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慕容繁死皮赖脸地搬回了祁苑,说是自己孤零零一人住在另一个院子中不利于养病。姒槿看破不说破,也便由着他了。
自然,慕容繁搬回祁苑后也未清闲几天,他大病初愈便要埋头处理军务政务,让姒槿看了也有几分心疼。
过了十五后,姒槿一直清闲,在府中实在闷得慌,慕容繁便为姒槿提议去北关山赏梅。姒槿一想,自打来临都,也未去远处走走,于是便带着梅萱夏兰去往北关山。
北关山位于临都北,山上种植着大片梅林,一到梅花盛开的季节,大片寒梅绽放,美不胜收。
姒槿身披狐裘,漫步在林中,脚下踩着雪,一步一个脚印。这林中盛景着实美丽,美中不足的地方是冷了些。
每一次呼吸都要呼出一口白汽,姒槿搓了搓手,瑟了瑟身子想要取暖。
梅萱见姒槿冻得这模样,开口抱怨道:“这临都美是美,只是实在冷的过分,让我们这些魏人如何受得了。”
姒槿转头看了一眼这天地间皑皑白雪,有些为难:“不若我们还是回府吧,实在冷的让人受不住。”
“公主,北关山上虽是极冷,可也有几处温泉,公主可要去泡一泡?”就在姒槿与梅萱纠结着是否要回府时,一直默不吭声的夏兰开口道,“北关山的红梅泉,也是临都一绝。”
“殿下,去吧!大魏甚少见天然泉眼,既然我们到了北关山,就不能白走一遭不是?”梅萱听了稀奇的物什就双眼放光,连忙出声乞求。
“好。”姒槿应下。
穿过一片梅林,再往深处走便可见一处行宫,这正是北疆皇室专设的温泉殿,只有皇亲国戚才有资格进出。
温泉行宫内,是由青玉石板铺就的地面,进入温泉行宫,几乎处处可见水汽缭绕的小池子,宛若仙境一般。
姒槿被候在行宫的宫人引着入了一座大殿,大殿之中水汽氤氲,雾气朦胧。一入殿最先入眼的是一扇画着北关山红梅的大屏风,屏风上的花高雅隽秀,一看就知定非出自凡人之手。
再往里走,大殿中央是一个偌大的温泉池,池上升腾着白色的水汽,令人看不清池中景象。
“二皇子妃,这便是红梅池,”引路的宫人出声为姒槿解释,一边说着,又指了指红幔飘摇的内殿道,“里面是红梅殿,若是娘娘累了,可入殿中休息。若有何吩咐,吩咐奴婢们即可。”
姒槿颔首后,宫人退下。
“殿下,奴婢去殿外帮您守着,如有吩咐,先唤奴婢。”梅萱说完,与夏兰二人一齐退下。
殿中只剩姒槿一人,姒槿呼出一口浊气,将身上厚重的衣裳一件一件褪下。
罗裙落地,坠成一朵鲜艳的红梅。姒槿顺着玉阶缓缓走入水中,娇小白嫩的玉足踏入水里,荡出圈圈涟漪。水中的漂浮着无数花瓣,手臂抬时,不少艳红的花瓣粘附到姒槿的手臂上。
温热的泉水洗去一整日的湿寒与疲惫,姒槿向深处走去,如瀑般的长发在水中荡开。
水声潺潺,宛若清乐,姒槿在水中坐了一会,不知不觉间竟有了困意。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间,姒槿听到身后有水声传来。
“梅萱?”姒槿睁开双眼,低声吩咐,“你来的正好,帮我揉揉肩。”
身后的“梅萱”并未应声,只是听从吩咐,细细地为姒槿捏起了肩。
不轻不重的力道让姒槿舒适地低叹,就在姒槿即将又要迷糊过去时,肩上的手却逐渐向下游移。
姒槿一个激灵,猛地睁开双眼,回过头去。
眼前的人,一头青丝未束,三千长发发尾没于水中。他只着了件单薄的白色中衣,那中衣也早已被水浸透,紧紧贴合在身上。
他白玉般的面容在雾气之中朦胧美得不真实,他唇边携着是若桃花般美艳的笑,凤眼微挑,摄人心魂。
美则美矣,姒槿却无暇欣赏,惊呼一声,面上表情在顷刻间由睡意惺忪转而羞恼至极:“慕容繁,你怎么会来这里!”
