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万一

“昨日夜里太子暗中调动宫中禁卫封锁皇宫,今日清晨属下收到消息,太子已派人从呼延部族调兵入境。”宇文元嘉说着,将手中的明黄色圣旨交到慕容繁手中,“这是今晨陛下身边的小德子出宫带出来的圣旨。”

小德子出宫时将圣旨保护的密不透风,圣旨已被处理过,但上面仍有些许味道。

慕容繁拧了拧眉,却稍作迟疑,接过圣旨打开,待看清圣旨上的内容后,表情愈发冷凝。

“怎么了?”姒槿见慕容繁表情沉重,担忧问道。

“是父皇的传位诏书。太子昨夜入宫,怕是早已得了消息。如今宫中还未传出风声,父皇怕是……凶多吉少。”

姒槿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太子弑君?”

慕容繁握着圣旨的手指紧了紧,沉默了片刻,对姒槿道:“姒槿,现下临都已不安全,你随元嘉赶紧走。”

“我不走!”姒槿从座上站起身来,看着慕容繁道,“我不走,你在哪里,我在哪里。”

“姒槿,听话。”看着姒槿坚毅的表情,慕容繁无奈地轻抚姒槿的面颊,将她耳畔零散的发丝别至耳后,道,“慕容彦定是不会放过我,他定会以一切方式来拿捏我。你若是留在这里,我会分心。”

望着慕容繁,姒槿眼中染上湿意。

她知道慕容彦与慕容繁的皇权争斗充满血雨腥风,她也知道慕容繁是最后胜利的那人。彼时她可以以看客的身份评价二人,一个暴戾无道,一个心狠手辣,可如今她站在他的身边,只有害怕。

她害怕这一世万一有一个万一。

“二皇子妃留在这里,只会是殿下的累赘。”宇文元嘉不耐的声音自一边响起。

姒槿闻言,咬了咬唇。

“乖,我会没事的。”看到姒槿双眼泛红,慕容繁上前在姒槿额上落下一吻,“我不在身边,定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嗯。”姒槿酸着鼻子,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夏兰快步入殿,急道:“不好了,山下聚集了一众士兵,说是有反贼藏到了山上,太子下令捉拿。这个时候,估摸已经到了山腰了。”

“那现在怎么办啊?”梅萱面露急色,视线落在姒槿的衣裳上,目光一亮,“殿下,我们将衣裳换一换。我扮作你的模样去与夏兰下山引开他们的注意力,您趁机随宇文将军离开。”

“这……”姒槿面露难色。

“就这么办。”慕容繁代姒槿应下。

……

马车飞奔,车轱辘在雪地上压出两道车辙,马车行的太快,擦着梅树枝而过,车子过后,落下大片梅花。

“停下,停下!”马车行到半山腰时,被一群士兵拦下。

“放肆!二皇子妃的马车,你们也敢拦!”马车停下,夏兰从车中探出头来,冷声呵斥靠近的士兵。

“我等奉太子殿下之命搜查反贼,冒犯了。”领头的士兵亮出令牌,说着就要上前。

“二皇子妃的马车,哪里来的反贼。滚开。”夏兰说着,放下轿帘对前方的车夫吩咐,“走!”

车夫收到夏兰的命令,甩鞭策马疾驰。

马车冲散士兵,向山下冲去。为首的士兵见状面色难看,扬声吩咐:“把马车拦下!”

一众士兵追着马车而去,无人注意在马车走后,有二人躲着人向山的另一侧离去。

宇文元嘉带着姒槿从北关山后一侧的小路骑马离开临都,行了半日后最终在临都二十里外的一个小村子停了脚,他们进入村子,绕过三三两两茅草屋,最后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

将马拴在门口处,宇文元嘉推开门口的篱笆门,对姒槿不冷不热地道:“这是我阿婆家,田间村庄比不得二皇子府,这些日子还得委屈二皇子妃。若是二皇子妃住不惯,那也没办法。”

姒槿沉默地跟在宇文元嘉身后进入院子,听宇文元嘉说完,才淡淡开口:“多谢。”

宇文元嘉见识过姒槿的伶牙俐齿,原本以为姒槿又要讥讽两句,没想到姒槿只是沉默地进入院中,也不再多说什么,上前去敲了敲院中房屋的木门:“阿婆,是我。”

屋子里的人听到外面的动静,很快出来开了门。

出来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老妇人看起来已有六七十岁,身上穿着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拄着拐棍,佝偻着腰。

“是元嘉回来啦,快进来……”老人说话的速度很慢,一出门见到姒槿,顿了顿,疑惑问道,“这位姑娘是?”

