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和亲

苏承烨温热的气息打在姒槿的颈间,喑哑的嗓音回荡在姒槿的耳边,惹得姒槿浑身僵硬起来。

这一刻,在姒槿的眼中,她身旁的少年逐渐与上一世那个身穿金甲破开宫门、提剑踏入皇宫的苏承烨完全重合。

他的周身都在透露着危险的讯息,这令姒槿不寒而栗,也让她彻彻底底地意识到,他再也不是她那个可爱乖巧的弟弟。

夏日房中暑气弥漫,他们二人身体交叠,两人之间几乎没有缝隙。感受到自苏承烨身体传来的温度,姒槿仿佛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扭动身体挣扎起来。

好在苏承烨的控制并未用力,他的束缚被姒槿轻易地挣扎开。

脱离苏承烨的禁锢,姒槿猛地将他一把推开。

“啪!”

这一巴掌几乎用尽了姒槿的全部力气。

苏承烨被打得微微偏了偏头,白玉般的面颊上留下了清晰地粉色掌印,他以舌尖轻轻抵了抵腮帮子,缓缓抬眼看向姒槿。

姒槿双眸泛红,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强忍着眸中的眼泪看着眼前的这个被她宠大的弟弟。因为气极,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刚刚动手的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苏承烨,你就是个畜生!”姒槿咬牙切齿地骂道,眸中一滴清泪自眼角落下,她是恨极了,“你何苦这般羞辱我?”

“我自问打小没有亏待过你,旁人欺负你时,我护着你,如今你却……”姒槿说着,眼泪再忍不住,“如今我算是认清了,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就不该再信你!苏承烨,从今往后,别让我再看到你,若是你胆敢做什么对大魏不利之事,我苏姒槿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呵……”听着姒槿的话,苏承烨冷笑一声,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看着姒槿那深恶痛绝的表情,眸中闪过一抹黯然,开口说的话中却是藏不住的讥讽,“皇姐毕竟都要去和亲了,这辈子恐怕是回不来大魏了,不想再见到我,皇姐会如愿的。日后在北疆,见不到我,皇姐也不必犯恶心。”

这是苏承烨长这么大,第一次称呼姒槿为“皇姐”,如此一来,断了两人往日的情分,日后便也不用互相折磨了。

“苏承烨,你好的很。”姒槿抹了一把颊上的眼泪,再不多看苏承烨一眼,甩袖大步离开。

候在外面的梅萱见姒槿双眼泛红面色冷凝地从房中快步走出,担忧地快步上前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是同六殿下吵架了吗?”

姒槿脚步不停,径直向府外走去:“以后再不要跟本宫提他,我们回宫!”

……

姒槿离开后,苏承烨一人在原地僵立许久才走向一旁的雕花梨花木凳坐下。他动作缓慢,抬起双手掩面。没有人注意到,一滴眼泪顺着他好看的下颚角落下,滴入他的衣领,消失不见。

“王爷,长宁长公主已经出了府……”岑睢进入房中,在苏承烨身后垂着头低声道。

“本王知道了。”苏承烨淡淡应道,放下手起身时,神色已如常。

******

北疆使臣日前已返回北疆,与大魏书一个月后准备两国和亲之事。

眼看和亲的日子将近,姒槿心忧苏承烨之事,最后实在忍不住去寻了苏承宜。

彼时苏承宜正在乾坤宫处理政务,见姒槿来特意放下手中纸笔,引姒槿落座。

“前些日子礼部将婚服赶制出来,朕特意看了一眼,样式甚佳,不知你试过没有?”苏承宜亲手为姒槿斟了一杯茶放在姒槿面前。

姒槿心中有事,对于苏承宜的问题只应付回答:“试过了,很合身。不过皇兄,我来寻你,是有旁的事同你说。”

“好,你说,哥哥听着。”苏承宜放下手中的茶壶,抬头看向姒槿。

姒槿咬了咬唇,最终还是将憋在心中许久的话说出了口:“皇兄,你还记得几个月前宫中有宫人频繁失踪之事吗?那庄案子始终没有查出些什么来,我怀疑是……”

“是什么?”

“是阿烨。”姒槿一咬牙,将那个名字道出口,“阿烨他已不是小时候那般,如今的他,我亦看不透。皇兄将他留在邺京,给他兵权,我担心……”

“姒槿说之前的宫人失踪,可有证据?是寻到了失踪的人还是寻到了目睹的证人?”听到姒槿的话,苏承宜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看着姒槿,又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将他留在邺京,给他兵权是因朕信得过他。”

“可是……”

姒槿还想说什么,却被苏承宜打断:“姒槿,阿烨自小同你一起长大,他怎样的心性,你不是最了解他吗?”