见姒槿瞬间羞红了脸,慕容繁唇畔笑意愈发明艳,倾身向姒槿靠近,慕容繁低声道:“半宿没睡,好不容易忙完了,来陪我最爱的娘子。”
“娘子”二字传入姒槿耳中,姒槿面上的红意几乎红到了脖颈。
慕容繁俯下身来,离得姒槿太紧,他带着淡淡兰香的气息涌入她的鼻尖,姒槿羞急了,抬手要推开身前的男人,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却未推得动他半分。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瘦弱的人,脱下衣裳来也这么……
“这手感,娘子可还满意?”见姒槿愣神,慕容繁轻笑着问出声。
听到慕容繁的调笑,姒槿脸红红到了耳根处,慌乱地收回手,颤着声道:“臭流氓,登徒子,谁是你娘子啊!”
“姒槿不是简之的娘子,还能是谁的娘子?”
“混……唔——”
姒槿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慕容繁吻住红唇,抵住身子压在了身后的石壁上。
他的舌在她口中缠绕逡巡,携着一股兰香。身后是微凉的石壁,身前是他炽热的身体,姒槿渐渐有些意乱情迷。
“姒槿,你还欠我一个洞房呢……”一吻结束,慕容繁开口时声音低哑的不像话,他伏在姒槿耳畔,低声轻喃。
姒槿也渐渐醉了,一双美眸中尽是情动。花瓣粘在她的手臂上,她缓缓抬起手,抚上面前俊美无暇的面颊,拇指抚过他肌肤的每一寸,最后双手向后,环住他的脖颈。
“今日还了罢……”
她娇软低吟的话,对他而言是世上最烈的情药。
姒槿话音刚一落下,慕容繁便又低头吻下。他们被花瓣与水汽围绕,整个殿中都是缱绻温柔。
深深一吻结束,慕容繁抱起姒槿上岸。在潺潺的水声中,他拨开层层帷幔,抱着他最爱的人,一步一步踏入殿中。
风吹得层层叠叠的红幔飞舞,有月光自窗户照入,落在玉榻交叠的人影之上。
……
月上枝头,夜深人静,临都皇宫却仍是暗潮汹涌。月光打在皇宫屋顶的琉璃瓦上,反射出一片清冷的光芒。
冷宫幽巷中,一佝偻的身影正贴着破旧的宫墙快步行走,只还差几条巷子便可到达皇宫偏门,老太监眼中露出一丝希望的光芒。
就在老太监满含希望拐过下一个巷口时,一道银光突然在他颈间落下。老太监僵住身子,不再前进,因为在他颈间横着的,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剑,只要他再往前多走一步,利刃就会划破他的喉咙。
“夜深了,黄公公不守在父皇身边,这是要去哪啊?”声音从巷子的暗处传来。
黄公公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看着从暗处走出的人:“太,太子殿下!”
慕容彦勾起唇角,冷笑一声走上前来拍了拍黄公公的脸颊道:“荣幸呢,黄公公还认得本宫。就是不知,这么晚了,黄公公要去何处?”慕容彦说着,目光落在黄公公胸前抱着的卷轴上。
注意到慕容彦的目光,黄公公紧了紧双臂,将手中的卷轴抱得更紧一些。
“是圣旨啊。”慕容彦只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唇边笑意不减,只是眸中聚起杀意,“这一连半个月,父皇称病任何人都不见,不知现在下了圣旨,是做什么的,本宫甚是好奇……不若黄公公通融通融,给本宫瞧瞧,解了本宫这好奇心?”