“她是……”宇文元嘉想要开口介绍,一张口却顿了住。

他不能将姒槿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又不知该如何唤她……

“婆婆您好,我姓苏,名姒槿。”就在宇文元嘉不知如何介绍时,姒槿自己开了口。

“苏姑娘呀,赶紧进来吧。”老妇人十分和善,听完姒槿的介绍便将二人引入房中,还特意去准备了一壶茶水。

招呼着姒槿与宇文元嘉坐下,老妇人看着姒槿笑道:“苏姑娘不必拘束,老妇姓路,你看起来与元嘉年纪差不许多,也跟着元嘉唤我阿婆就好。”

姒槿勾唇笑了笑道:“好的阿婆。”

在姒槿与路阿婆交谈的间隙,宇文元嘉出声开口:“阿婆,苏姑娘家中遭了些变故,估计要在这里住些日子。这些日子恐怕要麻烦阿婆了。”

“不麻烦不麻烦。”路阿婆看着姒槿,笑着摆了摆手道,“元嘉的心上人,就是阿婆的孙女,怎么会麻烦呢?”

路阿婆的话一出口,让姒槿与宇文元嘉同时多了几分尴尬。

“阿婆,你误会了,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宇文元嘉有些无奈,红着脸连忙解释。

“我懂,我懂。”路阿婆连连点头,看着宇文元嘉一副“不用害羞我都懂”的表情。

“阿婆,您误会了,我与宇文将……宇文公子并非那种关系,姒槿已经嫁了人。”见宇文元嘉解释不清,姒槿还是自己开了口,“打扰阿婆,实在是没有办法。”

“原来是这样,是老婆子冒犯了。”路阿婆混沌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叹了口气开口,“老婆子我还以为有生之年能看到元嘉娶媳妇儿,看来是老婆子多想了……”

“阿婆!您别再说了!”宇文元嘉太过了解路阿婆,他清楚路阿婆这路数,接下来定要拿他的终身大事再唠叨半天,于是连忙出声制止,他实在不想在姒槿面前丢面子。

“好好好,小元嘉说不说,阿婆就不说。”

看着眼前这爷孙互动,姒槿也忍不住露出笑意。平日里见宇文元嘉都是一副生人勿进、傲得不行的模样,今日倒是让她长了见识。

宇文元嘉瞥见姒槿唇边的笑意,顿时黑了脸。

“看苏姑娘这面相,听苏姑娘这口音,好似不是临都人?”路阿婆不再为难宇文元嘉,转头打量着姒槿又道。

“我是大魏邺京人,嫁来了临都。”姒槿解释。

“原来是这样。”路阿婆点了点头后又开口,“姑娘嫁到这么远的临都来,怕是爱极了姑娘的相公吧。对了,怎么不见姑娘相公人?”

听到路阿婆提到慕容繁,姒槿的眸子一暗,无意识地扯了扯袖子。

“阿婆,您就别问那么多了,今日跑了一天,饿了。”就在姒槿不知该如何解释时,宇文元嘉开口岔开话题,“好久没吃过您做的饭了!”

“你还知道!”路阿婆看向宇文元嘉埋怨道,“若不是你那么久也不回来一次,怎会吃不到?”

路阿婆说着起身向屋外走去,一边走着,一边念叨:“这孙子大喽,管不住喽……”

正房之中只剩下姒槿与宇文元嘉二人,因姒槿心系慕容繁,两人又无共同语言,于是二人沉默静坐了两刻钟,直到路阿婆煮好饭回来。

几样普通的农家小菜端上桌,路阿婆不好意思地对姒槿道:“看苏姑娘举止就知姑娘定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儿,阿婆这里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只能吃这些将就……”

姒槿夹起一口填入口中,咀嚼完咽下后笑了笑开口:“阿婆的手艺很好,很好吃,不比邺京的美味珍馐差。”

