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双生

入目,一片冰川连绵。

乔青禾讶然地看着前方,方才她明明还在海水里,转眼间就已经到了一个异域空间。

很快她就察觉出异常,自己的身体呈现一种近乎透明的状态,乔青禾心口堵滞了一下,她这是死了吗?

“砰”,伴随着一声枪响,一个男人沉重的身子穿过她无形的身体,倒在了地上。

滚烫的鲜血从他的后背淌下,流在冰面上迅速凝固,那个男人的头歪在一侧,正好对着乔青禾,眼睛还瞪得大大的,好像死不瞑目。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乔青禾转身,看到那个半跪在地的人时,大脑轰地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炸裂开一样。

巴掌大的娃娃脸上沾满了血迹,一双明亮却带着几分决绝的眼睛微微眯起,她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皮肤因为暴露在这冰冷的空气中,而透着不自然的红色。

这张脸除了她,没有人会更熟悉。

因为她们有着同一副面孔,连眼睛下面那颗痣都一模一样。

除了刚刚倒下的那个男人,她的身边还横七竖八躺着三个人,冰面上纵横着刺目的血迹,每个人的身上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她亦然,左腹处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显然,她是强撑着最后的力气才击毙了那个人。

【叮咚!十二点的钟声已经敲响,“重生法则”游戏结束。经过五轮角逐,目前空间内存活人数为7,根据游戏规则,现公布获胜者名单:玩家乔青禾以总分56860分获得第一。】

依然是重生法则,她还在这个空间内,可这个“乔青禾”是怎么回事?

她和自己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和信息,进入的却是不同的关卡,更重要的是眼前的女人,并没有触发作弊机制,她的确在众玩家里活到了最后。

乔青禾看着那个女人,听到系统宣告后,她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作为奖励,十秒钟后系统将传送玩家回到现实世界,请幸运者做好准备。】

【10、9、8、……、3、2、1。】

同样是一道刺眼的白光将她们所处的世界场景迷糊,乔青禾按着熟悉的流程,跟在“自己”的身后,进入了那个黑漆漆的甬道。

奇怪的是,这一次她并没有听到山洞里扰乱思绪的声音,看“乔青禾”的状态,也十分自然,并且还有着掩饰不住的欣喜。

乔青禾有些错乱,这是另一个平行时空里的自己吗?

没有触发系统漏洞,也没有通过作弊机制到榜一,而是一步一步,拿着自己的命在这个险恶的游戏中生存着,并且在最后获得了重生机会。

接着,她的眼前又是一道白光,乔青禾站在了医院的窗户前,杨舒对着病床上的人说出了那句,“她要是不找我麻烦,就不是我妈了。”然后就拿着包离开了。

“乔青禾”目送杨舒离开,然后像是初次认识这个世界一样,缓慢而带着几分新奇地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

乔青禾确定她应该真的看不到自己,她看着床上的人,总感觉熟悉而陌生,毕竟能以这样的视角来观察另一个自己,全世界也绝无仅有了吧。

她的目光安静而沉缓,或许是因为在游戏里经历的杀戮太多,杏眼里的那股水汪汪的清澈早已褪去,平静的外表下,内心其实千疮百孔。

“乔青禾”和她做的事情都大同小异,她们在适应环境之后做的第一件事都是打给了宋简宁。

上一次听到简宁的声音是在一个月前,短短三十天,对于她来说仿佛恍如隔世。

因为想听一听对方的声音,乔青禾离她很近,听着听着,她再度抬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自己”,逐渐升起了一丝困惑。

她们的谈话内容好像有一些变动,上一次她打电话时,宋简宁特意提了一句,解释她和苏昱之间并没有那样的关系。

因为这是第一次宋简宁对她解释,也被她当作是重生之后发生的一个好的预兆,因此印象特别深刻。

而这一次的对话里并没有出现这个片段,乔青禾不由得纳闷,难道这只是随机事件?

解释不解释其实都在宋简宁的一念之间,说不定这一次宋简宁在说与不说中更偏向了不说这个选项。

而当“乔青禾”因为护士的打断,不得不告诉宋简宁她在医院时,乔青禾又忍不住竖起了耳朵,她很想知道之前宋简宁没有说完的话,那句“你回来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电话那头宋简宁只是嘱咐了几句,要她好好照顾自己,然后手机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了。

乔青禾看着黑色的屏幕,忽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茫然,在心底蔓延开来,她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有一些事情在无法察觉的瞬间已经发生了改变。

其实到现在她也还没有搞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转到了这个“乔青禾”的身边,这个人会和她一样再次进入“重生法则”,还是留在这个世界,按照既定的轨道发展。

还没有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医院的场景已经消失,她的身形晃了晃,站定时看到“乔青禾”穿着一身休闲的连衣裙,正在机场眼巴巴地在人群里搜寻着。

宋简宁一米七二的个子,又穿着高跟鞋,因此在人群中格外扎眼。

她一身黑裙,戴着一副墨镜,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冷冽的气息,深棕的卷发随着身体的摆动在空中扬起,干练又清爽。

二十岁的宋简宁依然是一朵荆棘中的玫瑰,绽放得热烈而芬芳,不过已经带着些特有的成熟与慵懒了。

乔青禾望着越来越近的人,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她终于见到了宋简宁,尽管她的眼看向的是另一个人。

