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三人皆是一怔,眼看着那男人臭不要脸的将?银票收进衣襟里,还不忘瞥了眼桌上的碎片,对着顾怀曲修复了一小半的法器,轻嘲一声:“真丑。”
顾怀曲见到他,面色顿时沉下来。
“郁承期?你怎么——”
“我怎么在这里?”郁承期笑吟吟的截过来,眸色幽暗狭促,有种将?人看透了的错觉,说道,“这话我倒还要问问师尊,说好了留在宗中,怎么瞒着徒儿自己跑出来啦?”
他凑近低声问:“烟火好看吗?”
顾怀曲脸色一僵,立时否认:“……什么?烟火!”
郁承期似笑非笑地嗤了声。
顾怀曲嘴唇微抿,扭过头,眸中愠怒。
郁承期悠悠懒懒地歪了下头,说道:“这银票我就收下啦,与其送给黑店,师尊倒不如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就是修个法器么?徒儿也会。”
不等顾怀曲开口,那位“黑店”老?板和帮凶宋师傅先?不乐意了,两人吹胡子瞪眼的嚷嚷,顺便连累了顾怀曲:“你小子说谁是黑店?!”
“我看你们二人就是来做戏的!你们是谁家请来的?竟敢泼我万宝堂的脏水!”
“没人稀得做你们的买卖,我们不缺你这一笔生意,别污了咱这的名声!不是自己会修吗?出去出去!好走不送!”
黑心老?板脾气很臭,黑着张脸。
随着店门“砰”地一关!
两人被彻底隔绝在门外,竟然被扫地出门了。
“……”
簌簌夜风卷着花叶,从房檐飘荡而过,颇有些凉意。
让清仙尊受了奇耻大辱。
他憋着一肚子火气,站在原地,眼眸一转,锐利如刀的瞪向郁承期。
“你看,都是师尊乱砍价,抠抠索索的,哪有仙师的样子?这下可好,被赶出来了吧?”面前的罪魁祸首浑然不觉得羞耻,反而幸灾乐祸,倒打一耙。
顾怀曲攥紧了手指。
明知对方是有意激怒,可顾仙师嘴上骂不出半个脏字,最后忍住了怒意,恨恨挤出一声:“滚。”
而后眼不见为净,转身就走。
郁承期跟了上去:“等等徒儿啊。”
此刻街上大多店铺都已经歇业了,灯火阑珊,行人寥寥,高悬的七彩明灯却彻夜不熄,迎面的风将它们吹得轻微摇晃,绸带飘摇。
顾怀曲步履不停,郁承期还在后面问:“法器不修了么??”
顾怀曲不理会。
眼看着顾怀曲越走越快,郁承期索性一把攥住了他。那手掌犹如鹰爪,力道大的出奇,蛮横且不容置疑,一把将?顾怀曲箍住,拽着他换了个方向走。
“干什么?,放手!”顾怀曲怒而挣动。
郁承期偏过头来看他,微眯的眸子里笑吟吟的,狭光微亮:“别走啦,天色都这么?晚了,师尊还去哪里?何况徒儿收了银票,怎么能放着师尊不管。”
顾怀曲恼怒抗拒:“郁承期!!”
郁承期置若罔闻,视线一瞥,一把从顾怀曲手里夺过了那只锦袋,可谓明目张胆的硬抢,流氓似的。
顾怀曲被气得七窍生烟,郁承期这才满意了,然后目光一扫,在街边随便找了家客栈,死死拽着肝火大动的仙尊,硬往里面走。
这个时辰其他店铺虽关门了,客栈里还灯火通明。
小二见到有客人来,赶忙热情招待:“二?位住店吗?”
“一间上房。”
郁承期进门后步伐不停,路过桌子时,随手扔了一两银子。
他身后拉着个勃然大怒的仙长,一路挣动低骂,两人径直走上了二?楼。
小二不多细问……夜深了,这两人看着就不好招惹,拉拉扯扯的也说不准是什么?关系。
他只管招待客人,将?他们带到了房门口,陪笑两声又下了楼。
“你放肆!”
一进屋,顾怀曲立马将他恨恨拍开。
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客栈的房间简洁干净,烛火一点,整个屋子亮堂起来。
郁承期也不恼,慵懒地往桌边一坐,自顾自地倒了盏热茶。
顾怀曲被他这德行气得俊脸冷硬,眉目厉拧道:“把锦袋拿过来!”
