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整个森林都笼罩着一团黑漆漆的浓雾，只要距离得稍微远些，就看不到彼此。
乔青禾感到这个森林极为诡异，仿佛没有一丝生气，但她的背后总是不自在，就像是有一双双眼睛似的，在秘密地观察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几次，除了杂草，别无一物。
进入森林前她们购置了许多物品，其中就包括特制的夜视镜，尽管这东西在黑雾和黑夜的双重阻挠下，发挥的用处极为渺小，只够她们有一个十几米的视野。
这种情况下她们的各个感官都十分敏感，也不止她们，森林里所有的变异兽也是，而她们来黑雾森林并不是要狩猎，所以早早掩盖了气味，行为低调。
尽管如此，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窜出来的变异兽依然是她们最大的威胁。
“嗖”地一下，乔青禾面前窜出一个火红色的身影，她下意识往后一躲，看到停在不远处的是一只变异后的狐狸。
火红色的皮毛犹如燃烧热烈的火焰，一双绿色的眸子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仿佛森林中幽暗的鬼火。
火狐盯着她们看了几秒，并没有表现出攻击的意味，反而像是受到惊吓一样，转身逃跑了。
乔青禾松了一口气，这种火狐她在尚燃的那本小册子里看到过，并不难制服，虽然她们的枪有一部分带了□□，但总归还是会发出声音，贸然引起其他动物的注意，太过于危险。
忽然，顾晏如拦住她欲继续前进的脚步，目光沉缓，在周围扫视了一眼，她有些疑惑，却也感到了一丝紧张。
“这里不太对……”
不对劲儿，十分异常。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这种细碎而杂乱的动静让乔青禾的头皮发麻，就像有无数只小虫子在吞噬她的身体一样。
她低头往身后一看，草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露出了那一片黑压压的密集生物。
果然，是变异蚁。
每一只蚂蚁都有婴儿拳头大小，有几只打头的已经凑近了，快要碰到乔青禾的鞋子，顾晏如先一步反应过来，向着后面扔了一块火石，拉着乔青禾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火石掉进蚁群中，瞬间燃起了一簇火焰，烧焦的刺鼻味道弥漫在黑雾当中。
“这种东西最麻烦了。”顾晏如皱着眉头，又向着后面紧追不舍的蚁群扔了几块火石，火舌吞噬着蚁群，也卷着草丛，热烈地燃烧着。
“这里上千只蚂蚁，你要烧到什么时候，它们只会穷追不舍。”容柠道。
顾晏如冷冰冰地瞥了她一眼，却也没说话，看着火焰，把剩下的火石揣进了口袋里。
蚂蚁的黑色硬壳已经进化到一种难以想象的程度，这也是为什么这种带壳的生物在探险队里如此受欢迎的原因。
没被烧死的蚂蚁，还有后面相继而来的，绕过火舌，向着三人的方向爬来。
火焰给了她们一个光亮，看清了那黑压压的军队，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聚集而来的，已经蓄势待发，如果落入其中，肯定顷刻间就成了一堆白骨。
三人都无心恋战，她们在森林中向着前方奔逃，却也知道这根本不能摆脱蚁群。
乔青禾忽然想起来在无人森林时贝蒂的那把枪，她记得自己的背包里就有一个类似效果的武器，不过需要组装一下。
她一边跑着，一边解下包来，却一时未留意脚下，被一根藤蔓绊住，整个人甩了出去，连着包里的东西也散落一地。
荆棘刺穿了她的皮肤，血珠顿时冒了出来，她咬着牙把那根满是刺的藤蔓甩到了一边。
“容柠！把火石装进激能枪里！”
容柠福至心灵，捡起激能枪，把能量石混合着火石装了进去。
“嘭”地一下，明黄色的火球从枪里飞出，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容柠也不由得后退了两步，震得她虎口发麻。
火球在空气中已经越来越大，直至落到蚁群中，霎那间就燃起了熊熊烈火，连带着掉落的火星也变成一簇簇不小的火焰。
容柠借着这股势头，又接连开了两枪，那些黑压压的蚂蚁便陷入了火海之中。
火舌足足有几丈高，连着底下的草从和树木越燃越烈，浓浓的黑烟混到黑雾里，乔青禾被呛得咳了两下，“我们赶紧离开这儿。”
“你怎么会想到把火石装进技能枪里？”容柠好奇地问。
“我记得看使用说明的时候，里面提到了几句激能枪的原理，其实把火石丢到蚁群里，再用激能枪射击应该有差不多的效果。”乔青禾看着容柠被震得发红的右手，不禁有点愧疚。
容柠感受到她的目光，嘴角露出一丝笑来，“没什么。”
给乔青禾简单的包扎了一下受伤的小腿，她们又回头看了一眼，火势依然不减，反而变成了一道屏障，隔绝了两边。
…
如果不是眼前平静无波的海水，乔青禾可能不会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出了黑雾森林。
这里好像没有别的颜色，黑雾，极夜，连海水都像是墨水染的，海面平静得异常，都要让人怀疑这是不是一潭死水，在这样的海面上漂浮，究竟能不能到达彼岸。
乔青禾展开岸边，看着脚下的海水，忽然萌生出一种要摸一摸的念头，鬼使神差地她蹲下了身子。
那层浅浅的海水快要触碰到，忽然一双白皙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容柠目光坚定地摇了摇头。
“别受蛊惑。”
乔青禾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苦海，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想要做什么。
