京封禁三月,其间任何人无特殊缘由不得随意进出邺京。
诸皇子封王,待邺京解封后前往封地,无诏不得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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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先皇驾崩已过去一个多月,苏承宜处理完国丧又要忙西北军务。
西北形势愈发严峻,苏承宜已有许多日未曾合眼。
今日天色已暗,苏承宜却仍旧在处理政务,姒槿怀中抱着苏诏,来到乾坤殿外,站在殿外徘徊了片刻,终于还是派候在殿外的太监入殿通传。
“长公主请。”姒槿在门外候了片刻,便有太监前来引姒槿入内。
姒槿一入内殿,便见苏承宜案边摆放着一摞厚厚的奏折,他只着了件单薄的常服,埋头在奏折堆里,就连姒槿入殿,好似也没注意到。
姒槿站在苏承宜身后片刻,直到听到他几声闷咳,才叹了口气,走上前去道:“皇兄,还是歇歇吧,莫累坏了身子。”
“父皇……歇歇……”如今苏诏说话也清晰了许多,听到姒槿说话,也按照姒槿之前教了好久的话开了口。
听到声音,苏承宜才放下手中的笔,转过头来,捏了捏苏诏的小脸,跟姒槿笑着道:“没事,朕不累。母后那边怎么样了?”
姒槿闻言,眸色暗了暗道:“母后仍是老样子,自父皇驾崩,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
苏承宜叹了口气:“等明日朕再去看看母后。”
“皇兄,你也该注意自己的身子。”如今看苏承宜这般操劳,姒槿也是怕极了,“若要治好天下,先要保重自己才是。”
“朕这里还好,毕竟还有阿烨帮衬。”苏承宜依旧笑着,只是他眼底的青色却将他出卖的彻底。
听到苏承宜提苏承烨,姒槿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问出口:“皇兄,为何要将阿烨留在邺京?”
按理说皇子封王之后,该前往封地,但是苏承烨被封为端王,苏承宜却允他留在邺京。这与上一世也有出入。
“阿烨能力出众,如今内忧外患,朕正需要他这样的帮手帮衬。”苏承宜说着,有几分疑惑地看着姒槿,“怎么了?平日你不是同阿烨关系最亲近,他留在邺京,你难道不高兴吗?”
姒槿强扯了扯嘴角道:“倒也没有不开心……”
而是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