“皇兄!”姒槿紧了紧双拳,有些急了,“你信我……”

她倒是曾以为自己了解苏承烨,可是这前后两世,苏承烨走的路让她愈发看不懂。如今他这般,娶范琼茵,得范家支持,他下一步想要做什么,令人细思极恐。

“好了,不说这些了,母后那里常常念叨你,如今你能陪母后的时间愈发得少了,得了闲,多去看看她吧。朕手头还有些杂事,处理完,也去凤栖宫看看她。”

苏承宜下了逐客令,姒槿不好再说什么,从坐上起身,提起裙摆,缓缓转身向殿外走去。

站在乾坤殿外的百层台阶上,侧身西看落日余晖,橘色的太阳已有一般掩在山后,金色的阳光映得皇宫楼阁宫殿上的琉璃瓦熠熠生辉。

晚风将暑气吹散,也吹来几片泛黄的银杏叶飘摇落在姒槿的脚边。

“回宫吧。”良久,姒槿开口。

*******

一个月的时间眨眼便过去,树叶泛黄,天气转凉。灵沂宫中处处装点着红色喜字,可却见不着半分喜庆之意。

姒槿已然穿好嫁衣,鲜红色嫁衣上是宫中最好的绣女所绣的龙凤呈祥。

长公主和亲已非家事,而是国事。

姒槿去拜别皇帝与太后时,太后死死拥住姒槿不愿松手,殿下站的苏姒盈与皇后也红了眼眶。

“母后,保重。”姒槿勾着唇角,将下巴搁在太后肩上,用手轻拍太后的后背,正如幼时太后轻拍哄她时的模样。

红色的盖头落下,遮住了姒槿的视线,她莲步走出大殿,踏上百米长阶。几米长的裙摆曳地,下台阶时,走出一尾的红色波浪。

她成亲时,没有兄长所说的亲自相送,也没有那人所说的万里红妆相迎。

公主和亲的车舆自邺京最宽广的大街上驶过,出门相送的百姓无一人面露喜色,他们都知道,公主的和亲,不过是因为大魏败了。

邺京逐渐在鼓乐声中远去,姒槿掀开盖头与窗帘回望那座城。或许,她这一生再没有机会回家了。

苏承宜站在皇宫的城墙上,远远看着送亲的队伍驶出邺京城门,敛去眸中的悲色,转身要离开时,突然顿住脚步询问:“端王呢?今日怎么不见他?”

跟在苏承宜身旁侍奉的小太监听到苏承宜的询问,连忙跪下:“回陛下的话,奴才不知。奴才曾叫人去端王府寻过人,端王府的人说王爷一早便不在府中了。”

“罢了,回宫吧。”苏承宜叹了口气,转身走下城墙。

而一日未露面的人却是被卿言寻到了。

“我说怎么不见你,原来是躲在这里哭鼻子。”乔叶恢复得还算好,卿言也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今日姒槿和亲,他一日未见苏承烨,送走和亲的队伍,四下寻了寻,果然在百花楼的包厢中寻到了苏承烨。

卿言找到苏承烨时,苏承烨的手边已空了几个酒坛子,而人正趴在桌上,将脸埋进胳膊肘里,浑身的酒气。

听到卿言的声音,苏承烨仍旧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不肯抬头。

“喂!”见状,卿言上前戳了戳苏承烨的肩膀,“今日说不定是你见姒槿的最后一次机会,你就在这里喝酒?”

“她说她再也不想见到我……”苏承烨趴在桌上,嗡嗡地开口。

“什么?”苏承烨的声音太轻又太模糊,以至于卿言根本就没有听清,上前将耳朵凑到苏承烨身边,卿言又问,“你方才说什么?”

“你少多管闲事!”似是烦了,苏承烨突然拍案而起,用力之大,震得一边桌上的酒坛子滚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卿言被苏承烨突如其来的脾气吓了一跳,退后几步,看着苏承烨面上的泪痕,又叹了口气坐下,小声嘀咕:“看你如今这模样,本侯爷不同你一般计较。”

“她又不要我了……”

这一次,苏承烨的话,卿言听得真切。

抬头看向苏承烨,他已镇静下来安静坐在原处,一双美得绝色的桃花眼失神望着前方,他的下睫毛上还挂着未落的眼泪。

卿言所有的话都被噎在喉中,陪着苏承烨静坐了许久后,苏承烨仍旧只饮酒,不言语。

实在看不下去了,卿言将桌上的花生米推到苏承烨的身前,试探地轻声道:“别光喝酒……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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