她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呼吸还有些急促，确实，这里太不正常了。
帮着把收缩的小艇展开，又推下了海，因为她们已经换上了一种防护服，可以尽量避免直接接触海水。但这种东西毕竟轻薄，不可能长时间使用，事实上，所有的专家也都还没有研制出一种专门应对这种海水的防护用品。
而且据那些从苦海里出来的人说，防护服顶多帮她们抵挡两三天，这之后，这层衣服就成了摆设。
海面虽然平静，却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推动着她们的船只前进，根本不需要船桨，乔青禾看着深不可测的海水，底下究竟是什么，她不敢细想，这简直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在压迫着她们，乔青禾感到有些呼吸困难，思绪也十分混乱，很多过去的记忆片段像是揉碎了又打乱了，在她的脑海中闪现。
她的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压抑，这就是苦海的神秘之处吗？
自来到这里，她们三人之间便难得安静了下来，乔青禾注意了一下两人的神情，皆是蹙着眉头，神色凝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容柠和顾晏如的能力不知道强自己多少，现在连这两个人也受到了海水的影响，她不知道接下来的几天会遭遇什么，她们又能不能顺利地到达彼岸。
乔青禾窝在一角，有些昏昏沉沉，头顶是永远不会有阳光的极夜，没有一颗星星的光亮，底下是混着消极压抑情绪的海水。
她所能做到只有稳住自己的心。
…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睁开双眼时，乔青禾感到心里的那层压抑又重了一些，不过奇怪的是，和顾知晏之前给她用的香不一样，这一次她没有做那些扰乱心绪的梦。
因为是彻底的极夜世界，周围的环境几乎没有变化，海上依然笼罩着黑雾，叫她辨别不了方向，只是天开始阴沉下来，颇有种暴风雨要来的前奏。
看了一眼时间，乔青禾心里十分讶然，她一向睡得不是很沉，恍惚间还醒了好几次，所以她以为自己不过才睡了几个小时，谁知道她们现在已经在海上漂浮了整整两天。
难怪她感觉自己的嘴唇干裂得厉害，身上还有些使不出力气。
她仰头灌了几口水，忽然，容柠的身子颤了几颤，发出一声低语，“青禾……”
“嗯？”
没有得到回应，乔青禾低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对方依然在睡梦中，不由得怔了一下。容柠的脸上布满了泪痕，看起来痛苦至极，可她却毫无察觉似的，身子依然在轻微的颤抖，不知道是个怎样的噩梦能让她受到如此大的感触。
反应上来容柠喊得是自己的名字，虽然心里有一分淡淡的疑惑，但还是握住了她的手，轻声唤道：“容柠？你做噩梦了吗？”
容柠猛地睁开双眼，眼里写满了惊慌，仿佛失去了一个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待看清眼前的人后，她忽然抱住了乔青禾，紧紧地把她箍在怀里。
乔青禾愣了几秒，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没事，别想了！刚刚是在做梦！”
“我忘不了……我真的忘不了……”
“好了好了，忘不了就不想了。”乔青禾柔声劝道，她自然明白容柠此刻的心情，就像在七号基地被□□的那几天，她所经历的一样。
容柠的眼泪滴在她的肩头，透着一股股凉意，乔青禾不由得叹了口气，她们的防护服最多再撑一天，三天之后，她们将面临的是比这还要难以忍受的痛苦。
安抚完了容柠，乔青禾越发觉得这里有些不正常，为什么像是容柠，突然之间就被这些负面情绪要压垮。而自己虽然也难受得厉害，情况却要轻得多，总不能是因为之前被那种香熏得次数多了，反而更能压制了吧？
她在这种环境下没有做梦，可容柠的情况却表示她正在受到梦境的折磨，所以乔青禾打算把顾晏如也叫起来。
可不论她怎么呼唤，顾晏如却毫无反应，她的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掌心，怎么也掰不开，嫣红的血沿着她的胳膊慢慢地淌在船上。
一阵凉风带着雨水的气息拂在了她的脸上，乔青禾屏住呼吸，看了一眼乌压压的黑云，已经聚集成一个漩涡状，天空在一瞬间有了那么一丁点白，却是雷电的互相演奏。
平静的海水终于有了波动，小艇也开始在浪尖上剧烈地摇晃。
“暴风雨要来了！”
容柠挣扎着想要给小艇置一层保护罩，却根本使不上力，乔青禾接过她手中的东西，起身安置。
看容柠和顾晏如两人的状态，远远要比她差，如果不能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安好保护罩，到时候一个海浪扑上来，她们接触到海水，后果简直不能想象。
忽然，乔青禾好像又感受到了那一股森然的寒意，她下意识回身，就看到了大雾弥漫下，黑漆漆的枪口正对准着她。
任傅生和一张陌生女人的面孔在黑夜中显得极为冷暗。
上辈子那个记忆片段再次涌到了她的脑海，和眼前的景象一一重叠，乔青禾未来得及作出反应，那枪声已经在风中响起。
背后滔天的波浪卷起这艘小艇，将她打入了海水中。
乔青禾的意识极为清明，她看到船上的人和东西全部飘散在水里，鲜红的血被海水稀释，黑色与红色在她的眼前交织在一起。
她的身体里好像埋了一个炸弹，那些痛苦的意识要迸裂开，撕毁她的全部。
乔青禾摸到了身上的药瓶，这是辛涵给她留下的最后的药水，她不能死，她要活下去。
捂着汩汩往外冒着血的胸口，混着苦海咸涩的海水把药一齐灌进了自己的口中。
那些破碎的、丢失的记忆，那些曾经让她抓不到的莫名的情绪，此刻全都清晰地浮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