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战败

次日天还蒙蒙亮,姒槿便被殿外的一阵吵嚷声吵醒。

夏兰与梅萱二人站在殿外,已尽量压低声线。

“你说要叫醒殿下吗?”梅萱急的在原地转了几圈,实在拿不定主意,开口询问夏兰。

夏兰相比梅萱倒是镇静许多,想了想,开口道:“昨夜公主睡得晚,还是待公主醒后再禀报吧。”

梅萱点头。

姒槿披上衣裳出门时恰好听到梅萱与夏兰的对话,不解问道:“出什么事了?”

听到姒槿的声音,梅萱转过头来,有些惊讶:“殿下你怎么醒了?”

姒槿拢了拢肩上披着的衣裳道:“方才听到外面一阵吵闹,醒了便睡不着了。是发生何事了?”

梅萱抿了抿唇,同夏兰对视了一眼,夏兰点了点头后,梅萱才看向姒槿开口:“殿下,方才是敬安侯府的人来说,小侯爷回来了……”

姒槿有些疑惑:“卿言不是随军北上了吗,怎么提前回来了?”

“是乔姑娘身受重伤,军中随行军医说救不回来了,小侯爷才连夜赶回邺京。”梅萱细细打量着姒槿的脸色解释。

姒槿闻言,身子一僵,拢着披在身上的衣裳的动作一顿,因一时失神,紧着衣领的手松开,衣裳掉落在地上。

“殿下,你没事吧?”见姒槿愣住,梅萱小心询问。

姒槿回过神来,拧眉摇了摇头,将掉在地上的衣裳捡起,快步转身向殿内走去:“更衣,去一趟敬安侯府。”

姒槿到静安侯府时,敬安侯府中已调去大批太医。太医们端着血盆自房间进进出出,房间中隐约夹杂着卿言发怒的声音。

“动作快点,若是救不活她,本侯爷定不轻饶你们!”

“小侯爷,乔姑娘伤势过重,恐怕……”

“闭嘴,别跟本侯爷说什么恐怕!”

“是……”太医怯怯退下。

卿言的小侍童见到姒槿,仿佛是见了救世主一般,扑倒在姒槿面前跪下:“长公主殿下,您总算来了,您快去劝劝我家侯爷吧,他自昨夜回来,一滴水没有喝,一粒米没有吃,就守在乔将军的床边。”

“本宫去看看。”听书童这般描述,姒槿皱了皱眉,向房中走去。

姒槿走入房中,就见混太医队伍中的卿言一身银甲站在床侧,他的甲胄之上还有许多早已干涸的暗色血迹。

如今的卿言,面上是已经结痂的几道伤口,看起来是被刀剑所伤,一头长发束起得凌乱。他眸中无神,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床上毫无生气的女人,除去骂人时的气势,哪里还有曾经的半分风采。

周围的太医见卿言守在床榻边,也都战战兢兢不敢动作,生怕哪里做的不好,会直接被小侯爷手中的银剑削了脑袋。

姒槿有些看不下去,沉声开口叫卿言的名字:“卿言,你出来。”

卿言听到姒槿的声音,愣了愣,转头看了姒槿一眼,却没有别的动作,仍要守在床边。

见卿言仍旧僵在原地,姒槿有些微怒:“你别守在那里碍手碍脚,若是想救她,就将地方让给太医。”

这一次卿言沉默片刻,终于有了动作,他上前轻轻拢了拢床上紧闭双眼的乔叶耳畔的发丝,低声喃喃了句什么后,才转身向姒槿身边走来,开口时嗓音嘶哑的不像话:“你怎么来了?”

离得卿言近了,姒槿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一股血腥味,看着卿言这般憔悴的面容,姒槿道:“本宫若是不来,你便一直守在这里?”

卿言将目光落在一旁空处,不语。

“听你的人说,你已许久未曾休息,你这样,是想救活她,自己却没命见她吗?”

卿言无力地摇了摇头,在姒槿的注视下,他抬起右手掩住面容,再出声时,已然哽咽:“你知道吗姒槿,那一剑本是刺向我的。是她突然扑来,挡在我的面前。”

“去战场前,她好不容易才答应我,此次战事结束,我们便回京成亲,不管旁人的阻拦。”

“之前我总觉得她对我过于冷漠是因不喜欢我,直到如今我才知道,她只是不像旁的女子那般会将喜欢说出来。”

“是我太没用,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

姒槿是第一次见如此无助的卿言,曾经的他是骄傲的、纨绔的。若是再往前推两三年,怕是没人会相信,邺京中最最嚣张的小霸王会因一个女人披甲上阵。

看着卿言这副模样,姒槿眼中也有些酸涩,抬手轻拍了拍卿言的肩膀,姒槿柔声安慰:“没事的,乔姑娘会没事的,你们都会没事的。”

姒槿说着,吩咐卿言候在门外的侍从:“将你家侯爷带下去好好休息。”

那人应声上前来扶卿言,卿言还不想走。

“你若是再不去休息,本宫就命人将你打晕带走。”姒槿沉声警告卿言,转头又吩咐夏兰,“你去将灵沂宫中的那颗血灵芝取来,给乔姑娘入药。”