他刚伸出手,郁承期猛地一把将?他的手腕按在桌上,“砰”地一声,桌案震颤,热茶洒出半盏。
一抬眸,哂笑道:“师尊就别吵了,这里可没人会听你的。既然你急着掰扯,那好,先?告诉徒儿,你为何在这里?”
顾怀曲冷怒反问:“与你何干?”
“是师尊骗人在先的呀。”郁承期理所当然,“说好了不来花朝会,徒儿问问你又怎么了?”
顾怀曲语气果决:“我去的分明是炼器店,你哪只眼看见我去了花朝会?”
“哦,是吗?”郁承期眉角一挑,随口嘲讽道,“那是徒儿眼花啦。”
顾怀曲被踩了尾巴,更怒了,甩开他的手冷厉盯着他。
郁承期简直觉得好笑。
——顾怀曲可真是有病,他分明就是去了花朝会。
喜欢安静还去凑热闹,去了又不许人说,装什么?清高?真当自己是世外仙人?
但郁承期不想继续问,反正顾怀曲性情别别扭扭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甚至能猜到,顾怀曲为什么?要下山避开熟人来这里修器。
他以前很不理解,顾怀曲为什么?总会在意旁人的感?受。分明那么厉害的一个人,高高在上,又目下无尘,以他的修为与地位,足够在仙界目空一切,可为什么?偏要细腻敏锐得过分?
甚至很多次,郁承期都会因他的某个想法为之一怔。
思索很久,也无法感?同身受。
与现在不同的是,那个时候,郁承期不懂也会装懂。
他虽然没有同情?心,感?受不到别人的喜怒哀乐,却可以装得很真情?实意。
每当那时,郁承期都会故作善解人意,对顾怀曲乖乖点头,赞同他:“师尊说得好对,弟子也这么?觉得。”
他那时不是发自真心的,现在说的才是实话。
“师尊不是喜欢清静吗?今日宗中难得空空荡荡,怎么不在殿中待着?”
他故意将语气放得缓慢,将?以前只敢藏在心里的想法一字一句质问出来,故意要让顾怀曲难堪似的。
“还说没去逛花朝会,徒儿可都亲眼看见啦。”
“你不愿意说原因也罢,你是师尊,可以随心所欲,但何必要对徒儿扯谎呢?为人师表,却信口雌黄……可真不像话。”
“何况师尊为何要跑到这里来修法器?你分明和封瑜仙师关系那么好,为何不去找他呢?”郁承期嘲笑他,还明知故问,“哦……该不会是师尊面皮太薄,没保管好宗主的好意……怕被宗主知道吧?”
顾怀曲隐隐忍着怒气,听到此处,才冷然地抬眸看了他一眼。
郁承期明知道。
顾怀曲不是怕,只是不想。
顾怀曲这人很怪。
他会因为没保管好旁人送给他的东西,而下意识的感?到内疚,就好像对不起了谁——即便这事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因此他不想让谁瞧见这件东西损毁的样子,只一言不发的想竭力将?物品复原。
但他又不愿麻烦别人。
让人帮忙修器是麻烦,将?事情?说给人听、让人感?到心情?惋惜也是麻烦。既然能相安无事,顾怀曲就绝不会多此一举。
拿到店里来修不就是了?
谁都不会知道这件贵重的法器曾经破碎过,能这样毫无波澜的过去岂不很好。
顾怀曲的想法,郁承期就算明白,可他毕竟不是心性温善的人,无法感?同身受。
从前他觉得这样的顾怀曲没什么?不好,温柔细腻,为人着想,又足够强大。
可现在,他只觉得顾怀曲简直是在给自己找罪受。
想得太多,别扭,有毛病。
因此他语气里不禁带了点讽刺,问道:“何必?”
“……”
顾怀曲眸中渐厉起来。
郁承期是真的不要脸。
法器明明是他亲爪摔的,他却还要找别人的不痛快。见顾怀曲忍怒不言,郁承期心情?更加愉悦了些,有种略胜一筹的快感。
他指尖轻敲着桌面,状似漫不经心,唇角略微挑了起来,正打算大人大量地宽容一次:
“算啦,不与你计较……反正钱也收了,那徒儿一言九鼎,帮帮你也不是不可,这件法器——”
他正要好心将?锦袋打开,岂料顾怀曲已经忍到底了。
“我用你管了么??!”