慕容彦说着,一步一步向黄公公走进。
眼看慕容彦就要来到面前,黄公公突然开始猛烈挣扎,慕容彦手下一时不防,竟让黄公公逃脱出去。
“废物!”慕容彦恶狠狠瞪了手下一眼,一把拔出腰间的佩剑,向黄公公逃走的方向掷去。
黄公公还未跑出多远,便被身后掷来的利剑穿透了后心,根本来不及挣扎,他便倒在了地上。
黄公公身下淌出的血染红了圣旨,慕容彦缓步上前,一脚将黄公公的尸体踢开,嫌弃地将地上被血浸红的圣旨打开。
“废太子,传位二皇子……”目光扫到这八个字,慕容彦的目光宛若淬了毒一般,将圣旨丢给身后的属下,慕容彦冷笑,“父皇想要传位给慕容繁,那也要看慕容繁有没有命当这个皇帝。”
“殿下,现在去何处?”身后属下恭敬上前问道。
慕容彦一边掏出手绢擦拭手指上沾染的血迹,一边道:“许久未见父皇,儿子想念的紧,自然要先去看看本宫那亲爱的父皇了……”
……
皇帝寝宫之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卧在榻上的老皇帝重重地咳着,偌大的宫殿中却没有一个人上前伺候。
“来人,来人……”一口痰卡在老皇帝喉间,老皇帝憋红了脸,唤了许久也未见人来,他只能自己拼尽全力爬向床沿,用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的手指扣着自己的喉咙。
可是根本没用,手指探入喉间,只让他觉得恶心异常,一阵干呕之后,又是猛地一阵咳嗽。
就在这时,一双手在老皇帝背后轻拍。
老皇帝身子一僵,缓慢抬起头来,就着窗外照射进来的月光,在看清眼前的人后,本就混沌的瞳孔骤然一缩。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怎么是你!”老皇帝艰难开口,说出的话似破败的风箱鼓出的风一般。
“父皇见了儿子,怎这般表情?”慕容彦闲适地在老皇帝床榻边坐下,翘起二郎腿,“父皇不想见儿臣,想见的人是谁?是老二?”
“儿臣早就知道父皇心底最疼的其实只有老二。父皇爱屋及乌,这么多年不曾忘他那个魏人的娘,甚至都快要死了,还要废了本宫这太子,让你的二儿子做皇帝。”
“既然父皇这么偏爱他,那儿子就送他早日去地下与您团聚如何?”
“你,你敢!”老皇帝拼劲最后的力气扯住慕容彦的衣袖,“他是你弟弟……你会遭报应……”
慕容彦冷笑着一根一根掰下老皇帝的手指:“本宫从不信报应。父皇,你该安息了……”
……
黎明时分,一辆推着粪桶的车子在南宫门被拦下。
“停停停,干什么的?”奉命守卫宫门的士兵将车子与推车的人拦下,“奉太子殿下之命,任何人不得出入皇宫。”
“这……”推车的人似乎十分为难,取出腰间的腰牌递给守卫的士兵道,“大爷,奴才是运泔水的,这泔水不运出去,不行啊。”
守城门的士兵接过令牌,与同伴互相对视一眼,上前要检查一番,只是还未走近,便被桶中散发出的味道冲的受不了。
“行行行,赶紧滚蛋。”
“谢谢大爷。”运泔水的人弯腰道了声谢,推着车子向宫外走去。
没人知道,在恶臭的泔水桶中其实藏了个人,那人怀中藏着的是老皇帝以防万一,写下的第二份传位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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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慕容繁与姒槿在北关山的行宫中用早膳,慕容繁一边吃着,一边往姒槿碗里挑了些肉。
姒槿拿着筷子戳了戳,一副不欢喜的模样,无视慕容繁夹来的鱼肉,转手拿起一块糕点填入口中。
“怎么不吃饭,经吃些小食?”见姒槿的动作,慕容繁放下筷子,语重心长道,“整日吃些甜的不好,你要多吃些肉。看你瘦的,昨夜抱着都硌人。”
听慕容繁提到昨夜,姒槿脸蛋又红了起来,一把将筷子按在桌上,瞪着慕容繁道:“你还有脸提,你这个大骗子,说是一次就一次,你是一次又一次。”
慕容繁耳尖慢慢浮上红意,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问道:“是……弄疼你了吗?”
“哼!”姒槿不理他,拿起筷子道,“用饭!”
两人不再交谈,只安静地吃饭。就在这时梅萱急匆匆入殿:“二皇子,殿下,宇文将军来了。”
姒槿闻言,抬头就见宇文元嘉一身银甲快步入殿,那张冷艳的脸上表情意外的凝重。
宇文元嘉快步进入殿中,在慕容繁面前抱拳行一礼后开口:“殿下,宫中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