听到姒槿的夸奖,路阿婆乐的眯起眼:“知道你是在哄老婆子高兴,那老婆子也开心。”路阿婆说着,转头剜了宇文元嘉一眼,道,“哪里像这混小子,从来不会说句好听的哄哄老婆子。”

姒槿顺着路阿婆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宇文元嘉。

宇文元嘉默默夹菜的手一僵:“……”

姒槿知道,她或许有一段时间要见不到慕容繁,却没料到,已经过去两个月,他仍抽不出身。

只有当自己身陷漩涡时,才会体会到那种旁人无法理解的忧心。

宇文元嘉偶尔会回来,每次给她带来的消息都是“安好,勿念。”

随着日子的推移,看着天气回暖、万物回春,姒槿开始越来越害怕出什么意外。每一次开始怀疑的时候,她都要不断告诉自己,慕容繁一定是站到最后的那个人……

“姒槿,姒槿?”

直到一只手拍了拍姒槿的肩膀,才让姒槿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姒槿抬头看向眼前的人,来人是住在路阿婆家隔壁的姑娘,名叫山夏,是个性子极好的姑娘,平日里也对姒槿与路阿婆照顾有加。她已怀四个月的身孕,如今小腹已微微凸显。

“夏姐姐,你怎么出来了?”

“整日在房中,闷得慌。”山夏爽朗一笑,扶着肚子坐在姒槿身旁的高凳上道,“看你在这里出神许久,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听到,是不是又想你夫君了?”

听到山夏这这样问,姒槿无奈地笑了笑,却没有否定。

“姐姐能理解你的感受。我家那位,一个月前去参了军,等他回来的时候,我估摸着孩子都能下地跑了。”

姒槿闻言,转过头去看向山夏问道:“为何要在你怀有身孕时去参军,将你一人留在家中?”

山夏爽朗一笑道,开口时眼中满是骄傲:“他呀,是去了二皇子殿下的军队。如今的皇帝,暴戾无道,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净做些欺压老百姓的事。而二皇子为人亲厚,处处为百姓着想,二皇子才是大家心目中的明君。姒槿,你知道吗,都传先皇当初是要传位给二皇子的,没想到太子先一步逼宫,才坐上如今的位子。”

“姒槿,你说二皇子会打赢吗?”

姒槿眼眶有些湿润,重重点了点头道:“会的,他会的。”

“好了,听村头小庄子说,这几日山头的桃花都开了,姐姐今日带你出去散散心去。”山夏说着从凳子上起身,拉起姒槿的手道,“天天闷在屋子里,会闷坏的。”

“好。”

姒槿许久不出门,竟不知早已入了春。

山坡上已是一片绿油油,还有许多白色小花点缀其中。山上的桃林大片大片开着花,远远望去,像极了粉色的烟云。

行走在桃林间,迎面一阵风吹来,携来满面芬芳,也带着桃林下起一片桃花雨,落英缤纷。

姒槿抬起手,一片桃花瓣落在掌心。

“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心情好了许多?”山夏笑着对姒槿问道。

“嗯。”姒槿点头。去山间走一走,的确让人心旷神怡。

“你别动。”山夏折下一支桃花,来到姒槿身旁,小心翼翼地插在姒槿耳鬓,“鲜花配美人,桃花的美都不比姒槿。”

听山夏这么直白地夸赞,姒槿有些羞赧:“夏姐姐过誉了,姐姐也好看……”

姒槿面对着山夏正说着话,不经意间却瞥到山夏背后的不远处上来的两个人影。姒槿唇角的弧度缓缓落下,一双清眸中渐渐续起泪水。

“怎么了?”看到姒槿的表情变化,山夏愣了愣,转身望去,就见一人与宇文元嘉正向这边走来。

那人一身白衣,长身玉立,似云中之人,他只走在桃林间,便自成一幅绝美的画。

与姒槿的表情变化联系到一起,山夏大概猜到来人的身份,于是默不作声地退到一侧。

眼前的人一步一步走上前来,姒槿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向慕容繁跑去。

扑进那个令她安心的怀抱,嗅到那股熟悉的兰香,姒槿忍不住哭出了声:“简之,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慕容繁收紧双臂,将姒槿紧紧搂在怀中,开口时声音也有几分哽咽:“我也想你。姒槿,我也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