仿佛怒意积攒到极致,顾怀曲蓦地一把将?东西夺过来。
郁承期被他突然吼得一怔。
顿住手看过去。
“郁承期,我真不懂你想玩什么?把戏!”顾怀曲冷冷看着他,那眼底好像在看一件极其无趣的事物,那么幼稚又那么惹人不喜,冷言冷语地质问,“东西是你摔的,我你也戏弄过了,这样你还嫌不够吗?现在我要修器,也碍着你的眼了?!”
郁承期被他问得有些懵。
他只是一时兴起,怎么说得好像他故意早有预谋似的?
郁承期面色不虞,还觉得挺委屈,眯眸阴郁道:“本尊说你几句怎么了?少不知好歹……”
“滚!”
他还没说完就被骂断了,顾怀曲眉眼带着深深地厌恶,看见他便觉得心烦。
骂完郁承期,他反倒自己“滚”了,转身就走,衣摆如浓云拂动,朝着大门离开。
郁承期先?是愣了愣。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脾气就如泼了滚水的油锅,片刻之间,火冒三丈地窜了上来!
若是正常人,被怒骂一顿就该老实了,但郁承期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要是没有他,顾怀曲这蠢货早就被外人给坑了,一千两银票也是白瞎,他怎么可能气得过?!
他不就说了顾怀曲几句,至于吗?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活该这么?多年没人要!
郁承期脑子轴得很,火气上窜,不知收敛,反倒觉得顾怀曲是有意在斗他的火,于是他立时起了身,在顾怀曲临踏出门的前一脚,前上两步,猛地一把逮住了顾怀曲的后脖领!
冷丝丝的在背后道:“……你敢吓唬本尊?”
顾怀曲:“……”
顾怀曲扭过头,看怪物般诧异地看他。
自己八尺高的身量,居然被郁承期像鸡崽一样拎着衣领。
他蓦然恼怒地瞪大了眼,气恼不已,正要破口大骂,可郁承期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
只觉得眼前忽然天旋地转,顾怀曲的腰被郁承期的手臂死死箍住,拦腰给扛了起来,与此同时,他手腕上一阵发烫,灵力被锁住了。
“扑通”一声!
他猛地被郁承期丢在屋内的床榻上。
顾怀曲顿时惊怒气恨:“你个混账——”
不等说完后半句就猛地噎了回去,他双唇之?间猛地被塞了一团布,死死堵住了唇齿!
顾怀曲睁大双眸,显然被他一顿操作惊住了,可郁承期还觉得这样远远不够,又想了想,用布条将他微张的嘴唇缠了一圈,在脑后打了个结。
……这是个很难言的绑法。
分明是绑架,场面看起来却极为……难以言喻。
“唔!!”顾怀曲眉目暴怒羞恼,恨不得干脆拔剑砍死他!!
于是郁承期索性攥住他的手腕,将?他双手也绑上了。
……这该死的孽障!!!
顾怀曲深深吸气。
他狠拧了拧手腕,却不见绳子松动,怎么也挣不开。
奋力挣扎了半晌仍旧于事无补,最终,顾怀曲似是这样觉得太丢脸了,强忍下怒意,气恼地闭了闭眸,不动了。
他胸腔不断起伏,发丝略微散乱的垂下,遮住了些许脸侧。
郁承期浑不在意,冷哼了声,俯身继续慢条斯理地去绑他的脚,看着顾怀曲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悠懒道:“怎么,这就不闹了?师尊不是受够我了吗?”
他嗤笑了声,低劣道:“我就知道,师尊又在骗人了……这不是还能受着吗?”
顾怀曲气恨恼火,凤眸厉瞪他,眼神如锐刃几乎要将?他刺穿了。
郁承期更逞脸,丝毫没感?到惧怕,反而有种快感。
指尖戳了下他光洁的额头,无耻轻嘲:“看着挺凶,中看不中用。”
“……”
顾怀曲距离被气死只差了一点。
郁承期满意了,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下了床,顺便解开一旁的床幔。
淡白的帷幔层层垂落下来。
顾怀曲猜不透他要做什么?。
郁承期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瞅着他。
忽然恶劣甜腻地低笑了下,歪着头,挑衅道:“闹够了就睡吧。”
床头的灯火灭了两盏。
“师尊,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因为上夹子所以不更新,隔天会补上双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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