“殿下,那血灵芝,几百年才出这么一颗……”梅萱听到姒槿的吩咐,出声道。

“救人要紧。”姒槿道。上一世乔叶没有救回来,卿言自那之后也未走出那魔障,这一世她不想再见卿言那般如活死人的模样。

卿言离开后,姒槿在屋子里又守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住那浓重的血腥味,去了外边院子里。

已至巳时,天色还是昏昏沉沉,大片的乌云在天际聚拢,遮了太阳洒下的光,一看便是要下雨的模样。

“参见长宁长公主。”

耳边有声音传来,姒槿闻声转头看去,只见一身着甲胄的士兵单膝跪在不远处。

“何事?”

那士兵取出一封信件呈上:“是君将军要交给长公主的亲笔书信。”

梅萱从士兵手中接过书信递到姒槿手中,姒槿拧着眉将信封打开。这个时候君宜修给她写信,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打开书信,在看清信上的内容后,姒槿脑海霎时间一片空白,握着手中的信件,姒槿忍不住踉跄两步。

一旁的梅萱见状大惊,连忙上前扶住姒槿,担忧道:“殿下,你没事吧?”

姒槿僵硬地摇了摇头,面色却分毫未见缓和。

因为信上写的是,荆关一役,君宜修特意注意,未按上一世的路线行军,结果是荆关大胜。但是魏军二十万大军在从荆关撤回登西时,北疆好似知晓大魏的撤军路线一般,提前埋伏,魏军死伤过半。

卿言与乔叶正是在撤退时被北疆军所伤。

将信纸重新叠好放入信封收入袖中,姒槿只觉得头脑有些晕晕乎乎,直到梅萱唤了一声“殿下”,姒槿才回过神来。

“殿下,你怎么了?”见姒槿面色惨白,梅萱担心问道。

姒槿深吸两口气,道:“立刻回宫。”

姒槿回了宫,经过一番打听才知道,今日早朝苏承宜便已知晓此事,并当堂大发雷霆。

朝中多名大臣联名弹劾枢密长使行军不力。

姒槿刚要出门去元和宫寻苏承宜,一出灵沂宫门恰巧碰上急匆匆赶来的苏姒盈。

苏姒盈远远地见到姒槿,竟直接哭了起来。

“长乐……”姒槿见到苏姒盈,连忙迎上去,“你怎么出来了?”

“皇姐,怎么会这样?你快去帮我同皇兄说句话,牧府对大魏向来忠心耿耿,求陛下网开一面。”苏姒盈紧紧握住姒槿的双臂,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姒槿极少见苏姒盈哭泣,如今出了这等事,也难受的很。

担心苏姒盈腹中的孩子,姒槿只能柔声安慰:“你放心,我这就要去元和宫,牧家不会有事的。”

苏姒盈含泪点头。

姒槿转头吩咐身后的夏兰:“将公主带去灵沂宫休息。”

夏兰上前来到苏姒盈身边道:“公主请。”

苏姒盈最后看了一眼姒槿,如今她只能相信姒槿。

只是姒槿自己心中也没有底,上一世牧家因范承允的所谓“证据”被满门抄斩,彼时没有人能护得住牧家,这一世又有谁能为牧家出面。

其实上一世出事时姒槿还不甚确定此事是否与范承允有关,但这一世姒槿几乎可以断定此事与范承允有脱不了的干系。

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会撞在一起,从最初慕容繁遇刺开始,徐太医见死不救故意拖延时间,到此次撤退遇到埋伏。君宜修已经刻意避开上一世出事的路线,但还是出了事。

只能说此事背后定然是有人刻意而为,而嫌疑最大的那个人,只有范承允。

姒槿到乾坤殿时,苏承宜正在用茶,似乎是早就料到姒槿会来一样,苏承宜指了指身侧的位置道:“听说长乐去寻你了,朕便知道你会来,坐吧。”

姒槿上前坐下,看着苏承宜问道:“皇兄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今日早朝,众臣皆弹劾枢密使带兵不力,损失近十万大军,朕已下令,押枢密使回京,抄牧府。”

“难道皇兄真觉得此事只是调兵不力这般简单?”姒槿有些不可置信苏承宜处理此事会这般草率。

苏承宜执着茶杯的手一顿,挑眉看向姒槿:“姒槿以为?”

听到苏承宜的问题,姒槿一噎,顿了顿,才道:“我只觉得此事有些蹊跷,怕是有人作乱……”

“姒槿说这种话,也得有证据才行。”苏承宜放下手中的杯子,站起身来,取过案边放的一张折子,递到姒槿面前,“这是枢密使递来的密函,他弹劾枢密副使范承允泄露军机,却无证据。姒槿可知如今朝中有多少人乃范家一派?若是朕将这信函展示在众臣面前,会有几人相信枢密使所言?”

姒槿接过折子,微愣。

“姒槿不必再多言,朕有自己的判断,只是希望有人沉得住气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