她的“乔青禾”。

雾蒙蒙的泪水迷糊了视线,一瞬间乔青禾觉得那个朦胧的影子像极了一个人,好像是似曾相识的感觉,但转念想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过宋简宁了,还是二十岁的她,便把这个念头甩出了脑海。

“乔青禾”上前抱住宋简宁,有些哽咽,“简宁,我想你了。”

“不就半个月没见吗?”宋简宁拍拍她的肩,乔青禾容易哭,不过却不愿意让别人看见,所以便揽着她,给她擦了擦眼泪。

她虽然在美国,也从别人那儿打听到了乔青禾和宋忆薇之间发生的事情。

青禾是什么样的人,宋忆薇又是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了解。

能让性格温吞的乔青禾,恼怒到失去理智的,不外乎是因为自己。她在宋忆薇那儿吃了亏,见到自己,那种委屈肯定会忍不住倾泻。

“我都知道了,放心,我已经回来了。”宋简宁的语气透着一股子寒意。

她当然不知道,“乔青禾”究竟为什么而哭。

苏昱和宋简宁一起回来的,他还是印象里那副花花公子的风流作态。

“小禾,你的眼里怎么只有宋简宁啊?都不看看我?我还给你带了礼物呢!庆祝你从此解脱自由了!”

苏昱拎着一个精致的袋子在“乔青禾”的眼前晃了晃,“乔青禾”低眉顺眼一副十分乖巧的样子,然后就伸手去接。

“谢谢”都已经说出口了,苏昱却突然挑了挑眉,恶作剧一样把袋子藏在了身后,“叫得亲切一点!”

“苏昱,别闹了。”宋简宁无奈。

“逗逗她,怎么了?”

“逗小孩子玩,你怎么这么闲啊?”

“宋简宁,你要不要这么护短?人家小禾还没说话呢?”苏昱眯了眯他的狐狸眼,眼尾上翘,漂亮而妖孽。

见宋简宁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咂了一声,“就是因为小禾还小,才逗逗她,不然她去上了大学,遇到什么坏心思的男生,被拐跑了怎么办?”

宋简宁嗤笑,“像你这样的吗?”

“怎么?宋总还瞧不上?小禾,别听她的,以后我罩着你!”

“乔青禾”抿着唇,白皙的脸颊上透着几分不自在,一双清澈的眸子低敛着,小声地喊了一句,“谢谢苏昱哥……”

乔青禾自始至终都在关注着“自己”,虽然因为宋简宁的在场,“乔青禾”伪装出了上辈子那种唯唯诺诺的样子,但她还是敏锐地观察到了女孩眼底一闪而过的不满与妒意。

受重生后宋简宁“随机事件”的影响,对苏昱,乔青禾的情绪上发生了一些转变,没有上辈子那么抗拒。

显然,另一个人不是如此,“乔青禾”依然对他怀有敌意。

在这个世界,她属于一个旁观者,可出于对这些人的熟悉程度,乔青禾觉得自己其实和她一样,所有的事情都像是在亲身经历似的。

但乔青禾无法认同面前的这个人就是自己,她们遇到的事情不一样,选择也不一样,无论是行为处事还是心态都发生了一些变化。

她们就像树干上分离出来的两个枝子,已经开始向着不同的方向发展。

她有一些失神,眼前的场景飞快转变,瞬间乔青禾又站在宋简宁的书房里。

宋简宁关掉电脑上的文件,抬头对着“乔青禾”道:“不行。”

“为什么?”

“乔青禾”咬着唇,“离开学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我想跟着你学习学习。”

“重新接管乔叔叔的公司是件挺麻烦的事,里面的水太深,这不适合你。”

“乔青禾”沉默的态度让宋简宁更加肯定,她有些无可奈何,“乔家那些人同样是虎视眈眈,你回去的话,要面对的困难不会比我少。你现在还没有能力做这些,所以别轻易掺和进去。”

宋简宁皱着眉看着来电显示,挂断后把手机反扣在了桌子上,“你放心,那边的事我一直在替你盯着,不会出什么岔子,等我这里忙完了就亲自帮你收拾。”

“简宁,你误会了,我并不着急。”她上前几步,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宋简宁的衣角,“我觉得自己很没用,一直以来什么都要爷爷和你操心,现在……只剩下你了……”

“我只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帮帮你,我也好多学一点,这样就不用这么麻烦你了……”“乔青禾”说得情真意切。

她下一步想做什么,乔青禾知道。

这是她在重生后也作出的打算之一,跟在宋简宁身边,这是最快了解她身边情况如何的方法。

宋简宁深深地望着“乔青禾”,过了一会儿,她扯了扯嘴角,“既然这样的话,明天你跟着我去公司吧。”

“好!”

“我还有事要打个电话,你先回去休息吧。”

“乔青禾”点点头,离开了房间。

“咔哒”一声,书房的门被带上,宋简宁没有拿起手机,只是出神地望着“乔青禾”离开的方向,喉头滑动了一下,嘴唇微微翕动。

屋子里静得出奇,只有指针咔咔地转动和笔记本运作时发出的一点点声响。

良久,乔青禾还以为这个场景不再变换,突兀地她的身体被一股力道吸住,眼前的视线模糊之前,她好像听到宋简宁低声呢喃,“是麻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